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能打探到這個消息,說來也巧合,下毒的那人是府上被收買了的家丁,因他家中遭遇急事,急需一筆錢,所以才會昧著良心拿了雇主的銀子,下毒給雲曦。
事後,這位大哥心里始終有個疙瘩,既膽小怕事,又覺得自己做了虧心的勾當,將那麼一個無辜的女子給害死,心中從始至終都過不去這道坎、
左思右想之後,他反復勸解自己,卻到底無法安心,只好在下了藥之後,抱著一種極其復雜的心理偷偷潛回到女子的房間里,想要看看她是不是確實中了毒。
給他付錢的女眷特意囑咐過他,叫他不必將毒下到飯碗里,只因女子身體欠佳,已有好久未曾正常進食,倒不如直接下在她的湯藥里,她靠著藥物維持生命,沒了藥,或是藥里有毒,她都必定難逃一死。
就這樣,這膽小的家丁照著對方的吩咐將毒一絲不落地下到女子的藥碗里,還生怕毒不死她,特意將湯藥提前倒出去了一些,濃度更大。
下完毒之後,他偷偷跑了出來,一頭扎回了自己的房間,不敢再露面。直到傍晚時分,他始終有些不放心,再次來到女子的房門口偷看,卻意外地現她才剛醒來,正在喝那碗被加了料的中藥湯。
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攔,畢竟,那也是一條鮮活的人命,是想起家里好賭的大哥,和那被氣得生了病,急需醫治的老娘,還有兜里剛剛得到的五兩救命銀錢,他還是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睜著眼看女子將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湯給喝盡了。
壞事既然做了,他干脆也不走,就那麼繼續扒在窗戶上,等著看女子的反應。
雲曦喝了藥,起初還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覺,反正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求生的希望也早已微妙如芒,干脆不去想這藥有用無用,每日見了仰脖子便全數喝下,勉強吊著一口氣。
這口氣有,她便是個活人,若沒了,她便是個死人。生病的日子里冷眼看著身旁人的白眼,就連丫鬟也譏諷她是不祥之人,久病的身子會連累地王府沾染了晦氣。如此這般下來,她已是生無戀,心如死灰。
是不曾想,即使她落魄至此,早就失去了害人或爭chong的能力,卻依然有人不肯放過她、處心積慮地在南冥燁跟前陷害她,卻無奈男子不喜歡女子之間的暗中爭斗,一直不加理會,直到有人親自動手,賣下家丁給她端去了一碗毒藥、
這種毒藥無色無味,藥效不算快,真正作起來卻威力無窮,往往起初並無任何異樣,等到現的時候卻已晚的無藥救。
不知是哪個女子如此狠心,刻意用這種藥,目的就是讓她再也無法復生。即使回頭有人現她身中劇毒,卻也會因為來不及醫治而身亡。
雲曦只是個肉眼凡胎,經不起毒藥的荼毒,喝下了那碗致命的湯,便已注定她這短短的一生在受盡三年苦難之後,倉促結束。
趴在窗口的家丁親眼看著沉睡中的女子忽而醒來,痛苦的抓住心口處的衣襟,手胡亂地在身邊抓著,打翻了桌子上的湯碗。碎片四濺,女子的表情也越來越痛苦,呼吸越來越困難急促,到後來,整個房間完全歸于寂靜。
女子不斷掙扎的身子緩緩停下來,手在空中繞了一個圈,最後無力地垂下來,耷拉在榻的一側、
下毒家丁見狀,嚇得臉色都變了變,卻有些好奇死人長得究竟是什麼模樣,壯著膽子,走進了房間里。
打碎的湯碗碎片散落一地,榻上的被單已被女子的手死死抓住,扭曲了樣子。她的眼楮緊緊閉著,臉上的表情卻極度猙獰,仿佛死不瞑目一般。
那家丁心想反正連死人都見了,就索性大著膽子伸出手,放在女子的鼻子下方試探了一下氣息。
這一試不要緊,女子竟真的斷了氣,鼻子下方一片冰涼,再無半點人氣。
想到自己真的跟一個死人共處一室,那家丁嚇得立時**尿流,奪路而逃,第二日便想辭了府上的工作,直接回老家,奈何拖他辦事的女子不準,說什麼也要他留下一個月再走,免得引起人的懷疑。
他雖然害怕,卻到底拿了人家的錢,也怕被對方揭,不但丟了飯碗,以後再無以容身之處,因此只好壓抑了害怕,留在府中、
這一留不想留出了事,讓他恰好親眼驗證了一件幾乎不能生的事情。
前一日剛被他毒死的女子如今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他面前,甚至他明明看見被丫鬟和侍衛強行拖出來的時候,那女子還是個死人,臉上沒有一點生氣,只是衣服穿戴整齊,低著頭,被人硬攙扶著,不仔細瞅倒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他是知道內情的人,自然曉得這女子已死,想來是一向不問府中女眷之事的六王爺忽然因為一樁捉奸案,突然提出要拿人。索性他拿了人也是處死,對雲曦下過手的女眷干脆指使人將女子打扮了一番,照常拖出來。
因而在一開始,南冥燁給雲曦定罪之時,她不反駁,並不是不想反駁,而是壓根反駁不了。
只因那時,她已是個死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他和那個隱于暗處的女眷心里都清楚。
只是不料,之後的一切展起來,都遠遠超出了他的意料,仔細想來,竟有些峰回路轉的意味。死人也會莫名其妙復活,帶著凌厲的姿態重生,不但將狀告誣陷她的女眷一一揪出來,還在六王爺的面前大大方方離府。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
那家丁生在農戶家里,不是什麼有文化的高級知識分子,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鬼神之說。民間有一個說法叫借尸還魂,一個死人能以完全不同的姿態醒來,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如今活過來的「她」,已不是當初那個「她」了。
家丁被這想法嚇得夠嗆,第二日再也不顧和那女眷先前的協議,直接離開王府。
他人跑了,雲曦也活了下來,自是沒人再對這件事有過任何懷疑,因此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雲傾天也是多方打探,根據一些不尋常的線索,一點點追尋過去,才查出了這件事。
這也是為什麼後來他敢肯定縴蕪是假雲曦的關鍵,既然真正的雲曦已經身亡,那麼眼下這個必定就是借尸還魂的冒牌貨了。跟假貨談交易,自己的手上也算是多了一個籌碼。
只是戳穿她並不是他的本意,他也想和她好好商量這件事,只要她肯乖乖當他的妻子,一切就都好辦。無奈這個小女子太過伶牙俐齒,亦太過敏銳,他完全沒有自信是她的對手,索性老老實實地說明了來意,態度上連利誘帶威脅,只希望能成功逼得她點頭同意,說個是字。
縴蕪並不愚笨,自然看的出他對自己的確有一層別的意思。只是那層意思很含糊,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而且男子望向她的目光也更多是充滿了回憶,似是透過她想起了別人。眼神明明是看向她的,視線卻沒有焦距。
如此一來,她更加肯定了雲傾天其實是喜歡從前的雲曦的,他沒有說假話,他確實在相府一別之後對雲曦念念不忘,只是陰差陽錯,真雲曦死了,她卻代替她重生。仔細想來,這其間未必沒有一種緣分。
然而令她想不通的是,既然雲傾天已知道她不是雲曦,又為何還要執著地留她下來做假夫妻?
為了南冥燁,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畢竟那廝府上養著的女眷以用車拉,不缺她這樣的平凡女子,她也不認為自己會對南冥燁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以至于她都能成為他的敵人下手時的著重點。
思來想去,始終沒有具體的想法,但縴蕪明白,今日雲傾天此來是抱著勢在必行的心理,就算她不點頭答應,他也總會有辦法逼得她同意,哪怕是用強的,以他的實力,也不是不以。
所以為今之計,想著怎麼跟他周旋拒絕不如先點頭答應,之後有機會慢慢觀察。反正她有道理相信,既然雲傾天如此喜歡雲曦,喜歡到了人鬼情未了的地步,他就一定不會對自己這具身子做出實質性的傷害。
「雲大哥,我以答應你的要求,不過,雲兒也有一個要求,希望你能同意,首先,跟你扮演夫妻之後,我不會履行任何夫妻義務,其次,在我住入府中以後,每個白天都會女扮男裝,出去忙我自己的事情,但你無權過問,我只在夜間歸府,如何?」
縴蕪提完了條件,便靜靜執起茶盞,抿了一口茶,不動聲色地等著對面男子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雲傾天似乎早已料到她會提出這樣附加的要求,面色竟是變也未變,手輕輕搖了搖扇子,點頭應道︰「以。」
「那好,如此我便簽了這契約。」縴蕪見對方答應,松了口氣,提筆便要簽下自己的姓名,卻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聲呵斥,「且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