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找男人三
到了第二天早上,蘇虯因為臨時有事,蘇螭和小籠在超市里值完班,便在街邊買了束鮮□直去醫院接烏栳與她的主人。
醫院住院大樓還是那個模樣,充滿人氣又充滿鬼氣,小籠一路指指點點地告訴蘇螭,這里有個小鬼,那里有個女鬼,前頭幾米的柱子後還有個鮮血淋灕的無頭鬼。
蘇螭等她興致勃勃地說完所有,這才開口,蠻不在乎地說道︰「我又看不見。」
因為看不見,所以無所畏懼。
小籠嘻嘻笑著摟住蘇螭的脖子,親昵地像是兩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姐妹。
蘇螭和小籠上到腦科樓層,烏栳正在護士站辦理出院手續,見到她們倆,她立即丟下筆熱情招手,生怕對方沒看見自己似的。
烏栳依舊是那副天真嬌俏的樣子,與先前相比,她身上的古怪妖氣減少,相應的,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活氣反倒凸顯出來,明艷艷的像朵迎春花,也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能力,還是她主人的功勞。
蘇螭走上前,未等小籠和烏栳打招呼,她便直接問道︰「烏栳,這里有植物人的病房嗎?」
烏栳一只手猶然舉在身前,臉上卻是反應不過來的迷惘,「植物人?有啊,往後走,那邊的病房里就住著一個植物人,听說是中風……」
「帶我去。」蘇螭簡單說道。
「誒?」烏栳呆愣愣地答應著,「哦哦哦,那走吧。」
蘇螭跟在烏栳身後往前走,小籠偷偷附上她的耳朵,帶著笑意輕聲說道︰「我就覺得奇怪,你怎麼那麼爽快答應來接一個不相干的人出院,原來是另有所謀。」
蘇螭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小籠笑著搖搖頭。
醫生剛查過房不久,不管是病房里還是走廊上,到處都是人,熱熱鬧鬧像個小菜市場,唯獨烏栳所指方向的那一間病房,卻是門庭冷落,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蘇螭走進病房,果然在里頭靠窗的床位上看見一個頭半稀的花甲老人。
烏栳四處張望,沒瞧見別的病患和家屬,便嘀嘀咕咕說著能出去做檢查了。
蘇螭什麼也沒听在耳里,她走到病床前,盯著老人看了會兒,問小籠道︰「你覺得呢?」
小籠夸張道︰「怎麼能是他!」
「我當然知道不是他。」蘇螭說道︰「你看看,有沒有哪些地方是和鐘馗相似的,我看不見它,便只能靠你了。」
小籠湊到那老頭身前,將他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驚喜道︰「我明白了!」
蘇螭問道︰「你明白什麼了?」
小籠指著從老頭鼻子里插進的一根黃色軟管,說道︰「這是胃管對不對?將流食注射進去,食物會直接進入胃部被人體所吸收。」
烏栳點點頭,「差不多啦……」
小籠沖蘇螭比劃了下昨天從鐘馗那兒學來的手勢,欣喜道︰「鐘馗指的也是這個,在它離開的那三個小時里,有人也用這種方式給它的身體注射食物!這個手勢是推注射器的意思!」
蘇螭領悟道︰「七點,十一點,五點。這是早午晚三餐進食的時間。有人非常準時的在這三個時間段里給他喂吃的,讓他不至于餓死。」
小籠盯著老頭陷入沉思,片刻後,她恍然大悟道︰「如果鐘馗是像這個老爺爺這樣,變成毫無意識的植物人,那麼就算有人給它喂食,它也不能有知覺,更不能牽系到自己的靈體。鐘馗會消失,是因為它的身體在這三個時間段里被人喚醒了,靈體和身體合二為一,因此那個時候的鐘馗是處于蘇醒的狀態!」
「蘇醒?」蘇螭疑惑道︰「這有能嗎?」
小籠嚴肅地點點頭,說道︰「有能!清醒是一回事,只要陷入真正徹底的昏迷,他完全有能靈魂出竅!」
「……一日三餐,有人會準時喚醒他,往他的胃管里注射食物,進食之後,要想讓一個清醒的年輕人徹底昏迷,最大的能就是用藥物來維持……」蘇螭看向小籠,從她的眼里得出了與自己相同的答案,「……看來我們要找的這位鐘馗,是被人囚禁控制起來了。」——
「事情就是這樣。」回到家後的小籠端坐在飯桌上,得意洋洋地將她與蘇螭的現昭告天下,「以上就是我們得出的結論。」
「有理有據。」餐桌另一頭的趙笑燁點頭贊同。
「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千帆說道︰「你們看鐘馗那模樣,明明二十上下的年紀,卻連話都不會說了,指不定遭受了多久的虐待。他雖然傻,也是身不由己的。」
鐘馗就坐在客廳窗下,乖乖地望著窗外,哪怕所有人都在討論它,它也一動不動。
其余諸人紛紛嘆息。
對于這些人而言,異類,一直就是她們人生中面臨到的最本質也是最困難問題。
砰,趙笑燁的拳頭忽然砸向桌子,嚇了大家一跳。
「這種非人的待遇,不就是因為它的與眾不同嗎?難道生來有異,就一定要被當成怪物來對待嗎?」趙笑燁怒沖冠,怒不自抑,「太過分了!」
他生性觀豁達,鮮少有這樣激動忿忿的時候,千帆摁住他的手臂,奇怪道︰「你有生你養你的族人和村莊,你生這麼大氣做什麼?」
趙笑燁氣道︰「我只是想到了我父親的童年經歷,我父親小時候就因為不慎暴露了異能,被當作怪物關進地下室,直到我曾爺爺將他救了出來……這也是我為什麼想來找青龍神的原因,歧視、恐懼、孤立,更甚者,虐待、囚禁、殺害,這些經歷足以扭曲任何一個本性善良的人。如果這個社會不能接受他,我就帶他回真正能理解他接納他的地方。」
這是趙笑燁第一次明確表示要帶青龍神傳人回村子,蘇螭听在耳里,知道他是下了決心,便沒有插嘴。
蘇螭听著趙笑燁說話,目光不經意瞟了眼飯桌上的小籠。
小籠一反常態沒有對此表自己的看法,蘇螭一開始還覺得納悶,再想想便明白了。
她自己和蘇虯的人生雖然一直遭到窺探和覬覦,但是他們從小受到父母保護,長大後也完全有自控和自保的能力,而小籠卻是事到如今,依然被看不見的枷鎖束縛著。
在他們還以依賴父母的時候,年幼的小籠卻已經在痛心自己給至親之人造成的傷害了。
小籠,小籠。
她身外的籠子,何時才能除去。
千帆還在安慰趙笑燁,沉默不語的小籠注意倒蘇螭的目光,她抬起頭朝她看去。
蘇螭將手放上小籠背後,輕輕拍了下。
小籠被拍得低頭輕笑。
蘇螭現她的笑,抿了下嘴唇,將手收了回來,她手剛撤到桌上,小籠便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對于異類的人格權利正在熱鬧討論的趙笑燁和千帆似乎都沒注意到她們倆,唯獨飯桌前頭的蘇虯舉目望了過來。
卻也只是倉惶一瞥,便迅速避了開來——
既然小籠的意識搜索不管用,在找人這一事上,便只剩下蘇虯以依靠了。
但是蘇虯見不到鐘馗的模樣,照相機也照不出靈體,一切就只剩下畫肖像這個不大好也不太差的方法了。
蘇螭在飯桌上鋪開三張紙,趙笑燁、小籠和千帆各自坐下後,她似是看笑話一般說道︰「開始畫吧。」
鐘馗抱著瓶大升裝的純牛女乃坐在沙上,睜著雙不染塵世的眼看向對面三雙虎視眈眈的眼。
桌上三個人奮筆疾書,蘇虯好奇湊過去一看,頓時對未來失去信心。
蘇螭翻過十頁書後,也朝三人各瞥了一眼,面上表情毫無變化。
不過一切如她所料罷了。
「畫成這樣,也算是讓人大開眼界了。」蘇螭將畫具一並沒收,轉頭對蘇虯說道︰「先去問問看誰家藏著個眼角有淚痣,卻不能動不能說的年輕人吧。」
蘇虯點點頭,轉身走了。
千帆撐著瘦瘦的臉頰沖蘇螭柔媚笑道︰「還是小蘇妹妹靠,別說別人,連我也要對你戀戀不舍了呢。」
她笑得太好看,像雨後彩虹一樣。
蘇螭卻將一張畫紙啪得扔在她姣好秀美的臉上,冷冷說道︰「把一好端端的年輕人畫成這幅鬼樣子,我也實在害怕被你惦記。」
小籠躲在一旁嘻嘻直笑。
千帆伸出指頭戳她額頭,笑罵道︰「笑笑笑,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長大。」
趙笑燁幸災禍道︰「弄壞小孩最喜歡的玩具,她才會懂得珍惜的意義,懂得了珍惜,便也明白了擁有的貴,到那個時候,再小的孩子,自然也都長大了。」
千帆笑罵道︰「實在缺德。」
趙笑燁卻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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