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興沖沖出了門,高興地就差點蹦到牆頭上吼了。他一回去,就把話撂給了王夫人。王夫人甭提多為賈政高興了,轉頭就把話傳到薛姨媽那兒,給自己長臉。薛家一對兒女薛寶釵和薛蟠自然就知道了。別看薛蟠已經從榮府的梨香院搬出來了。那些個紈褲的賈家子弟見薛蟠有錢,出手大方,都上趕著來找他出去鬼混。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胡謅。不多時,消息便傳到了寧國府賈珍的耳里。
自從榮、寧兩府鬧掰之後,賈珍尤氏氣急,知會了不少親戚朋友碎碎念榮府的‘惡行’。大家當時都站出來表示要合力聲討榮府的惡行,也都表示會站在寧府這邊。賈珍夫婦自以為時機已到,坐等榮府敗落匍匐他們腳下的一天。
真邪門了!
倆家自從斷了聯系後,榮府的展態勢就跟*似得,越燒越旺了。
尤氏早就坐不住了,在賈赦得官的時候,就勸賈珍去服軟賠個錯。畢竟賈珍是小輩,認個錯也不算丟人。賈珍卻覺得自己沒錯,死活不肯。
尤氏現在急成熱鍋螞蟻,卻不敢狠勁兒的說賈珍。「我早說什麼來著,你早點去賠錯,她們還當不得什麼。現在倒好,人家兄弟來都得了官,林姑父成了翰林院掌院學士,咱們真高攀不起了!你現在去,只怕別人當咱們是個攀炎附勢的庸俗貨。」
賈珍皺眉,他難得能受著媳婦的說道不吭聲。
尤氏又嘆氣,緩了會兒,問他到底怎麼辦。
「兩府的關系不算徹底斷了,這不過年和正月十五,榮府還送東西來呢。」
「呵,老爺您也忒不識趣兒了,也不瞧瞧他們都送的什麼,不過是些點心布料鞭炮之類的物件,人家就是礙著面子敷衍罷了。不信老爺拒收一次試試,我保證,人家巴不得拿此當理由,以後連這些淺薄的禮都不會再送了。」
「行了,婦道人家懂個屁!」賈珍真火大了,別看他口上這麼說,心底其實是認同尤氏的話。
尤氏閉嘴低頭弄手帕,什麼也不敢說了。適逢有人來說賈代儒求見。尤氏嘆了一句「他老人家這時來作甚麼!」,便起身甩著帕子去了。
賈珍也沒好脾氣,見了賈代儒進門,歪著身子皺眉問︰「你老人家怎麼來了?」
賈代儒是個精瘦的老頭,顴骨凸起,留著髭糶胡,白胡須偶爾摻雜幾根黑的,叫人瞧著莫名的生厭。賈代儒走路文縐縐的,上來給賈珍行禮,乍一看倒有些老夫子的斯文做派。
賈珍心虛,這才起身讓了讓賈代儒,叫人上茶。
賈代儒沒顧得上喝茶便問︰「听說榮府的林姑爺搬走了,還升了翰林院掌院學士,真了不得!」
賈珍點頭,心里覺得有點酸,口上就懶得去應和了。
賈代儒猶疑了下,趁著賈珍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用舌頭舌忝了下干巴的嘴,「听說林姑爺搬走後,榮府的老太太就立馬安排她的孫子曾孫們住進梅舍了。」
「梅舍?」賈珍揚眉。
賈代儒忙解釋道︰「就是年前榮府在西北頭剛建成的那處院落。」
賈珍蹙眉,迷茫的點點頭,「好像有點印象,三房屋舍的。」
「正是,」賈代儒回道,「如今因林姑爺的題字,名叫梅舍了。榮府老太太為此還叫人弄了不少樣得的梅花種進去應景,听說今冬頭一年那些梅花開的就好。許是也是預示呢,當今的榮府真不是誰家都比得了的呢。」
賈珍听得心里更酸,不滿的看著賈代儒︰「你此來就是跟我說‘梅開預兆’的?」
「不不不,當然不是。」賈代儒慌忙起身擺手證明自己的清白。他動了動眼珠子,試探的往賈珍跟前湊,諂媚的笑道,「不瞞珍大老爺,我此來是有別的事兒想求你做主。那榮府雖說如今風頭正盛,也不能忘本了。大家都姓賈,本是同根生,怎能忘了老祖宗的規矩,宗族里的規矩?」
賈珍氣兒順了,揚眉打量賈代儒,示意他繼續說。
賈代儒壯了膽子,「我心里委屈,自從珍大老爺把學堂的管事的活兒交給我,我這把老骨頭就一心一意撲在這上頭,睡覺也不過就只是打個盹兒的功夫。我就怕這些哥兒們有個好歹的,必要護個周全。以往,榮府老太太請先生給哥兒們上課,不讓他們經常來學堂也罷了,好歹一月還能來我這里露幾次面兒應付一下。昨兒個,老太太特意打人知會我,以後哥兒們再不回來學堂了,連個‘照面’的機會都不給了。」
賈珍眼里有了光,坐直了身子,問他何故。
賈代儒接著道︰「我起初也跟珍大老爺一樣,納悶呢,後來我托人打听了,才知道老太太已經安排這些小爺們都去了梅舍讀書,以後梅舍就算是榮府內部的小型學堂。您說,我怎麼咽下這口氣,這不是擺明著嫌棄我們族里學堂不好?」
賈珍抹了半晌,狠道︰「此事他們榮府有些過分了!你放心,作為族長,此事我自會替你做主。」
賈代儒聞言激動幾分,感恩戴德一番,方去了。
賈珍好容易捏了榮府的把柄,起身就要去榮府算賬。腦海里突然閃過榮府老太太那雙厲眼,他在屋里徘徊了一陣子,自己給自己打氣壯膽子,而後方敢帶人去敲響了榮府的大門。
看門小廝一見是珍大老爺,目瞪口呆。賈珍說明來意,小廝們愣了會兒子,都回神,臉上有股子說不出的興奮。
領頭的小廝十五六的年紀,訕笑著跟賈珍點頭哈腰︰「請珍大老爺隨奴才來。」
賈珍跟著一路到了賈母院外,進了門自有丫鬟引他往賈母的屋里去。賈珍莫名的心虛,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的拜訪貌似太順了。他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賈母花廳內了。
賈母正笑眯眯的坐在上首位,一席富貴錦衣,手捧著手爐,俯瞰賈珍。賈珍微微一愣,有些晃神了,心卻突突地跳起來。
賈珍忽然覺得自己就是一只羊,而眼前的賈母就是虎,他現在的狀態便是動物遇到危險時本能的恐懼逃避的反應。賈珍真想拔腿就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一看到賈母就手腳麻木了,身子像被釘住了似得,連口也不能言了。
「你來這有什麼事兒呀?」賈母心情不錯,口氣很輕快。
賈珍抖了抖身子,盡量找回自己遺失殆盡的‘氣勢’。「我——」沒想到他一開口就不爭氣的磕巴了。
「嗯?」賈母玩味一笑,很耐心的等待他的回答。無聊時,賈母就伸手撥弄著短腿桌上的大瓜子,盤算著下一口吃該哪一個,依次給他們排隊。
她是有夠無聊的!
賈母排了兩排瓜子,自嘲的笑了笑,抬眼瞅賈珍,這貨已嚇得一臉冷汗。
「你怕什麼,我老婆子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嗯,呵呵。」賈珍訕笑,心想︰你比老虎都厲害,吃人不吐骨頭!
「到底什麼事兒,是個爺們說話就干脆點。」賈母最終無事做,耐心耗盡,口氣也沒有當初那麼友善了。
賈珍被逼到懸崖前頭,不得不說,心一橫。「我今天來就是問老太太,怎麼不讓蘭哥兒、寶玉他們去學堂了?老太太,您不會是真瞧不上咱們賈家老祖宗留下的東西了?」
「果然因這事。」賈母勾嘴一笑,打賈珍道,「你想弄明白緣故,就去把賈代儒叫來。」
賈珍愣了,被賈母那句‘果然……’震得腦仁疼。難不得他覺得今兒個奇怪,他來見老太太見得太順了。從入大門開始,賈珍就沒見有半個人通報,但所有的下人好像都知道他要來似得,直接把他帶到老太太跟前。而老太太似乎也早有預料。不對,這一切都是老太太算計好的!
賈珍腦子里劈起連環雷,中計了!
「去吧,別叫我老婆子失望。」賈母笑眯眯的趕人。
賈珍傻眼了,抖了抖唇,給賈母草率的鞠了躬,轉身就快步出去。他真想出了門之後,就再不來這里。偏老太太像懂他心思一樣,最後補了一句什麼別叫他失望的話。老太太分明是在威脅他,他要是不帶賈代儒來,就會丟臉的被她瞧不起了。
賈珍的男性尊嚴被激,再怕,是男人也得要面子!賈珍回頭就真帶了賈代儒來,路上賈珍還和他串好詞,屆時他二人就一遭反駁老太太。賈珍就不信了,兩個大老爺們斗不過一個老太太。
二人先後進了賈母的花廳,花廳這種樣擺著一張長方形紅木大桌,桌上擺好了筆墨紙硯。賈珍賈代儒二人疑惑的看著地中央的東西,茫然互看一樣,原本在路上建設好的氣勢,不知為何,一下子就泄去一半了。
賈珍咳了一聲,震一下氣勢,跟賈母道︰「人我領來了,老太太您也該給我們一個交代。」
賈母笑了,伸手從她的短腿黃梨木小桌上拿起一小冊子。「我這有一本賈家當年初建學堂時,頭一批入學的學生里通過童生試、鄉試和會試的名單。當時學生共有三十二名,童生試全員過,鄉試十一名,會試五名。」
賈珍不解賈母的意思。賈代儒卻明白了,嚇得滿石頭冷汗,兩只手抖起來。賈珍感覺到賈代儒不對勁兒,伸手扶著他,問他怎麼了。
「到你這,我也不去分什麼第幾批上學的,只管把這幾十年自你管轄學堂的時間內的寫下來。名單不求準確,有個大概數也成。您老是學堂司塾,記這個數對你來說不難,寫吧。寫好了,若願意對比對比也好。咱們吶,也不用求多,總數加在一起能比得過人家一批就成。」賈母說罷,笑著吩咐丫鬟將名冊端正的擺放在長桌上。
……
林如海下朝後來榮府拜訪賈母,剛入院,便見寧府的賈珍氣急敗壞的領著一老頭出來,那老者滿臉通紅,低著頭,滿額頭的冷汗。
林如海不解,欲問何故。二人似沒見到他一般,急匆匆地去了。林如因此對賈珍的印象更加不好了。
林如海進屋,給賈母請安後,順嘴問了問剛才有沒有什麼事。他怕榮府的珍大老爺太混賬,不懂什麼禮節,一旦氣著年紀大的岳母,他林海絕不會饒了他!
「自來找羞的,不必理會他們。」賈母隨口罵了一嘴,懶得把口舌浪費在爛人身上。她笑著問來問林如海這幾日上朝的情況,得知還不錯,安心的點了點頭。賈母又問林如海與同僚的關系如何。林如海自信的笑著點頭,表示很好。
賈母也不拖拉,直接說道︰「我今日叫你來,是有件事想求你。」
林如海慌忙起身行禮︰「岳母萬萬不說此話,您盡管隨意叫我來,有什麼事吩咐就是,女婿必定竭力辦成,萬沒有‘求’之說。」
賈母笑︰「也罷了,就不跟你客氣。不瞞你說,是你政二哥的事。」
林如海愣了下,接著問︰「岳母是想讓我幫襯他一下?」
「嗯,」賈母最近都在琢磨怎麼紅牌拉黑賈政,去法華寺緊閉什麼的都不足以教訓他。還有那個王夫人,最近帶著寶玉往薛姨媽那邊跑的很勤;寶玉最近與她的母子關系似乎也冰釋前嫌,越加親密。整個二房不好掌控原因的根本就在賈政和王夫人這對夫妻上,倆人從根上壞,就不能調/教得好。賈母慎重思考之後,決定紅牌給他們夫妻,並且記入黑名單。賈母以後對他們倆絕不抱希望。就算他們夫妻以後能干出什麼神奇般的大好事,在她這里也要打70%的折扣。這就是紅牌!
林如海內心小小糾結了一番,還是要順應賈母的意思︰「母親別急,我今日便注意京內四品左右的官缺兒,但凡有能,我必竭盡全力。」
賈母聞言笑了,料知林如海誤會了她的意思。「我不是讓你真幫他。」
作者有話要說︰大魚反復熱的問題好了,雖然現在開始咳得心肝亂顫~~但病愈是循序漸進的過程有木有,這個現象證明大魚真的快好了。嗓子‘棒’了╭╮貌似在好適合唱「我閉上眼就是天黑……」——
小板扔了一個地雷……讀者「文夕」、「冰粉罐頭」、「海棠依舊」、「噬字螞蟻」、「噬字螞蟻」、「噬字螞蟻」、「噬字螞蟻」、「噬字螞蟻」、「那年的花」,灌溉營養液感謝地雷和營養液,大魚給你們唱「我閉上眼楮就是天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