榮澤雲海瑤光閣,景瑤站在寬大的清明琉璃鏡前,夜風蕭索透窗而過,她卻只穿了件薄薄的紗衣。
縴塵不染的明鏡倒映著佳人的雲鬢雪膚,峨眉杏目,她對著鏡子笑了一聲,那鏡中人亦跟著笑,只是笑著笑著,眼淚便流了下來。
「為什麼」
景瑤喃喃自語。
「為什麼她將我害成這樣,明日卻要成親了」
髻上沉重的珊瑚鈿跌落在地,出悶心的聲響。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嗎」
鏡中人蒼白著臉,目中空蕩蕩一片,薄紗長衣裹著的身子,縴細嬌弱得像是堤邊扶柳,仿佛那風再吹得大些,就會讓她不堪重負摔倒在地。
景瑤緩慢地蹲下來,撿起地上的珊瑚鈿。
她站在落地明鏡前,滿含佳情柔意的杏目中,如有水汽氤氳,似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霧。
「賤人,都是賤人他們都對不起我他們每一個人都對不起我」
景瑤在那珊瑚鈿種蘊入幾分仙力,抬手朝著鏡子猛然砸了過去。
琉璃鏡晶瑩閃光的碎片灑落滿地,霎時生出一地破冰碎玉的清脆聲音。
兩位仙婢手提竹骨冰綃的燈籠,將榮澤雲後引到了景瑤天女所在的華屋。
打開那橫斜的門栓,推開黃梨木的高門,榮澤雲後所看見的,就是小女兒景瑤坐在一堆琉璃碎片中,無聲哭泣的頹然模樣。
看見女兒這個樣子,榮澤雲後雙眉緊鎖,凌澤上神在川壁雲洲笙歌尋歡的浪.蕩韻事,她自然是知道了許多。
但榮澤雲後也同時覺得,即便凌澤上神去了冥界的楚館秦樓尋花問柳,她的女兒景瑤,也不應該擺出這幅無能熊包的樣子。
「阿瑤。」榮澤雲後柔聲喚道。
景瑤天女抬眸看向母親,灰暗的雙目中毫無光彩,默不作聲沒有應答。
榮澤雲後走到景瑤身邊,伸手撫上女兒柔女敕姣好的臉龐,食指和中指上的貓眼石戒指,在深夜中似是更加堅硬冰涼。
被榮澤雲後捧著臉的景瑤,並沒感覺到來自母親手中的溫暖又輕柔的撫慰。
榮澤雲後笑了一聲,聲音輕緩道︰「這幾日你哥哥季九病情忽然加重,娘親抽不出空,才沒趕來看你。」
「好在你季九哥哥的傷已經好了大半,現在已經以下床了。」榮澤雲後縴長的手指將景瑤鬢角的碎搭上她的耳背,語調更為柔和地問道︰「阿瑤,你一直不用我操心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景瑤低頭痴痴的笑。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你會在意?」她沒心沒肺地回答︰「你不是只會管季九嗎?哪怕他是個斷了仙骨的廢物,哪怕他除了尋歡作什麼也不會做,也斷斷不會來瞧一眼親生女兒。」
榮澤雲後聞言強壓一口氣,心中仍覺怒極,那幾日季九的狀況遠遠比景瑤嚴重得多,她自是要挑傷重一些的看顧。
她遍尋天界最好的女醫官,全部指派到了景瑤房里,又從賬房分撥大把的金銀,砸在給景瑤的靈丹妙藥上。
女兒景瑤這番白眼狼一般的話,當真是讓榮澤雲後心寒至極。
此外,景瑤還用「斷了仙骨的廢物」這七個字形容季九,全然戳中了榮澤雲後的痛處。
方才還是柔聲安撫女兒的好母親,現下的榮澤雲後,卻是揚手一巴掌過去,直接扇在了景瑤的臉上。
食指和中指處的貓眼石戒指,在景瑤的女敕臉上留下尤其明顯的紅痕。
這是榮澤雲後,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動手打了景瑤。
景瑤仿佛絲毫不覺得痛,揚著小巧圓潤的下巴,嘴角掛著刻薄的笑意,手指挑起自己的一縷長,指尖繞著那柔順的尾輕聲道︰「娘親,我錯了,您息怒,您請息怒。」
她格格地笑︰「我不應該這麼說季九,我也是被魔怪糟蹋過的殘花敗柳我有什麼資格說季九哥哥?」
「多虧了我的好哥哥木肴,代受了一場天雷之刑,只是他因此被昆侖之巔的師尊帶走,不知道這輩子,呵,還能不能從昆侖之巔出來。」
榮澤雲後閉上雙眼,嘆了一口氣道︰「娘親知道你心里苦,凌澤上神那般作態,委實過分了些。」
「但是阿瑤,你也要知道什麼是男人,」榮澤雲後睜開雙眼,聲音肅然道︰「凌澤本就出身天界王族貴冑,三百年來都只有你一個,直到現在才納了幾房妾室,放眼天人冥三界,有幾個能比得上?」
「呵呵呵是娘親,你知道嗎,他有多嫌我被魔怪玷污過,」景瑤松開手中青絲,蒼白的面目透出刻骨的恨意︰「但他怎麼不想想,若不是因為珞姻那個賤人,我怎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景瑤的雙目泛著毒蛇纏人般的尖銳寒光,似是恨不得將珞姻上仙大卸八塊生吞活剝,剖心摧肝以後直接咽下去,「賤人原本被污垢的該是她才對」
景瑤天女切之入骨的恨意深深,竟是將當日的過錯全然推到了珞姻身上。
就仿佛她想害誰,那人就應該洗干淨脖子,再伸過來給她下刀子。
榮澤雲後提起飄逸繁疊的金繡裙擺,姿態端莊地落座在一旁的高椅上,「阿瑤,母親一早便想問你,那珞姻上仙到底有什麼本事,神符陣法和幾十個一等侍衛都沒將她拿下?」
「娘親,」景瑤天女仿佛忽然想起來什麼,猛然轉過頭看著榮澤雲後,聲音因為過分激動而顫抖︰「她養了一群綠色的藤蔓,長著許多觸手」
榮澤雲後從那椅子上站起來,怪笑一聲道︰「果然,季九的傷也是那個賤人作弄出來的。」
「還有」景瑤忽然極其大聲地叫道︰「煉獄鬼火!」
煉獄鬼火,顧名思義,這是只在十八層煉獄里出現的東西。
為什麼珞姻上仙身為廣煙神殿的掌宮主神,飛升成神才短短幾個月,卻是會掌控這種怖陰森的鬼火?
難道她曾經去過十八層煉獄?
那日般若花宴上的事生之後,景瑤天女雖然將珞姻上仙恨毒了,卻仍將一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凌澤上神那里,並沒有分神細細思考當日情景。
畢竟回想那一日的情景,絕非什麼美妙的體會。
而榮澤雲後卻是花了大把的精力照顧季九,也沒有找景瑤細問,況且那段時間景瑤連說話都不大容易。
至于榮澤雲君,除了覺得這件事真是讓他沒臉至極以外,完全不想知道這個讓他丟臉丟大的女兒,到底是怎麼搞成那副模樣的。
因而那些問題,景瑤到了現在才開始考慮。
而後,景瑤渾身汗毛倒豎地想起來,在《百神志》的小字批注中,曾說過十八層煉獄的鬼火,除非與掌控者相生相融,才會毫無反抗地徹底臣服。
與掌控者相生相融
景瑤天女突然有了一個荒誕不羈的猜測,這個想法生出來以後,卻是愈加被她肯定。
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想起來,那日珞姻上仙用赤血鞭的手柄挑起她的下巴說
「我本來打算讓你自己犯下重罪,被判個抽骨斷魂打下煉獄什麼的。」
「誰知道你這麼好,非讓我提前收下利息。」
抽骨斷魂、打下煉獄、收下利息。
還有那雙深棕色瞳眸,亮的讓人心生厭惡的眼楮。
了了
她一定是了了那個賤人。
榮澤雲後同樣驚詫萬分,走到景瑤身邊問道︰「她能掌控煉獄鬼火?」
景瑤跪坐在地,薄紗裙擺逶迤,竟是抬眸陰測測地笑了。
「竟然沒能燒死她這怎麼能」
榮澤雲後听到景瑤恨得仿佛要咬碎銀牙般道︰「娘親,你還記得了了那個小雜.種嗎?」
「她回來了,帶著燒了三百年的煉獄鬼火,飛升成為掌宮主神,還即將嫁給天界的神尊」景瑤抬頭望著榮澤雲後,雙目竟是漾出了火點燃燒般的明光︰「若是我們不動手,就要被她整死了」
榮澤雲後聞言退後一步,攥緊了手心答道︰「這怎麼能,她的娘親明明是個凡人十八層煉獄永不超生,三天白骨成灰」
「娘親,」景瑤含笑道︰「不如就在明日的婚宴上,戳破她的臉面。」
「若是真如你所說,就必須今早鏟除她。」榮澤雲後轉身背對景瑤說道︰「這一次,讓別人代我們出手,你就不要露面。」
景瑤微微一笑,眼波流轉生輝︰「娘親是怕我丟人嗎?」
她跪在地上爬到了榮澤雲後的腳邊。忽然低聲開口道︰「只要我給凌澤生一個孩子,什麼都會好起來的」
景瑤小時候,為了學好跳舞,曾經拜師在天界技藝最好的舞娘名下,然而學舞數十載,仍是比不得老師身姿輕盈空靈。
她只當是這位舞娘沒有氣度地藏私,因此格外討厭這個老師。
後來景瑤偶然現,這位舞娘每日都是在嚴寒凍骨的雪水中練習舞技,于是一聲不吭地偷偷效仿。
卻不想,舞姿體態是無人能敵,卻和那舞娘一樣,落下無法生養的毛病。
景瑤費盡千辛萬苦才得來一個禁術秘方,卻是要用
幼女敕龍血做藥引。
「必須有幼女敕龍血,才能治好我的病」景瑤對榮澤雲後說道︰「听說懷有身孕的慕挽冥後這次也來」
榮澤雲後听出景瑤的話中話,瞳眸一縮,凶狠地厲聲指責道︰「你瘋了,冥後也敢動?」
隨即榮澤雲後立刻改了口氣︰「阿瑤莫急,當務之急是先解決掉珞姻那個賤.人」
景瑤呵呵地冷笑,緊握雙拳撐在地面︰「明日,一定要毀了她的婚典,讓整個三十六重天知道,她是從十八層煉獄爬回來,曾經犯過重罪的雜.種」
作者有話要說︰捶胸,我竟然還沒寫到結婚……明天一定結婚再不結婚我剁手!qaq明天結婚的時候給所有留言的小寶貝紅包,嗷嗷嗷麼麼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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