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呆了,茫然地看著賈母,以為自己听錯了。
眾人大驚,愣了會兒子才反應過來。大家皆以為賈母氣急,為寶玉莽撞所致。大家忙勸慰寶玉去給賈母賠禮,只要他哄笑了老太太,什麼事兒沒有。
寶玉不願意,哭罵道︰「你們照著老祖宗的話去做就是,碎了它,也免了我一遭罪!」
眾人趕忙哄寶玉別鬧,快去給老太太賠罪。寶玉哭了半晌,稍冷靜下來,勉強跑到賈母跟前道了歉。
賈母沒吭聲。
眾人不解,紛紛望向老太太。
「啪!」賈母重重拍桌,眾人嚇得一哆嗦。賈母冷著臉起身,在鴛鴦的攙扶下,抖著手指著在場的丫鬟婆子。「都是死人麼?我老婆子才剛說什麼了,把這塊破玉拿出去砸了。養了這麼多喘氣的,竟沒一個听我話的,沒用!」
眾丫鬟婆子沒想到賈母動真格的,心里打顫,紛紛縮著脖子裝烏龜。襲人見勢不妙,忙給立在門口的麝月使眼色,示意她快去找王夫人求救。
賈母凌厲的目光當即射向襲人,喊婆子給她掌嘴。一巴掌脆生生的打上去,容長臉立時起了紅印子。
寶玉往日素喜襲人嬌俏,今見她受委屈,寶玉上前就推開了那婆子,擋在襲人跟前。「好好地,打她作甚麼。」
「嗯?」賈母眯起眼,嚴厲的瞪向寶玉。寶玉立時軟了,哭著跪地求道︰「老祖宗我錯了,我不該一時糊涂頑劣,摔了那玉。要打要罵您罰我,可別動她們了。」
「笑話了,下人犯錯主子受罰?你那麼想下賤自己?也罷了,改日把你房里的人打發干淨了,你自己伺候自己去。」賈母說罷,也不理會寶玉如何驚詫,命周嬤嬤去砸玉。至于屋內其它人等,不規矩听話的,一律月錢減半,權算是個警醒教訓。
眾丫鬟婆子沒想到幫寶玉幫的,反倒害了自己。大家嚇得心里直哆嗦,自此謹記,以後不管老太太說什麼話,統統來當聖旨供奉執行。
屋子里陷入沉默,靜悄悄的,唯有寶玉抽泣聲時不時地響起。
周嬤嬤匆忙進門,呈上粘著石頭渣的通靈寶玉。「回稟老太太,這玉奇了,砸不碎。」
還是有膽大的,想給王夫人賣個好。低聲勸慰賈母︰「或許這是天意,玉就該留著。」
寶玉抽了抽鼻子,希冀的望向賈母。他真有些後悔自己的沖動了,在林妹妹跟前出丑,惹老太君生氣,連襲人也遭殃了。
「砸不碎就丟了,扔塘子里去。總歸別在你們寶二爺跟前礙眼,他又不喜歡。」賈母冷言嘲諷道。
寶玉慌了,忙要上前解釋。賈母一個清冷的眼神拍過去,寶玉嚇得噤聲了。周嬤嬤應聲,回身去辦,果真把通靈寶玉丟進了滿是污泥的塘子里去。
賈母折騰乏了,本尊怎麼也是個老太太,精神不夠。她打發了眾人,安排了四個丫鬟到黛玉身邊,也就各自散了安歇去。
襲人好容易哄睡了哭鬧的寶玉,看著他脖子上空空的,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
麝月引襲人至外間,悄聲問她還有不要傳消息給太太。才剛老太太打襲人那一巴掌,可把麝月嚇得不輕,她可不敢冒頭去報信了。
襲人眉頭緊鎖,埋怨麝月膽小沒用。「挨打的是我又不是你!真沒想到,老太太突然厲害了。當真狠心,二爺可是她嫡親的寶貝孫子啊,怎麼下得去手。」
麝月抿起嘴,仔細打量襲人的臉,「還紅著呢,我去討藥給你擦。」
「不用,挨個巴掌罷了。行了,你們都去睡吧,這有我呢。」襲人打發走眾人,提著油燈在銅鏡前坐下,她仔細查看自己的臉。看了半天,襲人突然伸手狠狠地打那邊挨巴掌的臉。火辣辣的痛感再次襲來,襲人冷吸一口氣,疼的直咬唇。那一邊臉更紅了,而且還有些腫脹。
定神後,襲人提著燈籠直奔榮禧堂。
一大清早,賈母的屋里就熱鬧的緊。王夫人流淚替兒子道歉,賈政則在一邊配合的責罵寶玉。
「這孩子渾說,是不他對。您看,媳婦兒已經教訓過他了。寶玉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性不成熟,求母親體諒則個。只是那玉,是寶玉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跟寶玉連筋帶骨扯著命的,可要好好的帶著,不能丟。母親您看這玉?」王夫人故作為難地問道。
賈母瞟他一眼,冷笑︰「你們既來了,便是有人給你報信兒了。結果如何,還用問我?想找玉,叫他自己去塘子里找去!」
賈政臉色也冷下來,有責怪之意,口氣卻不敢太硬。「母親,您怎能叫人隨意砸了那通靈寶玉,還讓丟進塘子里?」
「這話問你兒子去,他得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母親,寶玉才八歲,年紀尚小,孩子得慢慢長大才能懂事啊。」王夫人委屈垂淚道。
「八歲還小?你們難道要等他十八二十八再教他做人?從小就學會了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養大了就是個禍害。」賈母冷哼一聲,見賈政夫婦還有話說,直接擋了回去。
倆人互看一眼,委屈的低頭不語。
賈母抖著眉毛︰「嫌我不會教養,你們夫妻就領他回去,倒叫我看看你們的厲害。」
王夫人心里一抖,再不敢說話了;賈政亦是。
賈母打發了她們夫妻,就開始盤算教養孩子的問題。此事不可忽略,要盡早進行。如今榮府成年的男人們,敗家的比比皆是,有出息的一個沒有。將來這府邸支撐,還得靠爺們。總歸,不管男女孩子,是時候教育培養了。
經營榮府的富貴榮華,就好比做文學網站,得先培養出一批能叫座的大小神和粉紅們。
那幾個長成了沒出息的爺們們指望不大。賈母明智的把目光鎖定在這些孩子身上。教育從女圭女圭抓起,趁著沒定性,還有糾正捋直了的機會。
賈母當即叫女乃媽領來賈蘭、賈環、賈琮三個孩子。賈母挨個打量一番,三個孩子年紀都不大,臉蛋還是嬰兒肥,胖嘟嘟的都沒長開。賈母考慮到李紈教子還不錯,賈蘭的啟蒙教育大可以撂給她。至于大房二房兩名庶子,賈母叫人把連著東跨院的那三件房拾掇出來,倆孩子從今兒個起就搬到哪里去住。余下一間房,拾掇成小學堂,因孩子們還小,暫且請個秀才每日教導一個半時辰,隨便識些字會念詩便可。
打點完男孩子那邊,賈母便開始操心女孩子這頭。黛玉、迎春等幾個相比之下,年歲能稍微大點,正是定性的關鍵時期,賈母打算找個好點的女先生去教導。索性就把這事交給王熙鳳,看她辦事效果如何。
王熙鳳不敢怠慢,探詢賈母的口風。
「為人師表,又不會死腦筋,懂變通的。」賈母特意囑咐王熙鳳,後面這點很重要。她可不希望姑娘們被教成逆來順受的包子。
王熙鳳應下,記得賈母之前的囑咐,匯報道︰「二爺這幾日在外不知瞎忙什麼,早起晚歸,我都見不著他。平兒倒是說過,他褪下來的衣裳帶著脂粉味兒。」王熙鳳遲疑的說完此話,特意掃一眼賈母,她怕自己事無巨細的瞎報,惹了她老人家的不快。
賈母輕笑道︰「果然如此。你這般聰明,該知道怎麼辦去。」
王熙鳳心思一動,這廝果然出去嫖了。可他哪來的銀子?他那點錢被自己攥死了,妓院可是銷金窟,沒個幾十幾百兩的進不去。王熙鳳心里更加好奇,回頭肯定要拿住他問清楚。
王熙鳳還有一事交代賈母,府中那些耍滑貪污的大小管事之類,幾乎都處置干淨了。如今也只剩下一個大戶,因人家老子娘先前伺候過榮國公,功不可沒,不敢動。
「哼,如今主子還過不好,奴才們倒鬧著要論功勛請封賞了。他賴家是哪門子的國公,要不要我親自去拜一拜?」賈母冷笑,主子拿奴才沒辦法,多稀罕!
王熙鳳應和,也氣道︰「這一家子最會阿諛奉承,平日嘴甜的跟蜜罐子似得,把府里幾個主子**都拍綠了。上下眾人都道他好,咱們若無憑無據的處置他們,還不得惹‘民怨’,令眾人寒了心。」
「是個厲害的角色,貪污拿大頭,賬面做的完美,還叫人拿不出把柄了,這本事了不得。可也有法子,以前沒人看著他們倒罷了,如今有你仔細盯著,他們再動心思,還不抓個正著?」
王熙鳳叫苦道︰「老祖宗,我早想過了,這幾日可沒少把買辦的活兒交給賴家的人處置,可人家事兒做的滴水不漏,半文銀子都沒貪。」
「你這點小錢不值當他動心思,這樣吧,可巧我有個大事,你教與他辦去。」賈母說罷,低聲交代王熙鳳一通。
「什麼?老祖宗,您要從大房那兒打通一條路過來?」王熙鳳驚訝問。
「嗯,你婆婆整日坐著轎子從東角門出西角門進的,太麻煩了些。再有咱們府西北頭正好有空地,我打算建個幾房幾舍的,等將來寶玉、賈環他們幾個大了,都搬到那去住。一塊讀書習字,倒也互相助益。」
王熙鳳聞言心驚,沒想到老太太想得那麼長遠,更加沒想到老太太願意舍下寶玉。老太太如今真是狠心豁出去了,一心一意的為榮府的將來著想。
王熙鳳何嘗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奈何人微言輕,糊弄不了別人。老太太可不一樣,她就是榮府的一言堂,誰敢違抗?王熙鳳覺得這日子活著才有奔頭,心下歡喜,樂滋滋的別了賈母去辦事。
隔日,王熙鳳終于拿住了賈璉,威逼利誘之下,賈璉終于跟媳婦吐出關于林姑父來信的隱情。王熙鳳氣得要死,當即揪著賈璉的耳朵,丟到了賈母跟前賠罪。
賈母方知,林如海給她的信中夾帶了兩張四千兩的銀票。
賈政和賈璉私自拆信,昧下了銀子。賈璉拿一千,余下的七千悉數被賈政瓜分了。
王熙鳳把自己僅剩的嫁妝賠進去,湊上賈璉花剩下六百兩,呈給賈母。
賈璉賠錯之余,害怕賈政回頭追究自己,哭爬到賈母跟前求饒。
「安分領三十板子,好生在家思過。你二叔那里,怪不著你。」
不久,林如海回信。又是兩封,一封給女兒,一封給賈母。賈母挑眉拆開信,當即就叫賈政,把信一腦門子拍在他頭上。
賈政不解,懊惱的撿起信瞧,眼楮掃向第一句話。「八千兩」三個字明晃晃的,似要刺瞎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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