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怎麼會不記得是我們開始逃亡前的一晚,我的傷勢剛好,師父為了煮了香湯在看見的一瞬間,我仿佛又回到了少時的歲月,而那一晚一幕幕的溫情我也都還記得。
師父為什麼要提起這個?我看著師父一時之間不太懂他的意思,我的心被一年這個時間生生的折磨著,腦子的思考能力也快要僵化了。
「還記得我給你說過什麼嗎?」師父轉過頭來望著我。
在這一瞬間,我第一次從師父這里看到了這樣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在師父離去的時候,常常會出現在我身上,所以我對它太熟悉了,這種情緒就叫做是——無助!
師父竟然也會無助?為什麼會無助?他讓我想起那一天,他說過的話我自問記憶力不錯,但是要記得幾個月前說過的每一句話,還是不可能的啊
我皺著眉頭努力的回憶著,忽然有一句話清晰的出現在我腦海里在那個時候,師父在幫我擦背,他曾經這樣對我說過‘人老了,戀家!我是打個比喻,如果有一天我老了,老到人事不知了,我想要在這里養老,你可是要陪在身邊。’
是這樣一句話嗎?師父明明就只有一年的壽命了為什麼要對我說這樣一句話?難道事情還有希望?我的內心一下子火熱了起來,在當時我還在為那句話奇怪,就被師父用別的話題帶過去了。
「師父,你是說的那句話嗎?如果有一天你老了老到人事不知的時候,養老的時候,我要陪在身邊?那就是說,你還是有希望的,對不對?你要我活下去的意思,也是在暗示我,對不對?師父,肯定也是不能說,怕被推算出來是不是?」我一下子來了精神,心情也好了很多。
之前,在雪山一脈的山門中,師父有說過不能說太多的意思怕是一說出來就被推算出來,我很自然的就給師父找了這個理由,只要他能活著,什麼都好。
師父的無助也被我想成了擔心我而已。
沒想到面對我這樣的喜悅師父竟然可以殘酷的搖搖頭,目光中充滿了一種對我內疚的悲涼,他對我說到︰「承一,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想,有些事情提前告訴你,總比你突然面對要好,我是真的所剩時間不多了。」
「什麼意思?」我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眼神一下子再次變得落寞。
師父扭頭不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只是嘆息了一聲,對我說到︰「我這一年壽命的方式有些特別,就像是償還已經注定的命運一樣之前,我和你說過吧?我們鎮壓在大陣之下的結果是什麼?就是靈魂月兌離肉身然後月兌離的靈魂直接暴露在大陣之下,被生生的碾壓到魂飛魄散。」
說到這里,師父又吸了一口旱煙,然後望著悠遠的星空繼續說到︰「你師祖給出了選擇,我選擇了第二那也就是意味著,在時間到了之後,你師祖的力量消散以後,我依舊會靈魂月兌離肉身的你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就不用我解釋了吧?」
我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已經被靈魂月兌離了的肉身,無非就是兩個結果一般情況是變成植物人,第二種,如果肉身強悍,肉身主人的意志力夠強,會殘留一些靈魂的碎片和意志力在其中但那又有什麼用,也會變成行尸走肉一般沒有思考能力的存在。
這比靈魂慢慢的分離出肉身還要殘酷,那種癥狀就像老人痴呆癥發作了即便,我一直在想,這個人類的病癥是不是根源和靈魂有關,但卻不是太過關心。
如今,師父的情況比這個還要殘酷就是說,一旦發作,師父的情況會讓我連緩沖的機會都沒有!
「啊」內心突然涌上的傷心,郁悶,不甘就如同潮水一般的將我淹沒,在得知了這個真實的情況以後,我差點兒窒息,我只能大喊了一聲,發瘋般的發泄自己的情緒,我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能為力!
我內心太過明白師父他們在那個時候,就是注定將死之人,師祖在天道之下留人,已經是只因為,師祖的殘魂是用來對付昆侖遺禍的,天道安排的命運本就如此而師祖那個瀟灑狂放的性格,在最終,選擇了感情,留住了師父他們但也僅能如此了。
就算用續命之術也不行!就好像變成劉師傅女兒那樣都不行天道之紋,它的鎮壓哪里那麼簡單?這不是強用肉身關陰的問題,也不是通過‘交易’借的他人壽命的問題強行這樣做了,也無非是讓師父的肉身多存活幾年這有什麼意義?!
這殘酷的天道之紋,直接剝離的是靈魂!!
這一次我的發泄,師父並沒有阻止我,他只是在我吼完以後,靜靜的說到︰「你凌青女乃女乃,是我欠她的一份情在當日我們最終被鎮壓之前,我用辦法直接震出了她的部分魂魄,放在你師祖殘魂所在的養魂珠里然後,我誘惑神,說是只要放了凌青在我靈魂磨滅以前,我會說出其它昆侖殘魂的所在其實,我是想多救一些人的,但是你師祖的養魂珠最多也只能庇護一下凌青的殘魂,多了卻是不能也好在,都是師兄師弟,還有老戰友在那個時候,不如大家慷慨了,原諒了我這一絲微末的自私。包括吳立宇也理解他知道,這是我們老李和老吳兩脈的事情,其實凌青跟來,只是追隨我而已。」
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的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師父一向不愛表達什麼,對凌青女乃女乃的表達也很有限但這番深情,卻在這個平淡的講述中,全部流露了出來。
可是,無論如何的深情,再過精彩的過往也會隨著人的消失而消失,不是嗎?在師父的講述中,我悲淚長流這不僅僅是我一個人的悲傷,是所有人的悲傷我想起了那個肖承乾的大表哥師父他們最後的結局也是如此嗎?
我恨,我卻不知道該要恨誰我捏緊的拳頭找不到一個發泄的方向,但在這個時候,師父溫暖的手卻撫上的我的背他對我說到︰「所以,承一你要堅強起來,你不能就此消失的你知道我姜立淳一生崢嶸,從來沒有軟弱過卻不想在現在午夜夢回的時候,卻是很怕,怕自己在那個時候變成了那副模樣,吃喝不能自理那樣多少是有點兒屈辱的啊佛家說,臭皮囊,臭皮囊靈魂都離去了,還管什麼皮相?我若是有佛家人那份兒心境,倒也還好可惜,我是一個道家人,想法上也不就不同,不管我的靈魂如何了身體也總是我存在的痕跡,總是希望能夠體體面面的」
師父一邊說著,我一邊在旁邊泣不成聲,這是師父第一次表現的軟弱其實,他一直不修邊幅但不修邊幅只是代表一種他的隨性,不代表他能接受到時候一無所知的活著他一直都很要尊嚴,他一直沒有彎腰的活過!
他的希望只在于我,我他的傳承,他的延續,能讓他那樣留存著,都可以體面的離去,但我要如何能夠接受?
「承一,你明白嗎?到最後,要麻煩你照顧我了就像小時候我照顧你那般的照顧我,可能還會更麻煩你是我在這種畏懼中唯一的安慰,唯一的依靠所以,你怎麼可以能不堅強的活著,能輕言放棄?」師父的手最後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一把抹干自己的淚水,望著遠方,哽咽的說到︰「師父我都知道了。」
「那就很好了,我安心了。」
「那師父,你的靈魂離去以後,會去哪兒?還是魂飛魄散嗎?」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絕對不能接受的,我哪怕逆天,也要強留師父。
「那不會的可是去哪兒,我卻是不知道了但不管去哪兒,如果前方還有路,還有可去的地方,就叫做希望。」
夜風徐徐的吹來希望嗎?
而師父則繼續說到︰「如果有希望那你到最後,就應該為我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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