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端了一個大托盤來到冷月桌前,邊往桌上端下盤子,邊一盤一盤解釋道︰「這一盤,客官您要的雞腿,這一盤,咱們客棧的招牌菜回香天涯,這一份,我們請客官品嘗的天涯客棧獨有的甜點,世上獨一份兒,這一碗熱氣騰騰的排骨湯,讓您暖暖胃,這一杯酒,上好的女兒紅……」
「等等!」冷月制止了店小二端下酒杯,疑惑道︰「小二哥,你是不是送錯了?我並沒有要這些酒菜」店小二嘿嘿一笑,道︰「客官,我這十幾年的跑堂不是白當的,您自然是沒有要。」他指著桌上的那一盤雞腿︰「這一盤是您要的,其余這些呢,都是我們客棧免費送的。」
「哦?」冷月越的不解︰「為什麼?」
「嘿嘿!」店小二道︰「客官您是打別處來的吧?難怪您有所不知,明日盟主府的千金成親,不但盟主府內設宴三日,秦盟主還下令,各大客棧酒樓一律為每一位就餐的客官送一份本店的招牌菜,等婚禮結束後,拿著賬單到盟主府領錢,還有賞呢,所以各酒樓客棧都拿出了看家本領……」
店小二看著動也不動坐著的冷月,後半句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因為他看到了冷月手中的劍,那把劍就放在桌上,被冷月用手按住,整把劍都在顫動,有隨時破鞘而出的沖動,而冷月眼中的憤怒。更讓店小二心驚膽戰,他低下頭準備悄悄溜走。
「小二哥。」
冷月的聲音讓店小二渾身顫栗,心底毛。戰戰兢兢地轉回身,聲音抖︰「女俠有……什麼吩咐?」冷月松開長劍問道︰「小二哥知盟主府怎麼走?」
店小二指了指門外︰「出了客棧,向東一直走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冷月拱手道謝,丟下一錠銀子後,便提劍而去。店小二望著冷月的背影,口中念叨︰「好大的殺氣。」回頭再看看一桌美味佳肴。不斷地搖頭。
秦府。
冷月站在街角一隅,遠遠望著盟主府高大的門楣,大門兩側懸掛著上等的紅綢喜花。門上貼著的大紅喜字,在冷月看來是那樣刺眼,進進出出大門的人流,都在道賀。冷月心中酸澀。當這一切都真真切切的擺在眼前的時候。冷月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眼楮,她寧願自己瞎了,看不到這樣張燈結彩的一片喜慶的紅色,她寧願自己殘了,來不了這讓她魂牽夢縈的並州,她寧願自己永遠也不要再見到李雲軒。
「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
冷月在心中默念,上天似乎偏偏要和她作對,李雲軒此時正與秦慕陽有說有笑的從大門走出。邊走邊微笑著和身邊的人打招呼。
「雲軒哥……」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冷月屏息看著離她數十步之遙的李雲軒。竟感覺到有千山萬水般難以逾越,李雲軒卻全然不覺,自顧自的和秦慕陽說著話,這哪里是和自己的仇人在一起?分明一副認賊作父的諂媚模樣,冷月看在眼里,恨在心上。
她不能想象昔日的雲軒哥,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秦慕陽究竟給李雲軒下了什麼蠱?冷月只覺得萬念俱灰,天旋地轉。
就算此時沖上去質問,又有什麼用?或許還會被無情的奚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大打出手,在如此盛怒之下,冷月難保自己不會走玉石俱焚的極端。
冷月覺得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暗,心口劇痛,她直覺一股腥甜涌出喉頭,「嘩!」冷月一口鮮血噴涌而出,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項問天側耳听著門外的動靜,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似小夜的腳步聲,不一會便听到門鎖開啟的聲音,項問天強忍頭痛,拖著無力的雙腿慢慢走至小蝶身邊。
「小蝶……小蝶……」無論項問天怎麼喚,昏睡的小蝶始終都不睜開眼看他一下,項問天滿臉焦急之色︰「都已經五天了,小蝶再這樣昏睡下去,恐有性命之憂。」
「 嚓!」門鎖被打開,項問天回頭看去,只見方久雲一臉擔憂的疾步走進暗室,見到項問天和小蝶,忙走上前,項問天警覺地雙手護住小蝶︰「小夜,你不要太過分了……」
「小夜?」方久雲愕然︰「問天,是我呀,你怎麼……」方久雲突然頓住,用鼻子在暗室聞了聞,大叫一聲︰「不好!」忙從項問天懷中抱過小蝶,項問天實不想放開小蝶,無奈氣力不及,只得放手,方久雲抱起小蝶往外走,焦急地對身後的項問天道︰「快跟我走!」
除了耳邊呼呼的風聲,冷月再也听不到任何聲音,她目所能及的地方,是一片被驕陽烤的炙熱的沙漠,站在烈陽下,冷月不顧額上汗珠滾落,她全神貫注的注視著沙漠中的那一個小紅點,那小紅點越來越近,在冷月眼中,就像一團火燒了過來,越來越近的那團火更加趨近冷月,冷月臉上露出慘淡的笑容,似乎她早就在等著這一刻。
李雲軒一身喜服,笑容滿面的站在冷月面前,雙手遞上喜帖︰「小月,這是我和詩夢的誠摯邀請,你一定要來。」冷月接過喜帖,一把撕了個粉碎,隨風一揚,紙片飄飄起舞,猶如一只只火紅色飛舞的蝴蝶。
李雲軒大度地一笑︰「小月,別再揪著過去不放手,看開些,祝你幸福。」說完轉身消失在茫茫荒漠。
冷月冷冷地盯著李雲軒的背影,高傲的仰著頭,手中的「飛虹」在她身側微微抖動,淡藍色的光芒罩著劍身。她不敢低頭,那樣自己會顯得沒出息,不灑月兌。冷月將劍柄越攥越緊……
「小月、小月……」歐陽貝神情痛苦地喚著床上昏迷的冷月,這丫頭拼命的抓著自己的手,都快要被她抓斷骨頭了,歐陽貝輕拍冷月,想把她喚醒,再這樣下去,這只手遲早被冷月捏斷。她夢到什麼了?怎麼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正在歐陽貝愁眉不展的時候,冷月瞬地睜開了眼楮,目光灼灼。眼眶含淚,就那樣直勾勾的望著房梁,或者她什麼也看不見,只是那樣無意識的看著。歐陽貝伸手在冷月眼前晃了晃。冷月眼楮連眨都不眨一下。歐陽貝輕晃冷月抓著他的那只手,冷月才慢慢回過神來。
看清眼前的人,冷月眼中的淚順著臉頰就往下淌。
「這剛一睡醒就哭。」歐陽貝忙不迭的替冷月擦淚︰「夢見什麼了?」冷月看著歐陽貝,朱唇微顫︰「雲軒哥和別人成親了。」
歐陽貝不再說話,輕輕攬過冷月,讓冷月靠在自己肩頭,黑如潑墨一般的秀披散在歐陽貝胸前,歐陽貝伸手慢慢幫冷月理著一頭秀。這才開口︰「小月,我們回長安好不好?」冷月抬起頭。頂著紅腫的眼楮看著歐陽貝,良久,她復又低下頭,雙手環過歐陽貝的腰際,點頭道︰「我們回去。」
她明白眼前的這個男子為自己付出了多少,就連他自己的生命,他都以毫不顧忌的為她付出,有什麼理由再傷害他?每一次危難之前,總是歐陽貝身先士卒地為她擋去災難,每一次心碎欲裂,都是歐陽貝默默無語的相伴,從來不多說一句話,每一次病痛折磨,都是歐陽貝守在床前,無微不至的細心照顧。
這樣的男子,冷月就算再心有所屬,也不忍心再傷害,斷不會再讓他失望。跟著歐陽貝回長安,是她現在唯一的選擇。
王者歸來清月殿。
喂小蝶吃了藥,方久雲在項問天身邊坐定,問道︰「這麼說,小夜在你們不備的時候,給你和小蝶用了軟骨散?」項問天看了看床上依舊昏迷的小蝶,點頭道︰「據我猜測是這樣,但軟骨散會致人頭痛嗎?」
方久雲搖頭︰「不會,他還用了極為罕見的另一種毒藥,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苗疆的風香蠱。」
「風香蠱?」項問天焦急問道︰「是什麼東西?」
方久雲道︰「這種風香蠱,是苗疆一種能夠致人瘋癲的蠱毒,不過相對于其他惡毒的蠱毒,這風香蠱倒是很好解。」
「怎麼個解法?」
方久雲臉露難色︰「因為風香蠱是用極寒的毒藥煉制的,所以解蠱毒時必須將人全身浸泡在熱水中長達七個晝夜,再輔以內力以驅走體內寒氣,問天你內力深厚,又身為男兒,都恐難以承受那種極度炙熱,我怕小蝶姑娘,她身嬌體弱,如今還昏迷不醒……」
項問天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方久雲沉思片刻,看了看房中央久置不用的火龍玉床,道︰「先抱小蝶在火龍玉床上,這玉床暫且能護住小蝶心脈,隨後我們再去找笛子姑娘,她生在苗疆,又為苗疆聖女,相信她一定有更好的辦法。」
玄武壇內,歐陽貝安頓冷月躺好,幫她壓好被角,擔憂道︰「你這個樣子,讓人怎麼放心得下呢?」冷月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小貝,謝謝你。」
歐陽貝撫過冷月蒼白的臉龐,心中掠過一絲痛楚,他和她之間還用得著道謝嗎?冷月終究是對自己如此生疏嗎?就算是生死與共,就算是風雨同行,她還是要道一聲謝謝嗎?
歐陽貝將冷月額上的亂撫順,柔聲道︰「小月,我不需要你的謝意,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夠活得開心,過得自在,但你卻總是在受傷,總是在痛苦中,如果傷痛以轉嫁,我歐陽貝願意用生命去交換,換你一生幸福安康,開心快。」
冷月努力想起身,被歐陽貝制止︰「好好躺著,等你身體養好了,我陪你縱馬馳騁,仗劍天涯,我陪你青山綠水,隱姓埋名。但現在,你要乖乖听話。」
冷月眸中蒙淚。歐陽貝是那樣的柔聲細語,但字字句句都印在冷月心上,歐陽貝對冷月的了解。已經到了不須用語言來交流的地步,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甚至一個眼神,歐陽貝就能看出她在想什麼,她想要做什麼,能得如此知己。冷月覺得自己是何其幸運,只惜她這一生,注定要辜負歐陽貝這一份痴情。
躺在火龍玉床上的小蝶。臉上漸漸褪去了蒼白之色,有了一絲紅暈,項問天長噓一口氣,向方久雲道︰「久雲。你和小夜究竟是怎麼回事?」方久雲嘆道︰「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問天你還記得小夜有個姐姐?」項問天道︰「素素?她不願來幫會,一直一個人住在外面,五年前卻失去蹤跡,當年我們也曾調動所有力量,終究一無所獲,這件事情和素素有什麼關系?」
方久雲道︰「當年素素對我一往情深,她失蹤後,小夜曾一度遷怒于我。說是因為我對素素的痴情無動于衷,才害的他姐姐到今日生死不明。我也覺得愧對他們姐弟,便對小夜照顧有加,沒想到小夜野心太大,這次你們都趕去昆都,幫會由我來打理,小夜便回來要我交出幫主令,當時我沒有答應,竟想不到他會在背後捅我一劍,趁我昏迷,將我丟下碧泉河……」方久雲無奈復又嘆道︰「幸得一漁家老人相救,否則,問天你就看不到今日的方久雲了啊。」
「竟然能有這等事情?」項問天一陣唏噓︰「如今小夜還沒有現我們逃月兌,所以要盡快想辦法制止他,不然他會更猖狂的。」
方久雲道︰「是啊,趁現在小夜還未警覺,我去把不帥、小貝他們都叫來……」項問天擺擺手打斷方久雲的話,道︰「你是有所不知啊,大叔早前在昆都遇到麻煩,他派王府的小九來給我們傳消息,是小九卻不知去向,我怕再有人對大叔不利,便讓不帥和暖暖折返昆都徹查,雲軒也在前段時間去往並州,我安排他假意接近秦慕陽。幫會如今就只剩下我,小貝,天麒和你了,我現在這個樣子,自身都難保,更別說和小夜對抗,還會連累你們。」
方久雲道︰「問天你放心,有我和天麒、小貝就足夠了,小夜武功再高,也敵不過我們三人。」項問天搖搖頭︰「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怕小夜狗急跳牆,會傷害幫會的其他弟兄,更何況還有雙兒她們幾個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都需要照顧,我們現在也不敢斷定小夜是孤身一人,還是另有其他勢力,所以謹慎一點的好。」
項問天一席話讓方久雲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雙兒的名字再度響在耳邊的時候,他的心似乎被狠狠的劃了一刀,那個倩麗的身影,又一次浮現在眼前,他這麼多天來日思夜想的女子,那個心思單純,俏皮愛的女孩,還有他的那一句承諾︰「只要你開心,我陪你天涯海角。」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雲軒叫回來。」項問天的話打斷了方久雲的沉思,他抬起頭看著項問天︰「要怎麼做?」
項問天道︰「你現在去找小貝,讓他騎小月的雪兒,星夜兼程去接雲軒回來,然後再去青龍壇,讓笛子姑娘來一趟。」
歐陽貝找來雙兒,囑咐道︰「小月交給你了,要照顧好她,記住千萬不要讓她出去。」雙兒看著床上熟睡的冷月,點頭道︰「歐陽大哥你放心去吧,在天亮你回來之前,我保證小月姐安然無恙。」歐陽貝點頭道︰「萬一有什麼你應付不了的狀況,久雲在清月殿,你直接去找他。」雙兒臉頰緋紅,問道︰「他真的是久雲哥嗎?」歐陽貝道︰「你千萬記住,白虎壇的那個方久雲是小夜偽裝的,真正的久雲在清月殿。」
看到雙兒點頭,歐陽貝走至床前,再幫冷月壓了壓被角,便轉身離開了。
冷月的疾風飄雪獅腳程快過良駒數倍,不肖多時,歐陽貝已經站在並州李府門外。伸手叩開李府大門,李雲軒驚愕的看著風塵僕僕的歐陽貝和身後的雪兒,忙拉歐陽貝進府中。
「怎麼回事?」李雲軒問道︰「這麼晚騎雪兒趕來,是不是小月出什麼事情了?」歐陽貝一拳砸在李雲軒胸前︰「你還有臉問?這兩天你都在做什麼?」
李雲軒撫著被歐陽貝砸的生疼的前胸,道︰「秦慕陽生性多疑,他利用秦詩夢,對我下了後宮春,幸好詩夢深明大義,我們便將計就計,先假意成親,讓秦慕陽放松警惕。」
歐陽貝道︰「你必須走與秦詩夢成親這條路嗎?你知道小月她現在……」
「小月怎麼會知道?」李雲軒驚道︰「長安距此路途遙遙,她不能得到消息的。」歐陽貝道︰「壞就壞在小夜回幫會了,他把久雲打傷丟到河里,再喬裝成久雲的模樣,誑冷月以神淚交換了你和盟主千金成親的消息,問天和小蝶也被他下了蠱毒,幸好久雲回來將這一切告知,現在趁小夜還不知情,問天讓我連夜帶你回去主持大局,明日一同對付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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