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劍村。
在這個只有兩家客棧,一直都冷冷清清的冰劍村,今日卻迎來了賓客滿堂,店小二不停地扯著嗓門報著菜名,在座無虛席的酒桌前忙碌的穿來穿去,賬房先生站在櫃台前一刻不停的扒拉著算盤,掌櫃滿臉喜色,得意洋洋的巡查著店內忙碌的生意,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有這麼多人前來住店和吃飯,但作為商人來說,有生意上門,自然不論來者是誰一概熱情款待。
冰劍村是一個坐落在雪葬窟附近的小村落,由于受到雪葬窟常年積雪的影響,整個冰劍村外白茫茫的一片都是終年不化的積雪,北風呼嘯而過的時候,寒氣吹在人的臉上就像尖銳的刀刃在肌膚上劃過,生疼的。冰劍村的人們靠打獵為生,村莊周圍常有雪虎、雪猿等一些大的獸類出現,身強力壯的小伙子便會趁著夜色外出狩獵,在運氣好的情況下如果能打到一只雪虎或者一只雪猿,那麼家里便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為了吃飯愁了,最不濟的就是打上兩只雪白雪白的雪狐,不過大多數村里人都不會把雪狐當成食物,他們覺得狐狸是很聰明的靈長動物,人若是傷害了狐狸,這一生中都會被厄運纏身,打回來的狐狸有一些會被養在家里,大多數是被放生了的。
在這樣一個冰封雪不化的村莊,人們祖祖輩輩過著平靜的生活,盡管與突厥毗鄰,但誰也沒有因此騷擾過對方,大家都相安無事,村莊雖小,除了官府設立的驛站,駐扎的一小部分士兵之外,倒也開了很多商鋪,鐵匠鋪、雜貨鋪、郵差、藥鋪,就連最有名的冰雷鏢局也在這里設了分號,著一個姓金的人管理整個分號,被人稱作金鏢頭。
冰劍村是一個四方形的村莊,只有東西、南北兩條路貫穿整個村莊,將冰劍村劃分為西北、東北、西南、東南四個區域,鐵匠鋪和雜貨鋪設在西北區,官府駐扎的士兵在東北區,西南區是官府設立的驛站和一家客棧,東南區則是藥鋪和另一家客棧,藥鋪由一位姓梁的大夫坐診,藥鋪旁邊的這家客棧名為冰劍客棧,老板是一個黑瘦精明的男人,一雙滴溜溜亂轉的眼珠不住的在這些客人們身上打量著,仿佛已經看到了大量白花花的雪花銀滾到了自己的腰包,一張嘴笑得怎麼也合攏不上。
此時這個精明的男人正咧著嘴與櫃台後面的賬房先生說完話,從他眉開眼笑的神情就以看得出來今天的生意讓他心情甚是不錯,他看了一眼滿堂賓客,轉過身晃晃悠悠就上了二樓。二樓倒是清靜,只因為整個二樓都被人包了下來,容納十數桌賓客的二樓大廳如今卻只開了兩桌,這讓他難免有些疼,不過人家給的銀兩又足夠包下他整個酒樓了,也不由得他不動心。
這個眼里心里只裝著錢的人,在經過一桌賓客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踫觸到了放置在桌邊的包袱,「嘩!嘩!」兩聲脆響,「銀子?」客棧老板的嘴角一下子彎的整個臉部都有點扭曲了,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肚子一陣劇痛,待低頭看時,只見一柄長劍劍不出鞘的頂著自己的小月復,而那陣劇痛,多半是持劍之人以內力貫之,痛的他僵在臉上的笑容扯出一抹滑稽的表情,再抬眼看持劍之人,白淨的臉龐上英氣四射。旁邊一位年齡稍長的男子沉聲道︰「小貝!」歐陽貝撤回長劍,對著客棧老板橫了一眼,客棧老板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戰戰兢兢的繞過這一桌客人往樓下而去。歐陽貝轉過頭面向獨行︰「大叔,這個人分明就是有意為之。」獨行道︰「即便他有意為之,我們也不便在此出風頭,此次與凌霄煙雨城在冰劍村這一戰,已經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風波,關于小月至陰的體質,也是人盡皆知。現如今天下英雄齊聚冰劍村,雖大多數人是來看熱鬧,然而總有心術不正之人混于其中,我們不得不防。」一桌人齊齊點頭,但看這一桌幾人︰項問天、獨行、歐陽貝、李雲軒、江天麒、顏不帥、方久雲、月下笛八人,鄰桌所坐之人便是漫步雲端幫會的六人,以及忙前忙後招呼著的無邪與小不點。
項問天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酒杯︰「今日我們兄弟聚集在冰劍村,皆因明日與凌霄煙雨城一戰,在此,項問天謹代表天盟谷所有受難的鄉親們,感謝各位的鼎力相助,也深深感激漫步雲端的鞠幫主以及各位英雄,問天先干為敬了。」眾人皆起身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鞠晨風笑道︰「項幫主真是見外了,王者歸來和漫步雲端早已結為兄弟聯盟,如今王者大敵來襲,雲端又怎麼會袖手旁觀呢?明日一戰,定讓凌霄煙雨城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問天你不用擔心,王者的仇人,就是我們雲端的仇人,一家人何須兩家話?」
項問天將手中酒杯再度斟滿︰「如此,千言萬語盡在這杯酒中,來,干了!」
在冰劍村的另一家客棧----福來客棧中,二樓上房的一間客房里傳出一陣開懷大笑。凌寒煙正笑容滿面的向無崖確認著一件事︰「他們也就區區十幾個人?」無崖笑著︰「回煙城主,此事千真萬確,冰劍客棧的老板剛剛遞來的消息。」
凌寒煙一臉的譏諷︰「以為聯合了漫步雲端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就能打敗我凌寒煙?簡直是笑話!還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懂得點蠱術的小丫頭,情誼永恆當真沒有人了嗎?改名王者歸來,王者?誰才是王者?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我凌寒煙才是真正的王者!」凌寒煙愈說愈激動,他轉向無崖︰「無崖,等拿下王者歸來,本城主任命你為王者歸來的幫主。哈哈哈哈哈!」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從無崖的唇邊慢慢揚起。
冰劍村北,是一片雪域。王者歸來一行十四人臨風而立,而對面,是凌寒煙,他帶來了東、南、西、北四大護城,三十六名護法,以及六十四名護城使者,這一百來人齊整整的在風雪中一站,倒也威風的緊,再看向四周,天下豪杰圍觀,這等壯觀的場面給冰劍雪域增添了無盡的氣勢。
凌亂的飛雪中,凌寒煙對著項問天大聲道︰「項幫主,終于等到這一天了。」項問天不緊不慢的道︰「煙城主,你作惡多端,殺人如麻,今日就讓你為你所犯下的罪行贖罪吧,給天下英雄一個交代!」凌寒煙輕笑道︰「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麼高貴,王者歸來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今日一見之下,當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也不過如此嘛,盛名之下,其實難副啊!」項問天倒也不惱︰「天下英雄今日齊聚冰劍雪域,我們何不將你所有的劣跡一一清點?」凌寒煙哈哈笑道︰「你盡管說吧,看誰會相信你?」
項問天不再理會凌寒煙,而是向李雲軒點點頭,李雲軒意會。凌寒煙的罪孽,由李雲軒講出來是最恰當不過了,他有殺師之仇,他有滿腔怒意和仇恨,師父臨終前的眼神,天盟谷的尸橫遍地、血流成河,都是凌寒煙一手造成的,冷月屢遭毒手,幾次生命垂危,承受長達一年之久的噬心之痛,也都是凌寒煙為了一己私欲而禍害的,清顏雖有斡風涯與她生死相依,但也是凌寒煙釀造的悲劇。
李雲軒心頭怒意翻騰,他強壓下誓要將凌寒煙千刀萬剮的沖動,冷冷的道︰「凌寒煙,凌霄煙雨城的城主,為練習邪惡的陰陽生死決,不惜殘害無數無辜少女,將她們的鮮血活生生的從體內抽取供其服用,以助他練成至陰至寒的體質。」
此語一出,一片嘩然。
「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武功?」
「王惡者歸來哪來這麼一個毛頭小子,純粹一派胡言!」
「不會是真的吧?這小子說的有板有眼的。」
「怎麼能?男兒本當練就陽剛之氣,練習至陰的武功?那豈不是不男不女?」
「陰陽生死決?還真沒听說過。」
「難道是江湖上傳言的,練成之後便天下無敵,甚至長生不死的陰陽生死決?」
「哈哈哈哈……」凌寒煙狂笑︰「李雲軒,你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也來這里大放闕詞,就憑你,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成為笑談!」
李雲軒朗聲道︰「凌寒煙,你不要高興的太早了,我不會跟項幫主一樣稱你什麼煙城主,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殺我師父在先,血洗天盟谷在後,你又對我妹妹冷月窮追不舍,在她身上下毒,讓她血液不凝,幸好獨行大叔出手相救才不致被你害死,沒想到你竟然惡毒到將無情蠱種在她身上,像你這般心懷歹意之人,萬死難辭其咎,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無情蠱?」
圍觀的各路豪杰們多數為之心驚膽寒。
「據說無情蠱是苗疆蠱毒中最惡毒的一種。」
「無情蠱,中蠱之人必死無疑,無解!」
「難怪這個叫李雲軒的小伙子那麼氣憤,他口中的冷月姑娘怕是早已被害死了。」
「李雲軒?冷月?是兄妹?」
「你管人家是什麼!」
「凌寒煙何故要對付這兩個小孩子?」
「你剛剛沒有听說嗎?他練陰陽生死決要抽取少女的鮮血服用。」
「呸!真惡心!」
凌寒煙在眾人的一片唏噓聲中怒道︰「冷月?這該死的丫頭命還真長,要不是因為她,斡風涯和清顏也不會背叛我,這次我一定將她碎尸萬段,為斡風涯報仇。」
李雲軒冷哼道︰「報仇?他們不稀罕,斡風涯從小就被你囚于始皇陵,為你煉制各種蠱毒,在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幸好有清顏陪著他,對于斡風涯和清顏來說,只要能離開你,就算是下地獄,也是幸福的。如今他們能夠生死相依,那是一種你永遠都不會懂得的感情,要說報仇的話,就免了吧,不要打擾了他們的安寧。像你這種人,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是你該有的下場。」
「你……」凌寒煙怒火中燒,如若在平時,他早就一掌劈了過去,拍死這個不知輕重的小子。現如今當著天下武林豪杰的面,他還是有所顧忌的,只是沒想到這看似溫厚的李雲軒竟也能說出如此風涼和狠毒的話,盡管他知道李雲軒師拜天浩書,武功必是不小覷,但就如今看上去,卻不見得有什麼深厚的內力,是這小子朽木不雕沒有得到天浩書的真傳?還是他已經學會了將氣勢內斂?
凌寒煙听著李雲軒咄咄逼人的話語,倒是不敢再大意分毫,遂道︰「不要在那里含血噴人,將話說得這般決絕,有膽量就出來一較高下,看究竟誰會死無葬身之地。」說罷,也不管什麼以大欺小的江湖道義,提劍走向前。
李雲軒看向項問天,得項問天點頭應允,再將目光轉向獨行,獨行伸出右手豎起拇指,給了李雲軒一個肯定的眼神。李雲軒明白,大家都將這個手刃仇人的機會交給他了,他只有殺了凌寒煙,才會一雪心頭之恨,轉身走向凌寒煙,長槍在身後的雪地上劃出了深深的印記。
凌寒煙站在風雪里冷冷的笑著,李雲軒恨透了這個眼神,就是這種帶著輕蔑不屑的目光狠狠地傷了他,讓他在痛失親人的同時連憤怒都沒有資格泄,眼睜睜看著他們擄走冷月,無奈何的看著冷月受盡痛苦折磨,再無能為力的看著斡風涯和清顏雙雙命喪黃泉,這仇恨,他忍了太久了,今天終于以直面仇人,李雲軒強忍心頭怒氣,不謙不讓,一招破空斬將直劈過來。凌寒煙沒有想到李雲軒出手便是天煞盟致命的招數,全然不按套路出招,橫起長劍硬生生的接了下來,「 !」槍劍踫撞出的火星飛濺。
李雲軒的目光中滿含仇恨,凌寒煙不敢大意,劍上陡增到十成的功力,將李雲軒的長槍震開,李雲軒順勢一個借力翻騰,長槍揮出氣貫長虹一招,天煞之氣、貫與千秋、長河落日、鴻飛萬里、長虹之煞,一氣呵成,凌寒煙想不到李雲軒竟有如此雄厚的內力,招與招之間絲絲入扣,而且步步緊逼毫不留情,畢竟他老成持重,見招拆招絲毫不見慌亂,心下卻甚是詫異,這李雲軒,對天煞盟的招式熟練不足為奇,畢竟他生就在天盟谷,這每一招每一式的力度拿捏的如此有分寸倒是讓他吃驚不小,槍法咄咄逼人毫無破綻尋,不由得讓凌寒煙心下暗急,自己所練的陰陽生死決,怎能與這種至陽的天煞武功長久廝纏?若能尋出破綻速戰速決,就沖自己內力在李雲軒之上,也能一舉廢了這小子的一身武功。
李雲軒一板一眼的將天煞槍法使得滴水不露,從來沒有酣暢淋灕的打得這麼痛快過,這一場戰斗,李雲軒等了太久了,積壓在心頭的仇恨伴隨著長槍的揮舞,招招直指凌寒煙的要害,而凌寒煙卻也不是泛泛之輩,深知李雲軒仇恨滿胸自然是全力應戰,此時的凌寒煙,終于明白了,李雲軒絕對不是徒有虛名,能夠成為天浩書的關門弟子,必有他過人的資質和悟性,否則天浩書怎肯將畢生的武學傳授與一個資質平平之輩?是他凌寒煙大意了,清顏和斡風涯的死讓他著實氣憤,也怪自己一時被武林盟主的寶座迷了心智,否則,憑他能在江湖上獨霸一方的凌霄煙雨城城主,怎麼能不事先模清李雲軒的武功實力就匆匆下戰書?讓凌寒煙郁悶糾結的是王者歸來的眾人只是觀戰,並沒有誰有擔憂的表情掛在臉上,而漫步雲端的六個人,也在一旁淡淡的看著這一場戰斗,似乎篤定李雲軒必勝無疑,凌寒煙心中暗道一聲不妙,或許這次自己真的是大錯特錯了,即便如此,他還是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長劍與李雲軒的長槍錯開之時,他側目瞟了一眼一旁站立的獨行,一抹陰險的冷笑漾在唇邊。
不明所以的獨行只以為那是凌寒煙無意中的一瞥,並不以為意,轉身對身旁的歐陽貝道︰「小貝,你對天煞盟的武功套路也挺熟悉的?」歐陽貝笑道︰「不瞞大叔,我研究各派武功很久了,是為了知己知彼,這樣在打斗中才能讓自己不那麼容易就處于被動,不過天煞盟的武功我是最熟悉的。」「哦?」獨行道︰「是因為小月嗎?」「額?」歐陽貝想不到獨行會有此一問,一時難以作答,一張俊臉漲得通紅。獨行笑道︰「你對小月的情意,大叔早就看在眼里,你不辭艱辛去往苗疆為小月求取解蠱之法,其中的千難萬險,只怕是沒有人能比你體會的更深,小貝,你這樣毫無怨言的付出,難道大叔還看不出你對小月的一片痴情?雖然她與雲軒相愛,但日子還很長,不定日後會有什麼風波等著他們,小貝,大叔拜托你一件事。」歐陽貝道︰「大叔盡管講,萬不說什麼拜托的話,只要小貝能做到的,都當竭盡所能。」獨行道︰「不論以後生什麼事情,大叔都希望你能照顧小月,幫助雲軒渡過劫難。」歐陽貝不解︰「劫難?雲軒會有什麼劫難?」獨行道︰「以後你會明白的,大叔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小月,不要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她是大叔唯一的徒弟,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好心疼。」歐陽貝听出獨行話里有話,但也不便多問,只道︰「大叔重托,歐陽貝謹記在心,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獨行點點頭,轉身看向與凌寒煙打斗中的李雲軒,這一看之下,不禁驚道︰「雲軒怎麼會露出這麼大的一個破綻?」歐陽貝道︰「我看雲軒是準備用天煞盟的橫掃千軍將凌寒煙一舉擊敗,才故意賣個破綻給他而已。」獨行皺眉︰「這招橫掃千軍若是使得出來,凌寒煙必受重傷,只怕……」
獨行話音未落,就看到凌霄煙雨城的人群中突然飛跳出一人,直向李雲軒而去,而李雲軒一招未老,又被凌寒煙攻其破綻,一時竟月復背受敵。無崖驚慌中對著那人喝道︰「柳晴天!」但是那柳晴天並沒有就此收招,不過歐陽貝早已一個八步趕蟬伴隨一招疾風追電,長劍出鞘直刺來人,柳晴天志在李雲軒,他知道一定會有人相救,但就算救李雲軒的人再快,也快不過他的流星飛月,但他踫到的偏偏是歐陽貝,他做夢都不會想到歐陽貝會在他的流星飛月還沒有沾到李雲軒衣角的時候,就一招疾風追電給他來了個三連擊,這一擊非同小,柳晴天連連倒退十多步方才穩住身形,他伸手擦去嘴角的鮮血,再看看被震裂的虎口,臉上一抹寒光閃過,轉頭向著身後大呼︰「給我一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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