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人意料的,洞內一片明朗開闊,並不似在洞外看的那般蕭條。不知出于何種原理,在洞內看洞外,視野清明,然而由洞外看洞里卻是黑糊糊什麼也看不清。
洞內直徑差不多將近兩米之多,洞壁上刻滿了神態各異的不知名圖騰,似龍非龍,似麒麟又非麒麟,似人非人,看似像獸又非獸,充滿著神秘的神聖感。地面是人工造就的石階,一直向下延伸,一直向下步行,隱隱有種步入地下宮殿的錯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看似偌大的幽冥宮,竟是空寂無人。
這里,應該也曾經輝煌過吧?如今卻落得——
「外婆——」我心疼的凝視著外婆,眼前的這個老人,她的內心究竟默默承受了多少的落寞與孤獨?
「丫頭,你看,咱們家美吧?」外婆故作的炫耀的指指四周,淚水卻不經意充盈了飽經滄桑的眼眸。「這麼大的家,以後啊,咱們丫頭想怎麼玩兒就怎麼玩兒!」
抬手用衣袖替外婆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我靜靜的听她說著,心里好酸,好酸。
「丫頭真重,瞧把外婆累的,都冒汗了呢!」親昵的啵兒了一口我的小臉,外婆笑了,在她那含淚的笑顏里,我看到了滿足與欣慰。
僅是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舉動,都能讓一個年逾老人感動至此,我的心一時間五味雜陳,難以用空白的言語形容。
「呵呵!呵呵呵!」我望著外婆傻傻的笑著,除了用笑驅除她的傷感,溫暖她心里的孤獨,我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麼。
夜晚,外婆說十五的月亮會很圓,星星會很美很璀璨,她帶著我從幽冥宮的另一個出口向山頂而去。
洞壁上依舊刻滿了之前所見過的神秘圖騰,不同的是,這里的階梯不是人工所造的石階,而是像現代升降機般設計,由機關掌控的升降吊板。
吊板的機關是一顆看似眼珠的石珠按鈕,吊板是由四根粗大的繩索與一塊厚實的長方形木板組成。木板的四角均有著一個大小適中的圓孔,繩索就是自這幾個圓孔間牢固穿套著的。
然而,出口的門造型更為出人意料,不是石門亦不是傳統的木門,而是一堆長滿雜草同樣以機關控制的土丘。土丘的外形,看起來像極了一座簡易的墳墓。
它內部的機關就是一棵可以扭動的不知名青草,草的枝干和尖細柳長的綠葉特像青竹,那翠綠的顏色看起來極其不自然,應該不是天然長成。當一扭動青草,土丘便立即像花瓣一般四裂分開。
我很好奇,既然這山頂就有出入口,那外婆為何卻要自山腳而入呢?這里邊,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如外婆所說,今晚的月亮果然很圓,星星又美又璀璨。我們在一塊巨石上坐了下來,仰望夜空,誰也沒有說話,都徑自圍繞著各自的心思打轉。
十五了,爹,娘,女乃女乃,你們在天上有想紫依嗎?紫依很想念你們。
來幽冥宮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都跟著外婆勤奮學武練功,為的就是能早一天找到仇人報仇雪恨。哪怕是手掌磨出血泡,長出厚繭,我都咬牙挺過,沒掉過一滴淚,喊過一聲疼。空閑的時候,外婆總是酒不離手,就是愛喝上個幾口,從她那憂傷的眼神里,我看得出,她想娘,她的恨,她的怨,她的痛。
「外婆?」收回紛繁的思緒,我拉了拉外婆的衣角。
「怎麼了丫頭?是不是有些冷了?」外婆低頭看我。她總是叫我丫頭,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從沒叫過我的名字。
「不是。」我搖了搖頭,「你是不是在想娘?」我明知故問。其實我是對那封斷絕書好奇,這些日子以來,它沒一天不困擾著我。
「想她?」外婆再次望向夜空,「想她作甚?外婆和你那不孝的娘早就斷絕母女關系了不是嗎?」她的聲音略顯哽咽,我知道,她在強裝堅強。
「外婆,娘當初,究竟是為了什麼才與您斷絕關系的?」我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這世上沒有不孝順父母的女兒,亦沒有不要兒女的父母,這事出必然有因。況且,娘溫柔嫻熟,對女乃女乃又敬重有加,絕非是那等冷情無心之人。
「為了什麼?」外婆依舊望著夜空,自言自語著。半響也未有下文,就在我以為她不願意提起時,她卻再次開了口,「心魔。」說完這兩個字,她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靜靜的望著她,等著她繼續訴說娘身上所謂的心魔。她既然開了口,就一定會說下去。
「當年,在大齊還沒有改朝換代之時,江湖上有一讓人聞風喪膽的魔教,別說是那所謂的名門正派,就算是朝廷,也得敬畏三分,它就是由你外公傾其一身心血所辛苦創建的幽冥教。」良久,外婆終于開口講述了起來。
那是一段關于幽冥宮曾經的輝煌與落魄的歷史,和一段刻骨銘心,撕心裂肺的往事。我靜靜的聆听著,隨著故事的跌延而起伏,隨著故事的悲情而傷感。
「當時你爺爺是朝廷重掌兵權的振國大將軍,本來他保他的國,我們過我們的日子,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然而,他卻為了邀功與建立藍府在江湖上的威望,故此設計,與那所謂的正派人士預謀苟合,費勁幾番周折剿滅我幽冥教,上千名教眾一夕之間無一幸免,你外公更是不慎死于他們毒手,只有我和你娘有幸逃月兌。」外婆停了下來,淚無聲的滑落布滿皺紋的臉頰,她那婆娑的淚眼里滿是對爺爺,對藍家的仇恨。
我握上她厚實粗糙的大手,想給予她力量,然而,她的手卻是駭人的冰涼。
「那時你娘還很小,只比你大三歲,我們躲進了現在的幽冥宮,我將必勝武學毫無保留的傳授于她,就是想讓她有朝一日,血洗藍府替你外公還有幽冥教報仇。」外婆閉上眼幽幽的訴說著,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手在顫抖,「然而,世事難料,你娘卻愛上了仇人的兒子,為了他,甘願與我這做娘的反目,為了他,甘願做了降臣叛賊之後!是報應吧,你爺爺卻並未如願得到如今朝廷的重用,雖然他為其名利不惜一切套攏皇後,讓你爹取了公主,可至死,也僅是一有名無實的鎮國公!只是,卻苦了我那無辜可憐的傻女兒!!」外婆說完,憤慨的一掌劈出,前方不遠的一塊大石當即斷裂兩節。
「外婆!」我哭著抱住了外婆的腰,仿佛能看見她那被往事撕裂得鮮血淋灕的心,我好後悔,好後悔揭開她那結痂的傷疤,好後悔知道這一切,我的心亦是好痛好痛。
今晚的夜風,一時間,忽然變得很涼很涼。
自打那以後,我們再也沒上過山頂,縱使是每月十五。
時光飛逝,一晃已是十六載。外婆年事已高,今年整好九十七歲。
「外婆,您覺得紫依進步的怎樣?是不是很出神入化啊?」剛一練完功,我便跑到洞外站著的外婆跟前,接過她遞上的水壺咕噥喝下一大口,迫不及待的邀夸了起來。
這是十幾年來,每日必經的程序,只要我一練完功,外婆就會笑眯眯的對我夸獎一番。
「丫頭,隨外婆來。」外婆並沒有像往常那般對我大夸特夸,而是神色嚴肅的轉身便朝洞內走去。
咦?怎麼了?外婆何以這般嚴肅?心里固然疑惑,但我還是听話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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