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姊姊,我進階登極境了。」蕭琰見兄長臉色沉重,心想自己晉階的消息應該算好消息吧。
蕭琮和沈清猗齊刷刷盯著她。
蕭琰被兩人四只眼楮盯著嚇一跳,囁嚅道︰「這,不是壞消息吧?」
蕭琮忽然哈哈笑起來,起身過去,伸臂抱了一下蕭琰,松了手按著她的肩,笑道︰「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已經知道這個弟弟武道天賦很出色,卻沒想是這樣的出色!
十五歲的登極境,絕頂資質啊!
因清川郡主帶來的陰霾瞬間消散了。
蕭琮高興的在蕭琰肩上拍了兩下,道︰「等阿琰十九歲了,也一定能晉入洞真境。」他的弟弟,不比清川郡主差!
蕭琰見兄長歡喜,也高興起來。
沈清猗驚詫後,問道︰「阿琰是怎麼進階的?」
蕭琰便將當時的情況說了。
蕭琮和沈清猗听後臉色都有些怪異,清川郡主出手助阿琰突破?——怎麼都覺得有算計的味道。
蕭琮看著蕭琰出色的容貌,忽然想道︰阿琰容貌如此出色,不會被郡主看上了吧?
他臉色頓時不好了,雖然這位郡主在男色上沒有什麼不好的傳言,但大唐皇室女十個有六個都作風強悍,如果清川看中阿琰……
阿琰娶清川?想都不要想!除非聖人、太子、郡主三人的腦子都抽了。
清川娶阿琰?除非他們蘭陵蕭氏的腦子抽了,才會將一個很有潛質成為「鎮族高手」的天才子弟「嫁」出去。
但若阿琰鐘情了呢?萬一清川使美人計什麼的……阿琰性子這麼純真,怎麼斗得過清川這種心計深沉的?
蕭琮想著想著心情就不美好了,瞬間覺得有清川郡主在的威州就是個深潭,還是早日將阿琰送到靜南軍為好。
他神色嚴肅道︰「清川郡主心思莫測,阿琰以後最好避著她。」
沈清猗自然不會認為清川郡主看上蕭琰了,但她心里也有著不喜,附和蕭琮的話道︰「阿琰若和清川郡主有牽涉,恐怕會涉入到爭儲中,你四哥是好意。」
蕭琰知道兄嫂為她好,自然沒有意見,心想欠清川郡主的相助之恩以後還她就是了。
次日,蕭琰陪著蕭琮巡軍。她的面具已經換了新的,當初蕭昡命工匠打制的就是一雙,出府前將另一只給了沈清猗,防備出現意外時替換,這會就用上了。原來的面具擱在沈清猗這里,由侍女將斷帶取了,用金銀絲摻入桑蠶線中重織纓帶。清川郡主那根銀絲系繩被沈清猗夾在送入山居的探望禮物中,還了回去。
清川郡主拿著那系繩,很有意味的笑了笑︰原物奉還,撇開關系?那是不成的喲。
兵部的文書,這會應該到賀州城了。
***
同日,兵部的四百里急遞軍令抵達河西道大都督府。
蕭昡看了令函,嘆一聲︰「果然!」
他手中的令函寫著︰「兵部令︰天策卿士清川郡主李毓禎昭華赴河西道諸軍踐習,河西道大都督府妥善安置,令達即行。」後面是聖人御署「李」字蓋皇帝小印,兵部尚書簽署蓋印及兵部大印。
按說部令不需皇帝簽署,但天策士踐習令是一個例外,由天策書院遞呈皇帝簽署,再由宮中直接下達兵部執行,雖然只是部令,因為有皇帝簽署,分量就不同了。
「妥善安置。」蕭昡重重說了一句,將令函放在公案上,看向長史顧邃,話里帶著兩分哂意,「這個‘妥善’是大有文章呀。」
不僅要實實在在的安排清川郡主的踐習,還得保證她在河西道的安全,這就是妥善。
不妥善的後果,呵呵。
顧邃一向是不笑的,此刻的表情顯得更加峻刻,「威州橫山哨距離郡主遇襲的地點的確較忠銳軍更近,但郡主向橫山哨求援,恐怕是有謀算的。或者說,是順勢而為。若往更糟糕處預想,那就連遇襲的地點也是在郡主預算之中。」
顧邃在河西軍中被稱為智比司馬懿,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思慮周密謹慎,每每預想出最壞的情況,並且根據最壞的情況做應對後手,但是對手往往沒有他預想的最壞情況的布謀手段,于是布謀高下自然分,蕭昡常稱他是「百密無疏」。現在顧邃也是不憚于用最壞的情況推想清川郡主的智謀,寧將對手拔高而使己方萬無一失。
蕭昡卻覺得這個最糟糕的推想或許就是真實情況。清川郡主走到哪里,就會掀起風浪,其中肯定有齊王暗中的攪動,或許還有聖人的手段,但是,這位郡主每次遇襲的地點,讓人感覺「太巧了」。
單看她遇襲的地點,都是在齊王派系或是親近齊王派系的軍將統轄地點內,即使明面上看不出派系,但肯定不是太子派系的,要麼就是貪污軍餉或是依靠門蔭上位能力不足的軍將,這些人的落職既是打擊了齊王一派,也是對軍中貪蠹無能之輩的一個清洗。
以天策書院對清川郡主的看重,郡主出行的防衛必然是嚴密的,即使身處軍中消息無法完全封鎖,但在軍營里是不會遭到刺殺的,只能是出營的時候動手,但清川郡主選擇何時出營或巡視何地,那是她的決定,即使暗中設局者以利用某些力量推動或促使她做出決定,但這個「促使」最終能是落入了清川郡主的彀中,襲殺者認為合適的襲殺地點正是這位郡主選中的地點。
如果真是如他們推想的,那清川郡主的布局謀略就太怕了。更怕的是,她不僅是設局子,更以自己為沖鋒棋子,以戰養劍,在生死關頭求突破,這種強大的意志比起單單擁有謀劃設局的能力更讓人怕。這意味著做她的敵人面對的不僅是一個智士,還是一個銳士,智者謀局,決勝于千里之外,銳者破局,一力降十會,這種智銳雙全的人物,往往是謀士最頭疼的。
顧邃現在就很頭疼。
如果這個智銳之士還擁有著以影響人的地位和氣度,那就更令人頭疼了。
蕭昡贊同他往最壞處推測,將對手想得更高明些,己方才能思考得更周全。
清川郡主若想在河西軍中查出什麼,他們是不擔心的,因為河西軍本就沒有什麼好查的,蕭氏的私兵不會養在軍中,但是他們擔心清川郡主對軍將的影響,尤其對中下層軍官和低層士兵的影響。
作為太子嫡長女,她擁有未來的皇位繼承資格的,尤其是她有這個能力,比起年僅十歲的太子嫡子出色得多,如果太子登基為帝,下任儲君不出意外定是清川郡主。這樣一位郡主去到軍中的影響絕對比任何一個親王的影響都大。
軍隊是最崇尚武力的地方,中下級軍官和士兵們離皇帝太遠,皇權雖然威嚴,但能及不上統領這支軍隊的將軍的威嚴,甚至將軍的命令比皇帝的聖旨還有效。尤其蕭氏在河西經營一百七十多年,又是世襲的統軍大都督,在軍中的威嚴早已超過了皇權。但是,像清川郡主這樣直接代表皇權的人物降臨軍中,那就是給將士直接面臨皇權的機會,如果這一位還擁有折服人的氣度,將會加深中下層軍士對皇權的印象,讓他們感覺皇權很近。這當然是蕭氏不意見到的。
當然,清川郡主到河西軍踐習是遲早的事,他們也早有準備,只是沒想到是在這樣一個被襲殺的突境況下到了河西軍,而這就更突出了兵部令里「妥善」二字出現的合理和重要。
顧邃建議道︰「郡主既然在威勝軍養傷,那就先從威勝軍踐習開始?具體任職,由韋懷睿安排。」
蕭昡眼色深了深,這是要試探韋蘊的態度。
威勝軍是河西五軍之一,但現任軍主韋蘊並不是蕭氏的人。
韋蘊是京兆韋氏的嫡支,他的父親、韋氏家主還健在,作為嫡三子又是一軍之主在韋氏中的地位當然很重要,但還沒重要到能代表京兆韋氏,蕭昡重視的也不是京兆韋氏,而是韋蘊這個人。雖然世家子弟總要跟家族的立場一致,尤其其嫡支子弟,但也有例外,比如,給家族多一條路。
都督府的軍令當天下午就給了威州。
就在當天晚上,蕭承信跑死幾匹馬從威州一路急馳回了賀州,將蕭琮的密語信遞交給蕭昡。
蕭昡看後臉色就變了,帶了兩名隱衛出府去了蘭陵的宗祠。
宗祠建在丘坡上,北面有一大片密林,林內建有幾座竹樓,有的形貌古樸,有的精巧雅致,但在夜色下都是一棟安靜的黑影。
蕭昡進了最東的一座竹樓,上樓後在門前恭敬的叫了一聲︰「四叔父。」
門打開,透出清淡的燭火。
蕭昡月兌履入內,室內沒有床榻,只有茵席,盤坐著一位頜下垂髯的老者,燭光下皮膚白皙光滑,看起來與蕭昡的年紀差不多,實際已經六十有五了。
這是蕭昡的四叔父蕭勰,洞真境大圓滿,除了幾位隱居深山不問世事的伯祖輩外,這位就是蘭陵蕭氏鎮族第一高手。
蕭勰看了他一眼。
蕭昡知道這位四叔父不喜歡嗦,行禮後直接道︰「清川郡主突破洞真境了,兵部下了踐習令,目前正在威勝軍。」
蕭勰咦了一聲,「她才多大啊,十八、十九?」
蕭昡道︰「今年二月滿十九。」
蕭勰感嘆,「真是長江後浪啊……」垂眉想了會,道,「蕭九,蕭十一。」
蕭九是蕭昡的堂叔蕭潯,洞真境後期。
蕭十一是另一支的堂叔蕭簡,洞真境中期。
蕭昡松了口氣,道︰「是。」
清川郡主在河西道踐習期間便由這兩位洞真境的堂叔暗中護著了。
那位郡主的身邊肯定有洞真境後期的隱衛,但那是皇族的隱衛,不是蕭氏的。要保證清川郡主在河西的人身安全,先前派過去的五名登極境就不夠分量了。
「還有事?」蕭勰看他。
蕭昡唇邊溢出笑容,「阿琰突破登極境了。」
蕭勰眉毛一抖,似乎是意料中的事,眼神卻有些過復雜,微嘆道︰「這孩子天賦越好,只怕是……」
他還記得十五年前已經洞真境大圓滿的三叔父蕭崇在那人一招之下吐血敗退,卻也因此領悟先天契機,閉關五年後突破跨入武人夢寐以求的先天境,但這位叔父仍然告誡他們不要輕易與清寧院那位交惡。
如今蕭琰的武道天賦漸漸展露,這也證實了他們心中的猜測,那位恐怕是沖著蕭琰的天賦而來。
但這天賦真是出自蕭昡的遺傳?
蕭勰心里咳了一聲,還不如相信隔代遺傳了。
但他的二哥、上代梁國公蕭劭終其一生也沒能突破洞真境,估計這隔代還得往上數。
「……這是好事。」蕭勰垂眉一陣,說了這句。又問起蕭琰進階時的情形,得知清川郡主援手,他沉默了一會,道︰「這也是好事。」
蕭昡沉著眉出了竹樓,走到宗祠的廣場下方時,他立了一會,想著四叔父說的那句「這也是好事」,他心里涌起復雜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這也是好事」呢? !——
話說終于回來了!打開冰箱看見冷藏室里兩大袋烤魷魚絲,好悲摧,難道要送人?嚶嚶嚶好舍不得!
先文,去吃飯。
有蟲請提,晚上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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