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壇。
李雲軒來到玄武大殿的時候,小夜已經等候多時了,為冷月解蠱的計劃,小夜作為四大壇主之一的玄武壇壇主,從頭至尾都參與了整個過程,看到幫會兄弟為冷月和李雲軒提心吊膽的樣子,他真的覺得很好笑,這兩個人將幫會搞得烏煙瘴氣的,大叔竟然送李雲軒去忘歸閣,還親筆書信一封給天浩書那個老家伙,讓他教給李雲軒武功,自己這麼多年來求著大叔推舉自己做天浩書的關門弟子,大叔都遲遲不答應,怎麼這個李雲軒一來,大叔就把這好事給了他了?小夜百思不得其解,還有那個冷月,成天要死不活的,死也不死的痛快些,害的大叔看起來要比往常老了很多,成日里也是揪心?o肝的為她牽腸掛肚,都不知道大叔著了哪門子的邪,為那該死的丫頭療傷竟全然不顧他自己的性命,還有幫主項問天,身為一幫之主,不好好帶領弟兄們,也跟著瞎起哄,最後連什麼假靈堂也設出來了,讓大家都去祭拜一個活死人。就連歐陽貝、江天麒他們也都向著那個李雲軒。「妖孽,這兩個人絕對就是妖孽。」小夜恨恨地說道︰「李雲軒,你還想救活你的冷月嗎?哼!門兒都沒有,我讓你們在陰曹地府做一對亡命鴛鴦。」
看著走進來的李雲軒,小夜惡向膽邊生︰大叔疼愛又如何?現在你的小命在我的手上。等你死了,看誰還會去救你的冷月,等你們都死了,幫會又會是我小夜叱 風雲的地方。小夜看到李雲軒魂不守舍的樣子就來氣︰「李雲軒,你昨晚去了哪里?」李雲軒道︰「回夜壇主,我昨晚不在壇內。」小夜怒道︰「我問的是你昨晚去了哪里?」李雲軒沒有回話,雙目無神的看著小夜,良久,小夜被李雲軒的目光看的毛骨悚然,人的目光怎麼以空洞成這個樣子?小夜定了定神︰「李雲軒,我再問你一次,你昨晚去了哪里?」李雲軒這才稍微回過一點神︰「在清顏的房間。」「什麼?」小夜暴怒︰「你不但夜不歸宿,還在幫會做出如此不堪齷齪的行為?你簡直……」小夜不再看李雲軒,而是向著一旁的手下吩咐道︰「來人,將這個不知死活的李雲軒拉出去杖責五十大板……不,一百大板。」李雲軒抬起頭,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小夜實在受不了李雲軒這種表情,喝道︰「給我狠狠地打!」他何嘗不知李雲軒為何會在清顏的房間?他就只要借機生事,藉此除掉李雲軒這個心頭大患。
李雲軒被拉出玄武殿按倒在地上,他並沒有反抗,任由胳膊一般粗的木棍重重的打在他後背,也吭都不吭一聲,咬著牙拼命地挺著。他不斷地問自己︰痛嗎?痛得過小月所承受的痛苦嗎?
李雲軒走後,清顏坐立難安,她明知小夜心懷不軌,定會對李雲軒下毒手,她無法決定自己是否要去救李雲軒,如果將計就計,李雲軒被小夜害死了,那麼主人那邊她也以交差了,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疼?眼淚不停地流。若去救他,救了又怎麼樣呢?李雲軒遲早難逃一死,那時候還會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她不忍心親手殺了李雲軒的,罷了,這樣也好,小夜無意間幫了自己,不用她去面對殺害李雲軒的負疚與折磨。李雲軒就算是死了,也輪不到她清顏傷心,他心里根本沒有自己的,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賤呢?為什麼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痛苦糾結,為什麼心就像被用刀一下一下的割著劃著?為什麼整個身體都像是在被凌遲?清顏痛苦的閉上眼楮︰為什麼?老天爺你教教我該怎麼做?
「住手!」清顏站在玄武殿外的時候,李雲軒已經被打昏了過去,但是小夜的手下並沒有停手的意思,血漬透過李雲軒的衣服滲了出來,染得藍色的衣袍一片紫紅,清顏的心也跟著在滴血,怎麼以任由小夜那個惡人如此傷害李雲軒,她為自己剛才的猶豫不決憤怒不已,在一聲大喝之下,那些木棍依舊是狠狠打在李雲軒背上,沒有絲毫的停留。清顏目光噴火,只輕輕地右手抬起衣袖一揮,那些下狠手的手下頓時被重重的摔向兩側,一個個趔趄倒地爬也爬不起來。
清顏冷哼一聲︰「我並不想為難你們這些不知深淺又沒用的東西,把小夜叫出來。」一個手下從地上戰戰兢兢的爬起來,一瘸一拐的向殿內走去,他還沒有走進玄武殿,小夜就從里面冷笑著走了出來,一邊走,一邊笑道︰「我當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來我玄武壇鬧事,原來是清顏姑娘啊。」清顏平靜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情緒,她淡淡的道︰「我是來帶走李雲軒的。」「呵!」小夜嘲笑道︰「說的好輕松啊,你說帶走就帶走?那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清顏不再理會小夜,她走上前將李雲軒從地上扶起,讓李雲軒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輕輕擦去李雲軒嘴角的血跡,她一連串的動作很輕柔,很認真,旁若無人的做著這些的時候,清顏硬生生的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小夜有種被羞辱的感覺,不禁怒道︰「清顏,這是我們玄武壇自己的事情,輪不到你這個外人來插手。」清顏依舊不理會小夜,只將李雲軒從地上攙起,準備離開,小夜被當做不存在的空氣,一時氣血上涌,走過去欲將李雲軒從清顏手上拉開。但他還沒有靠近清顏,清顏一個隔空的耳光扇過去,小夜半邊臉登時腫了起來,一片青紫色,小夜撫著被打的半邊臉不思議的看著清顏,這女人什麼來頭?但他認為那只不過是自己的一時大意,便不知死活的欲上前搶奪李雲軒,沒想到他還沒有來得及出手,清顏瞬間轉身,惡狠狠地目光中哪里還有一絲剛剛看李雲軒時的柔情,風拂長而過,清顏雙目的瞳孔在一瞬間變成了赤紅色,她一手依舊攙著李雲軒,另一只手看是毫無力氣的輕松推出一掌,那一掌不偏不移的拍在小夜胸前,小夜只覺得眼前一黑,明明知道清顏已出手,他怎麼也躲不開,愣是站在原地硬生生的挨了清顏一掌,「噗!」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再抬頭看清顏的時候,早已不見了蹤影。小夜捂著胸口怔住了,怎麼能?自己的武功已經登峰造極,怎麼能有人這麼輕而易舉的就傷了自己?小夜恨得牙根癢,但又無能為力,現在自己身負重傷,那個清顏又一心幫著李雲軒,更何況她不知哪里來的一身詭異武功,還是暫時避其鋒芒比較好,只要清顏不犧牲自己去救冷月,那麼冷月就必死無疑,到時候看你李雲軒還還怎麼囂張。
李雲軒趴在清顏床上的時候已經悠悠轉醒,清顏在李雲軒背上撒了金創藥,也不知道清顏哪里來的奇藥,療效也是奇好,李雲軒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對于他來說,痛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能讓他用心體會著這種鑽心的痛,感受著冷月將近十個月來所承受的磨難,他覺得才是心安的。望著清顏收拾的干淨整潔的房間,李雲軒頗多感慨,如果不是心中有恨,如果不是因為清顏害得冷月生死難料,清顏將對自己的一往情深真的是做到了極致了,或許他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是那種生死相交的,惜這世間有些事情是沒有如果的,錯了就是錯了,恨了就是恨了,誰也改變不了已經生的一切。
清顏此時正站在斡風涯陰暗的房間,斡風涯像不認識一樣上上下下將清顏打量了個遍,沖口說出一句清顏意料之中的話︰「絕對不能的!」清顏面無表情︰「我知道你會這樣說,我來,並不是來求你同我一起去救冷月,我只是來通知你一聲。」斡風涯道︰「隨你怎麼樣,但是你不要忘了,憑你一個人是救不了她的。」清顏道︰「但是你也不要忘記,我是下蠱者,如果我願意犧牲自己的話,冷月就還有救,至少她的蠱毒永遠都不會再作。」斡風涯冷笑︰「永遠不會作又怎樣呢?她還是會孤獨終老,除非她嫁給一個她根本沒有感覺的人,不過依我看來,冷月是不會那樣做的,李雲軒也不會另娶他人,他們兩個這一生還是注定要痛苦、孤單。」清顏笑道︰「但總比連性命都丟了的好。」斡風涯眉頭皺了一下︰「那你的性命呢?」清顏依舊笑道︰「我的性命算什麼?真心愛一個人,並不一定非要得到他,看著他活得很好就足夠了,我已經做了太多傷害他們的事情,就算活著,就算得到雲軒,冷月將永遠是我們之間的障礙。」
斡風涯不再說話,清顏也沉默著,兩個人之間誰也不願意打破這樣的寧靜,似乎一旦打破,就是生離死別。
清顏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輕聲道︰「風,我得走了,雲軒還有傷在身。」听到清顏的話,斡風涯身子一震,是了,李雲軒才是清顏深愛的人,她為了所愛之人連生命都願意失去,自己拿什麼與清顏的痴情和執著相比?
清顏再次回到情誼永恆,李雲軒斜倚在床欄上,看著推門而入的清顏,李雲軒並不言語,倒是清顏看到李雲軒已經能夠自行起身而吃驚不小,她擔心李雲軒的身體,忙走向床邊︰「雲軒,你怎麼起來了?快趴著別動,你的傷口需要好好的養著。」李雲軒笑笑︰「我已經不礙事了,早點起來活動活動傷口也長得快些。」他不得不承認清顏對自己的關心是自內心的,只是清顏不知道,他早已今非昔比,不止武功內力都接近巔峰,更有師父天浩書傳授給他防御和自我療傷的一套內力,就小夜那幾下杖責根本奈何不了他李雲軒,能被小夜打傷,說實話也是他故意的。這樣一來以在小夜面前示弱,因為他知道現在還不是與小夜針鋒相對的時候,他不想在獨行大叔為冷月傷心的同時,又因認清小夜的真實面目而愈加的寒心。更重要的是冷月這十個月來所承受的痛,一直就如同大山一樣壓在李雲軒的頭上,他恨自己沒有能力救冷月,也沒有能力將冷月的痛分擔一絲半點,那麼就只有一種方法,讓自己承受相同的痛楚。李雲軒明白,感同身受永遠都不會是切膚之痛,他要的不是去心痛、去同情、去憐憫他的小月,他要的是真真切切的體會那種切膚之痛。
只是清顏怎麼能夠明白?她關心的只是他李雲軒身體的傷痛,她怎麼能夠體會他內心的煎熬?
清顏微微一笑,順勢坐在床沿上︰「雲軒,你不要多想了,清顏怎麼會不明白你的煎熬呢?」在李雲軒震驚和不解的目光中,清顏柔聲道︰「講一個很古老的故事給你听。」李雲軒點頭不語,清顏接著道︰「很久以前,在去往冥府的黃泉路兩旁,彼岸花開的鮮紅如血,在那一片紅色的花海中,有一朵初具了靈性的彼岸花。她年復一年的在忘川河邊承受著孤獨和寂寞,望著一個又一個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的靈魂,她向往著人間的美好,她恨自己永遠只能生長在這永不見天日的地獄。終于有一天,又有兩個站在奈何橋頭準備喝孟婆湯的靈魂,是一男一女。她想象著這對戀人從此以後便就此忘卻了彼此,忘卻了前塵往事,只等下一個輪回中渺茫的相遇,她企盼著上天也能許她一世的繁華,她就會覺得這一生很值得了。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個男子為了永遠不忘記自己心愛的女子,竟然跳下了忘川河,因為孟婆告訴男子,只有跳下忘川河,承受了千年的噬心之痛後,他就以帶著記憶轉世,那個時候,他便以去人間尋找他摯愛的女子。」
清顏的思緒慢慢飛回到奈何橋邊那個英俊、沉穩、痴情的男子身上。在男子跳入忘川河的一瞬間,橋上的女子也在同一時間醒過來,她瘋狂的呼喚著她的夫君,但任憑她怎麼叫都沒有回應,跳下忘川河的男子眼睜睜的看著心愛的女子被灌孟婆湯,他落下了英雄難得的淚,有一滴淚剛好落在了那一株彼岸花上,那朵花便瘋狂的成長,一直長到成為那一片花海中最絢麗的一朵,竟然在最後,幻化出了一張清秀的臉龐。
這株彼岸花一直陪著這個落淚的男子,度過了一年又一年。男子每天都對著彼岸花訴說著自己對心愛女子的思念之情,還幫彼岸花取了一個很好听的名字,但只有她知道,她不過是一個花妖而已,一個彼岸花幻化的花妖,但盡管如此,她還是從此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他們就這樣相守了千年,她也看著男子深愛的女子從奈何橋上走過十數次,每一個輪回中,那女子都是孤獨終老,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喝了孟婆湯,那女子還是會孤獨終老,究竟是不忘前情還是另有原因她都不得而知。只是男子要離開的日子一天天在臨近,她卻舍不得他走,于是她在男子又一次被忘川河下噬心的痛折磨到筋疲力盡,終于因疼痛緩解而昏昏睡去的時候,去了地獄一個極少有人知道的更為陰暗的角落,那里住著一個巫師,她祈求巫師幫她留住男子,因為千年的相守,她已經深深愛上了這個男子。巫師答應的很爽快,但要用她的清白之身來換取。被愛情沖昏了頭的她答應了巫師,得到的許諾是巫師會陪她一同去往人間,助她與她心愛的男子在人間相愛。
男子終于走了,走的時候對她說︰「你是我的,在我以後的每一個輪回中能有你的相伴,我便知足。」她的眼眶溢滿了紅色的淚,終于落于臉頰染得整株花瓣更加鮮紅欲滴。男子就這樣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她知道他的戀戀不舍中只有對自己的友情,在男子的心中,那個在人間的女子才是他生生世世唯一的至愛。
「後來呢?」李雲軒不明白清顏為什麼要講這個故事給自己听,他隱約覺得這個故事和自己有什麼牽連,這人間哪里有什麼黃泉路,忘川河,他根本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
清顏搖搖頭,她知道李雲軒不會相信,但她依舊回道︰「後來……呵呵,後來男子便與他心愛的女子一同轉世,那個彼岸花幻化的花妖也被巫師帶到了人間。花妖設法接近男子,為了得到心愛的男子一個回眸,為了與心愛之人的一段相守,她受人蠱惑在她的情敵身上種下了‘無情蠱’。她本以為這樣就以奪得心上人,是她錯了,她做的越多越過分,她內心的負罪感就越重,尤其當她看到心愛的男子因為痛失愛人而折磨自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的破碎、風化,直至化為粉末。」清顏嘆了口氣︰「雲軒,你不想知道故事里面的人都是誰嗎?」李雲軒一愣,隨即道︰「只是一個故事而已何必當真?」清顏苦笑道︰「是啊,何必當真。雲軒,其實你知道的,你只不過不敢面對,冷月並沒有死對不對?」李雲軒並不驚訝,他知道憑著清顏的聰慧非凡,早就已經猜出什麼了,他看著清顏,平靜的說道︰「你既然知道,還問我做什麼。」清顏的語氣越的溫柔︰「你為什麼不求我救救她?」李雲軒微微一笑,伸手一把攬過清顏︰「有你就足夠了,救她實在是多此一舉了。」天知道李雲軒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少把劍在刺他的心。清顏低頭不語,李雲軒柔聲問道︰「怎麼了?你不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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