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成別人,徐乙少不得要調侃一句,你讓我醫治大女兒還是小女兒啊?可是現在他面對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苟言笑的惠親王,徐乙自然懂得何時應該收斂,否則那就是愚蠢,那就是跟自己的未來仕途過不去。
徐乙謙虛地說道︰「完全治好我不敢說,不過,通過我的醫治半年後,奕羚格格應該可以緩慢行走,不需要依靠拐棍了。」
以綿愉的鎮定功夫,此時他的雙目也不禁一亮。他年輕時候只顧著忙于朝政,結婚比較晚,大婚之後他和自己的大福晉感情最好,但是大福晉給他生了三個子女後,就撒手人寰了。為了不讓三個子女受委屈,後來他又娶了側福晉,但是他一直堅持不再要孩子。
他清楚的記得,生第一個孩子奕彤的時候他已經三十八歲了,三名子女之中他寄予希望最大的是奕詳,然而他的這個兒子似乎並沒有繼承他的政治基因,雖然在他的約束下沒有表現出其他王子貝勒那樣的紈褲,可是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上進心,一直是渾渾噩噩,庸庸碌碌的混日子。
大女兒奕彤骨子里卻是充滿了倔強好強的血液,這樣的性情無論是政壇還是經商都注定她不會甘心居于人下,可她也沒能讓綿愉放心,她的夫君叫佟伍貴,是做藥材生意的,他是綿愉上書房讀書時候老師佟海天的孫子,佟海天才高八斗、學富五車是前朝乾隆三十三的會試第一,殿試二甲第一的進士,做完上書房行走之後,一直是國子監的祭酒(國子監最高官員),少年時期的綿愉深受佟海天的影響,綿愉對這位佟老師也是敬愛有加,所以一手促成了奕彤和佟伍貴的婚姻,可沒想到他們剛結婚就開始小摩擦不斷,到了近期,彼此間更是陷入了冷戰,奕彤最近已經在王府住一個月了,這樣下去,他們的婚姻恐怕不得善了。徐乙剛才的那番話也解開了綿愉心頭的迷惑,倘若女兒和女婿之間至今都是那種關系,難怪他們的婚姻會淪落到現在的地步。
但是讓綿愉最為揪心的還是這個小女兒,奕羚出生的時候,他已經被晉封為親王了,可以說這個小女兒是泡在蜜罐里長大的,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直在眾人呵護下長大的奕羚,卻在三年前自己偷偷爬樹摘果子,從高處跌落了下來,從那以後,她的世界便完全發生了變化。也是綿愉唯一一次默許了,奕詳用十分殘忍的手段懲罰那些下人。
此刻,綿愉忽然想起多年前,病重的大福晉彌留之際,抓著他的雙手,含淚囑托他的情景——「王爺,這三個孩子中,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奕羚,她太小了……你答應我……要呵護她,疼愛她,讓她在這世上永遠幸福……」綿愉的心頭一陣陣發緊,他雖然答應了福晉,雖然他也一直盡量去做好一個阿瑪應有的責任,可是他卻知道,無法讓奕羚快樂起來,奕羚向往的是自由,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像普通人一樣站起來,一樣生活,她不想成為他人的負擔。
故此,綿愉在听到徐乙充滿信心的這句話時,心頭也感到一陣欣喜,可他超人的理智馬上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在官場中浸*多年,他對人的判斷能力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眼前的徐乙實在太年輕,如果不是他剛才刻意顯露的本領,綿愉只會把他要在半年內治好奕羚的話當成一個笑談,可親眼目睹剛才發生的事情之後,他對徐乙已經多出了幾分期待,他點了點頭道︰「徐公子,那就多謝你了!」這句話意味著綿愉終于同意徐乙為格格治病,也意味著他打算接受徐乙的這個人情。
放眼大清朝,想賣人情給惠親王的人宛如恆河沙礫,不計其數,可是能夠讓惠親王樂于接受的卻是少之又少,他之所以願意接受徐乙的好意,根本原因就是為了他的女兒。
徐乙的目光落在奕羚的臉上,接著說道︰「我需要一個助手,在我治療的過程中,我不希望被人圍觀;而且我還有個要求就是給格格醫治的事情,不可以將之泄露給外人知道,如果王爺答應,我這就準備為她醫治。」
這正是徐乙的聰明之處,他如果成功醫治好了格格,無疑就成為王府的大恩人,惠親王不得不領情,可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未必希望這件事被傳的沸沸揚揚,眾所周之,徐乙搶先提出這件事,等于間接表明,我醫治奕羚並非是想巴結你,也不想讓你為我做什麼,當然也是對一直對自己心懷戒備的奕彤,最好的反駁。其實他也並不需要什麼助手,只是為了避免出現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情況而已!
不過他的話,卻更加獲得了綿愉的好感。做人做到一定的境界,很多事情根本就不用說出來,在綿愉看來,這小伙很懂事,很明白,他緩緩點了點頭,交代奕詳招呼徐乙,然後轉身回後堂去了。
徐乙並不了解王爺的脾氣和性格,可奕詳對老爺子的脾氣可謂是相當的清楚,能夠讓他出來親自接見,並陪著說兩句話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他也清楚老爺子之所以會對徐乙如此客氣那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可從這一點也證明,徐乙的確很有一套。
奕羚听到阿瑪答應讓徐乙為自己治病,整個人就像一只歡快的小鳥,對徐乙說道︰「徐乙哥哥,你什麼時候替我治病?」
奕詳不禁笑道︰「你急什麼,徐乙既然答應了你,他肯定不會反悔!」
徐乙道︰「現在吧!」他看了看奕詳道︰「有沒有清淨點的地方?」
奕羚道︰「去我畫房!」
這時,情緒恢復了的奕彤又回到了廳堂,奕詳本想跟著一起過去做助手的,卻被奕彤阻止道︰「你給我老實呆著,我倒要去看看這個神棍,怎麼給妹妹醫治的!」
徐乙一臉苦笑,沒有搭理奕彤。
奕羚的畫房就位于後院的花園中,畫房的頂棚居然全部是用玻璃搭成,采光很好,雨點敲擊在玻璃頂棚上發出咚咚的聲音,無形之中拉近了人和自然之間的距離,讓人感到發自內心的愉悅。
徐乙听聞過在康熙三十四年,內務府曾經設立過「玻璃作坊」,由傳教士指導技術,仿西洋之法制造玻璃。但是這個大內作坊技術很不過關,做出來的玻璃一塌糊涂,想來這玻璃作坊也就很快流產了。後來在雍正七年至十年之間,宮中才真正使用玻璃,並且在京城富貴人家流行用玻璃制作的精致圍屏,這些都是粵海關監督祖秉圭一手推動,使用的乃是廣州進口的西洋玻璃。
徐乙心想這個畫房,光這些玻璃就價值不菲,惠親王對奕羚的疼愛可見非同一般啊!
室內放著畫架和寫真用的物件,徐乙在四周牆壁上掛著的油畫和素描前留戀,他發現奕羚繪畫的水平相當的高超,他贊道︰「畫得真好,我看那些所謂的國畫大師都不如你!」
「不懂裝懂,我妹妹這是西洋畫好不好?與國畫不同!」奕彤鄙視道。
奕羚听聞之後,不由銀鈴般笑了起來。
「畫種不同可是給人的美感卻是殊路同歸!」徐乙的這句話包含著平凡的哲理。
奕彤懶得理他,奕羚卻若有所思。
這時,徐乙指了指奕羚的雙腿,對奕彤說道︰「請你幫忙把格格的褲腿撩起來!」
奕彤見他認真起來,也不再頂撞,伸手捧起妹妹的雙足,除下她的鞋襪,奕羚長期得不到運動的雙腿已經萎縮,腳掌很小,蒼白而瘦削,其上找不到任何生命的紅潤。
徐乙早從袖囊中取出了五枚針灸針,以極其熟練的手法扎入了奕羚右腿的「陽陵泉、復溜穴、解溪穴、陰谷穴、梁丘穴」等五個腿部的穴位,而後他立即運起玄功,在針尾輕輕的一捻,五枚針灸針便震蕩起來……
很快在奕羚的膝蓋附近就出現了五條粉紅的線條,但是越往下,顏色就越淺,到了小腿中部,紅線就徹底不再顯現。
徐乙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旋即取下了針灸針,用雙手握住奕羚蒼白的腳掌,潛運內力,奕羚一直沒有知覺的腳掌忽然感到一陣刺痛,她的秀眉不禁顰起,仔細分辨著這種感覺,游絲般的熱力從她雙腳的涌泉穴透入,向上進入申脈、懸中、陽輔、光明,上溯陽明泉、中演、風市直至環跳。
奕羚冰冷的下肢漸漸被這股熱力拓展開來,隨著熱力的拓展,疼痛也是越來越強烈,奕羚無疑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她緊咬下唇,俏臉蒼白,額頭上已經滿是冷汗,可在整個治療的過程中卻始終保持一聲不吭。
徐乙用內力幫助奕羚疏導下肢的經脈三個周圈,雖然僅僅過去了小半個時辰,可他的內力消耗也是巨大,此刻他滿頭大汗,身上剛換的衣服也已經被汗水濕透。
一旁的奕彤也不禁有些動容,心想這家伙倒也有些本事,現在看著徐乙,感覺也不是那麼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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