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大哥本就是親兄弟。
賈政茫然不解母親話中意,疑惑的看向賈母。
賈母前些日子查賬,順眼瞟過宮里頭的出項花費。每次幾百幾千的支出,看似不多,但次數頻。這些年統共湊一湊,估模也得有四五萬兩。若兌成現銀,能堆出一座小銀山。折算成人民幣,足夠她作為啟動資金開一個小小說網了。
錢不是不能花,但要花在刀刃上。買件珍珠衣,好歹還能穿身上酷炫一把。投進宮里頭,能換來什麼?
賈母抽了抽嘴角,不大高興的歪在榻上眯眼。懶得搭理眼前這個要賬的!
賈政見母親提錢色變,不爽地蹙起眉頭。老母親這是什麼意思,不願給?不對,她老人家素來仁慈大方,這錢又是花在她親孫女身上,她理該不會摳門的。
賈政覺得自己大女兒進宮,若能混出點名堂來,賠點銀子算不得什麼大事。等將來她爭氣,在後宮里謀個名分出來,榮府一大家子在人前都長臉。
去哪找這兒劃算的便宜事!
賈母發現賈政立似乎在幻想什麼,還不住地都動嘴角傻笑。賈母怎麼看他都像是不良用戶,打算趁早打發他︰「你這回現巴巴跟我開口,是想要個大數?」
賈政回神兒,收了收嘴里的口水,笑著應承。「大約這個數。」賈政豎起兩個手指。
賈母瞟賈政一眼。她還真覺得賈政很配這個數,二缺!
「錢數多了些,」
「母親,這些錢兒子可不是亂要的,錢都是用——」
賈母伸手示意,截住賈政的話,「知道,用在大丫頭身上多少都值!」
賈政連連點頭贊同,緩了會兒,他又覺得賈母才剛語氣不對,怎麼好像是諷刺?賈政再抬首暗暗觀察她,見老太太面色無異,料想是自己太敏感多慮了。
賈母淡笑著壓低話音道︰「銀子的事兒好說,」
「真的?」賈政沒想到賈母答應的這麼爽快,連忙就要謝恩。
賈母忽然又道︰「不過,到底是大數目,得先看你大哥的意思。你大哥可是正經襲爵的嫡長子,不能忽視。不巧他去法華寺禮佛,不許人擾,此事也不急就再等等吧。」
賈政瞪眼噎住,發現自己竟無可辯駁了。老人家若一口拒絕他,他尚有一堆有道理的話可反駁。現在人家沒同意也沒否認,只是把事情延後處置了。他能怎麼辦,也不好火燒**的去催,太有失他二老爺風範了。
賈政無法,權當有了收獲,憋著嘴訕訕行禮與老母親告辭。
……
賈璉夫婦一行人乘船到達揚州,已是落葉紛飛的時節。
林府早已派車來接。車一進城,便有小廝先行騎馬回去稟告。賈璉夫婦一到,林如海便攜女黛玉相迎,請倆人進屋落座。
王熙鳳自打出家門後,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一路忐忑不安。今見林如海福女此般熱情,王熙鳳方暫且把心中隱憂拋至腦後。
王熙鳳打量黛玉,真不愧敏姑媽的女兒;生的面容秀美標致,才貌雙絕。只可惜她體弱多病,如今又喪母,真真可憐的緊。
王熙鳳心疼的叫喚兩聲,拉著黛玉的手,難受的掉下幾滴淚。
林如海 一眼王熙鳳,口氣淡淡的勸道︰「你們舟車勞頓到此,疲乏至盡,不易傷心過度。且去歇一歇,咱們以後再行商議。」
王熙鳳當即止了淚,她還真有點累了,笑著點頭順應林如海的安排。
賈璉也覺得乏,在船上半個多月,晃晃悠悠的睡覺不習慣,他就沒有一晚上睡安生過的。賈璉忙起身謝過林如海,攜王熙鳳去林如安排的屋子歇息。
黛玉自母去世以來,悲傷難過,幾乎日日臥床不起。近日她才好些,意欲孝敬父親,卻听說京城的外祖母來人接她過去。黛玉舍不得父親,幾番落淚哀求林如海,不想走。
林如海輕咳了兩聲,消瘦的面龐浮現哀痛之情,「為父再沒有續弦的打算,你上無母親教養,下午兄弟姊妹扶持,唯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倒也相宜。你外祖母慈善寬容,當年最疼你母親,必然不會薄待于你。」
黛玉垂淚點頭,依了父親的話。
林如海見女兒垂淚,心如刀割,亦是隱忍難舍,招女兒上前撫慰。
「為父當初還有些憂心,只怕那榮府枝葉繁多,顧此失彼,輕忽怠慢了你。今見你外祖母遣你璉二哥二嫂親自接你,心誠之至,倒也叫人放心了。此去榮府,便是有你外祖母的寵愛照看,老人家年紀大,未免偶有疏漏之處。那榮府深宅大院,人心難測,不比咱家簡單。你切記謹慎處之,見機行事。」
黛玉垂首點頭,一一記下。
「還有幾件事要囑咐你,」林如海話月兌口而出,見女兒因傷心難過,臉色蒼白。林如海心疼的緊,不欲多留,命人先送黛玉回房吃藥休息。左右賈璉夫婦會在此留住幾日,他不急這一時半刻。
稻黃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好季節。當日晚飯,林如海便叫人預備蟹宴,款待賈璉夫婦。是夜,林如海特意留賈璉在房中請他喝清酒,故意與其閑聊。
林如海斟下一杯酒倒在地上,先敬已逝妻子一杯。賈璉見狀,忙照貓畫虎,學樣來一次,方坐下。林如海以茶代酒,與賈璉喝起來。
酒喝半路,林如海笑眯眯的捋著胡子,見賈璉兩頰嫣紅,已是醉態,料知時機成熟了。
「不知璉外甥素日在家,都做些什麼?」
賈璉笑了笑,臉色有些興奮。酒撞人膽大,賈璉說話開始不找邊際,「我能做什麼,原在政叔叔家住著,幫忙料理家務,倒也順當。如今娶了媳婦兒來,倒沒我什麼事兒了,每日依他的話里外跑腿罷了。」
林如海眯起眼,捋著胡子點頭,「原來倒被你自己媳婦擠兌了?」
「她可厲害,心機極深細,萬個男人不及她一個的。娶妻娶賢,誰曾想我娶了個母老虎回來!」賈璉喝得頭暈腦脹,話不過腦,提起王熙鳳又是怨念頗深。
林如海笑了笑,嘴角揚起一抹諷刺。他換了一壺更厲害的,再給賈璉斟酒。順嘴又問了其他榮府人等,了解了大概,林如海做到了心中有數。時至深夜,林如海將賈璉徹底灌醉,引他去廂房歇息。他則拂袖起身,去園子里吹風納涼,清醒頭腦。
次日清晨,林如海便叫來管家賬房,清算現銀。這幾日,又將家中幾處可變賣的商鋪土地依數清算,換成飛錢,留了兩張在外,其余皆存入木匣之內。
林如海快筆書信一封,將銀票與親筆信一通疊好放入信中,預備臨行前交予賈璉。
出發前日,林如海特來到黛玉房中,父女推心置月復地來一場談話。林如海將裝滿銀票的木匣子給與了黛玉,囑咐她好生看管財物,不許她外泄告知任何人。
「將來為父自會努力周旋,尋機進京陪你,切莫傷心。但若為父有什麼意外,你也別傷心難過,拿著這些錢,可保安穩度日。人心隔肚皮,親戚也有個親疏遠近,老子還有殺兒子的時候。你凡事留心,切莫與人輕易交心。越是巧舌如簧百般機靈的,越不可輕易信任。」
黛玉半知半解,歪頭問林如海最後一句話為何。
林如海捋著胡子悠悠笑道︰「傻孩子,先生可曾教過你一句話?‘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
黛玉大悟,眼楮彎成月牙,笑著跟林如海點頭道明白了。
這廂林如海剛提過先生,那邊便有人來報,賈雨村來請辭。
林如海想起還有這樁事沒了解,笑著打發女兒,見了賈雨村。
「因賤荊去世,都中岳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已遣了小女哥嫂來接,明日便啟程。賈先生的酬報我早已吩咐賬房結算,又額外添置五十兩,權算酬謝賈先生這一年來教誨小女之恩。」
賈雨村忙躬身作揖,口中感謝。待林如海免了他的禮,賈雨村抬首暗觀林如海神色來,欲言又止。
林如海見他不走,問他還有何事。
賈雨村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晚生今日此來,確有一不情之請。晚生有一故交好友,今在京都復職。他捎信告知晚生,如今都中奏準起復舊員。機緣巧合,林大人正要送女入京。晚生便想可否趁此時機借船搭載一程,一路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不知林大人可否同意?」
賈雨村說罷,眼巴巴的看著林如海。想這林家也是書香詩禮之家,必然懂得感恩回饋。他教授林如海之女許多時日,功勞苦勞皆有,此不過是溜邊蹭船一座,林如海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誠如冷子興所言,這林如海只要開口允了他,他再央煩林如海寫一封推薦,再容易不過了。回頭他進京,再勞煩榮府的長官走動,此番復職之事就算大功告成了。
天命所歸,他想不做官都不行。
賈雨村越想越興奮,倆眼放光的盯著林如海略顯蒼白的薄唇,只盼著這張金嘴能說出他願意听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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