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接上回,薛蟠笑嘻嘻地听了有關來福對自家的評價,他也不生氣,因為薛家的總管算是這個家中唯一一個還算清明的人,對著薛蟠這個主子也是多次的苦口婆心的勸說,只是薛蟠一直不耐煩听這些閑話,是以常常都是嫌棄他多事,在母親面前說了好幾次,管家年紀大了,讓他告老之類的,薛王氏最是听不得此話,最後通常都是鬧的不高興,母子二人都不得痛快。
「爺,這要說起我們薛家的最富的麼,自然是采買上的張大家了,他家一直都是采買,可想而知,自然是最富的。」
「我記得他家媳婦子是不是後廚上的管事兒媳婦?」
薛蟠調動記憶,想起了這個人,便問道。
「正是,他家的大丫頭就是姑娘身邊兒的鶯兒。可不是我吹牛,張大家可是一等一的體面人家。如今五進的宅子住著,鶯兒要是家去了,那也是成群的丫頭跟著,我遠遠地見過一回,那家伙,那場面……」
听著他越發地吹噓到沒邊兒去了,薛蟠淡淡地打斷了他,繼續問道,
「這張大家是頭一等的體面人家,那麼除了他家,還有誰呢?」
「除了他家,就是管著庫房的馬家了,別看那老小子一副老實人的模樣,在外面可有外宅的人,誰人不曉得,只是如今只瞞著他渾家一個人罷了!他家雖說底子沒那麼硬室,可比我家也不差什麼了,只是他一直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錢花的跟流水一般,才顯得的落魄了幾分。」
「哦,這樣說來,這老家伙可不是個老實人呢。」
薛蟠邊說笑,邊露出了一副「你知、我知」的表情,惹的有些懸心的來福放下了不少的心思,大爺這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別說,倒真是能糊弄人呢。
「自然,說完了這三家,再有就是總攬當鋪的張家,總攬莊頭事務的王家,他家可算是牛氣的很吶。也是,太太的陪房,總要比別人得幾分體面,也說的過去。」
「還有呢?」薛蟠對于他的話不置可否,繼續發問道。
「再者麼,就是管著花園子和各處修繕的王二家了,他家也是當初太太的陪房,自然風光些,別人要是羨慕,也沒法子!」
「呵,你小子,還會羨慕別人,你爹可是我們薛家的大總管,將來你也是大總管,羨慕個屁呀!」
薛蟠對著來福沒出息的模樣就是一腳,他听了薛蟠的許諾,也顧不得疼,驚喜地問道,
「爺這話是當真呢還是唬著奴才玩呢?」
「我哄著你玩,你倒是想的美!你小子要是好好干,我保證,等你爹將來告老了,就讓你頂上去,別成日里和那些小子胡混,多用些心思,將你爹的本事都學過來,這樣才是好兒呢。」
「哎唷,我的主子,再沒想到,您也有這樣的見識,平日里我爹常常在家長嘆短噓地說什麼,大爺但凡清明一兩分,薛家還有的救之類的,今兒我回去,要是將大爺的這話告訴了他,也不知道他該多高興呢。」
听的高興了,這來福便有幾分不著調了,說了些逾矩之語,卻讓薛蟠有些不是滋味兒。
「哎唷,瞧我這張臭嘴,說這些做甚麼,該打,該打。」瞧著他臉色不虞,來福裝腔作勢道。
「行了,別裝模作樣的了,你去,把大總管叫過來,我有事兒說。」
薛蟠淡淡地吩咐了一聲,便開始閉目沉神了,顯然不打算繼續說話了。來福退出去之際卻又听得了他低低的聲音,
「你先讓來喜來我這兒一趟。」
「是,小的知道了。」
不大一陣子,便听到了輕輕的腳步聲,來喜是他乳母的兒子,一向都是個木訥的,是以很不討薛蟠的喜歡。這次他也是忐忑不安的很,也不知道大爺找他,是不是又有什麼倒霉事兒輪到自己了。
「主子,您找我?」
「嗯,這會子你悄悄地出去,將市面上的物價單子悄悄地給爺弄一份兒進來,別告訴任何人,我有用。天黑前,能辦好麼?」
「能。」
「行了,去吧,記得別讓外人曉得,你就說要回去看你媽,知道嗎?」薛蟠有些不放心他,可是自己手上可信的人不多,能用的更少。
「曉得了,主子。」
來喜一向嘴拙,也不知道說個討巧的話,看大爺沒吩咐的了,就行禮出去了。
就在薛蟠想事兒的時候,听了自家兒子傳話的大總管有些氣喘吁吁地來到了外書房,這書房被大爺糟踐的還哪有老爺在世時的一二分風雅了!簡直就是造孽啊!
他剛剛才將幾個想鬧事兒的罵了出去,自家大爺的脾氣他還不曉得,要是真惱了,一家子發賣到礦上,那就好看了。
「大爺,您找我有事兒?」
看著兩鬢有些發白的管家,薛蟠難得的起了一絲好意,對著旁邊的來福道,
「快,給管家看座兒,你這沒眼色的東西。」
只是薛蟠,你這樣在人家老子面前嫌棄人家兒子,真的好咩?
「嘿嘿,爹你坐。」
看著自家兒子沒眼色的樣子,薛總管沒好氣地回了一聲兒,
「主子面前,哪里有奴才坐的地方。」
「沒事兒,坐吧,來福,再上茶,我要和總管說點事兒,你去門口守著,讓人別打擾我們。」
听他說的鄭重,來福手腳麻利地上了茶,出去了。
那總管看著薛蟠淡淡的神情,不知為何,心中閃過一絲疑慮,大爺有些不同了。
「薛總管,你在我薛家任總管一職,也有快三十年了吧。這些年,勞煩你了,尤其是父親去世的這幾年,我知道,你為了薛家,勞心勞力不少,蟠兒在這里謝過了。」
听他說的鄭重,那老總管都快60的人了,眼淚竟然流出來了,
「大爺知道奴才的這一番苦心,奴才便是立時死了,也是高興的。」
不過他一大把年紀了,哭起來沒半點美感,將薛蟠惡心了個半死,看來劉皇叔的手段不是誰都能用的,他還是老老實實的吧。
「這次請管家過來,是有一事想要請教。」
那薛管家也是個人物,情緒收放自如。片刻,眼淚就收的干干淨淨,看的薛蟠也是自愧不如。
「大爺有什麼事兒盡管吩咐就是了。」
「我想問,家里各處的鋪子從什麼時候起開始虧空的?田產莊子是從什麼時候起不是鬧災就是減產的?采買上又是多贊開始漲價的?不知總管可以為我解惑否?」
听了這話,那老總管的汗水比剛剛的淚水來的更容易,看著薛蟠有些古井無波的眼神,他一時心顫不已,可是這些事兒大爺這個一向不理事兒的又是如何曉得的?
難道是那個混賬羔子做的太過,被這個混世魔王給抓住了什麼把柄?
「大爺,您說這話,卻是讓奴才不好回呢,這是怎麼話兒說的?」
「我怎麼問,你就怎麼回,要是我今兒問的話不好回,明兒我就請官府來問了,到那個時候,我就不知道是個什麼光景了。」
「這……」
「快說,老子可沒那麼多的時間听你編故事!」
薛蟠淡淡的聲音卻讓薛管家覺得耳邊有如驚雷,當下戰戰栗栗道,
「田產莊子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只是租子比老爺在的時候又少了辦成,至于鋪子的虧空,是從老爺病了,就斷斷續續地開始了。采買上漲價,則是這兩年開始的。」
當然,這里面隱瞞了多少,薛蟠也懶得追究了,只吩咐道,
「那麼,我讓你老人家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可好?」
「大爺吩咐便是,奴才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罷了。」
「行了,別裝了。只要這事兒辦的好,我還保你為這薛家的大總管,等你將來告老了,你的兒子來福是下一任的總管,你看可好?」
「不知大爺要奴才如何做呢?」
那老總管听了他的話便也收起了剛剛的哀色,問道。
「你去衙門里告官,帶著衙役們將這些蛀蟲都帶走,剩下的事兒自然有我自然會收尾,如何?」
「大爺,這如何使得?府里世代的體面不要了麼?」
「要體面有什麼用?我就是個大傻子,那些蛀蟲都快將我薛家掏空了,要體面是能當銀子使呀還是能當肉吃?」
薛蟠一向都是個混不吝的,他這話倒是符合平日里的作為,那老管家就想,還是去內院求告太太吧,這樣的事兒一旦出了,薛家就成了金陵城的笑話了。不過薛蟠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你想清楚了,我這麼做,自然是拿住了你的把柄,我就是在威脅你,別想去母親那里告狀,省的我收拾你兩回。」
「大爺,您這是要逼死奴才呀!我要去祠堂哭老爺去,薛家這百世家業、名聲,要毀于一旦啊!」
薛蟠冷笑了一聲,翹著的腿從桌子上放下來,走到薛總管面前,輕輕地說了幾個字兒,就看到他面色大變,似是極為恐懼的樣子,不過他看著薛蟠得意洋洋的樣子,形勢比人強,當下也只能長嘆一聲,有些頹然道,
「好,一切便听大爺的,我明兒就去官府。」
「你也別明兒了,就這會兒吧。我看今兒這日子就極好,風和日麗的,正好兒,是吧?」
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天,掛著一輪慘白的太陽,薛蟠笑著對薛總管道。
「是,奴才听大爺的就是了。」
「行了,去吧!」
薛總管一出門兒,他總覺得四處都有眼楮盯著他一般,只得收了些其他的心思,直奔金陵府衙門。
薛家在這里可是豪門,衙門上下誰人不知道薛家的權勢,就快就有差役將他迎了進去,到了這一步,他也是騎虎難下了,便將自己的來意告知了這新太爺。
賈雨村听了他的話,卻是大怒道,
「如何還有這樣狗屁的事兒,你家主子也太仁慈了些。」
「唉,我家大爺是那樣的性子,內宅里太太如何能知道這許多,實在是看不過去了,這才出此下策,萬望大人周全一二,事成之後,自是多多謝大人了。」
當下雨村便心內大喜,點了些子衙役差兵的,隨著薛家的總管走了。
于是這金陵城中的眾人便看了一出西洋景兒……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送上。
滾去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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