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桂圓來說妖店是她的心血。
有時百里桃感覺桂圓比她更像妖店的老板。一旦遇某些涉及妖店面子和利益的問題,她這個老板都得為桂老鴇讓位,乖乖听她的指示。
快到亥時了。
被桂圓嘮叨得耳朵都快起繭,百里桃逃似的進了廂房,她以為自己是先到的那一個,不料里面已經有人了。
火紅色的的衣服,在燭火下有些亮眼。
百里桃眨了眨眼楮,才適應這種張揚的顏色。她對眼前那個背對著她坐的客人越地感到好奇。
是誰那麼有魄力,穿著個喜服到處晃蕩?
想了想,百里桃趁他背對著她看不見,悄悄拎起累贅的裙角大步地跨到了他身後。放下裙角,理了理鬢,百里桃細聲地喚了聲︰
「公子。」。
百里桃露出最完美的側臉,等待著他回頭驚鴻一瞥。
他怎麼不回頭?
百里桃又叫了一聲︰
「公子。」。
聲音嗲到她自己都起了一聲的雞皮疙瘩。
他還不回頭?
桂圓不曾告訴自己,這位客人是個聾子!耐性告罄,百里桃伸長脖子,把臉湊到了那個人面前。
蘇焰自百里桃推門進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他找對了人。
他不動聲色地稍稍側了側身子,讓自己可以用余光看到她的動作。
百里桃撩起裙子的舉動他盡收眼底,那一聲比一聲矯揉造作的聲音他听得很清楚,她臉上不耐煩的表情他也看見了。
獨自在心里笑著,這個「師妹」果然與眾不同。
想著也差不多了,蘇焰回頭想好好正眼看看百里桃。一張放大版的臉卻出現在他眼前。
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出現了大眼瞪小眼的局面。
對方的臉與百里桃只有一寸的距離,再前傾一些,彼此的鼻子就要撞車了。
這樣的距離大抵太曖昧了些,百里桃急忙捂著她的鼻子蹭蹭蹭地後退三步。
想了想,覺得這樣弱了自己的氣勢,百里桃又往前走了兩步,與蘇焰隔了一步的間距。
因為人體視覺的盲點,其實蘇焰沒有看清那張湊過來的臉長成什麼樣,是圓還是扁。
待百里桃重新站定好位置後,蘇焰才真正看清。
一頭烏黑的被綰成繁復的望月雙簪,中錯落有致地別著幾朵粉色的小花。一襲由淺至深暈染而成的襦裙,像一朵妖嬈綻放的桃花朵兒,外面罩了一層月白色的薄衣,手臂中挽著一條淡水紅色的煙紗。
整個人看上去端莊,但她的表情令她看上去有絲隱約的調皮。
一眼,蘇焰就確定這不是平常的她。
覺察都面前那人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百里桃亦不客氣地上上下下打量著對方。
劍眉、虎目、鷹鼻、薄唇,他的五官有著異域的特色。
愛穿紅色衣服的人多了去,妖店里的紅棗就是其中一個。紅色是很挑人的顏色,一不小心就會穿成俗氣。
這些年在西城呆著,偶爾也跑到別的城鎮,百里桃見過的人沒有上萬少說也有上億。
她見過一些穿紅衣的男子,他們大多數都有著柔和的五官線條,一張分不出性別的臉,紅衣穿在他們身上比穿在女子身上更顯妖嬈。
眼前的人,臉龐有著歐美人的輪廓,你絕對不會把他認錯。他不妖嬈,他很威武,身上存著一股壓迫感。
偏偏你看著他,又覺得那壓迫感是錯覺,他是那麼的散漫、吊兒郎當。
百里桃心里的警惕拉響了最高級警報。此人非善類,無事登門,非奸即盜。
正準備扯開一個笑容和他套近乎時,他先一步開口道︰
「坐,听桂老鴇說你叫桃桃。」。
~到底誰是主誰是客?
百里桃心里給他貼了一個危險的標簽後,又貼了他一個霸道的標簽。虛笑著,百里桃慢慢地在他旁邊坐下,道︰
「是的,公子。桃桃可否有個榮幸,請教公子的大名?」。
「焰,我準你叫我焰。」。
~狂暈……介個人,我和你很熟嗎?一個自大的標簽啪一聲蓋在了蘇焰身上。
好吧,既然今晚做了妖店頭牌,百里桃咬咬牙入鄉隨俗一次。
「焰…焰公子,桃桃敬你一杯,與公子你相遇乃是前世修來的猿糞。」。
大大的一坨屎,百里桃鄙視。臉上還掛著得體的笑容,一仰頭先干為敬。
蘇焰似笑非笑地看著百里桃的動作,也舉杯喝了下去。
哼哼,喝了這杯酒就不信你不開口問!
「這是什麼酒?」。
「這是用薏仁、茨實、黑芝麻、黑豆加以鹿鞭等七七四十九種藥材釀成的酒,是我們妖店的鎮店酒,尋常客人是沒有口福喝到的。」。
還有句話百里桃沒有說出口。此酒專治腎虛,適合日日笙歌、精神不濟、體力不足的人。
「看來桃桃,是想和我做生意了。」。
蘇焰右手閑閑地敲著桌子道。
百里桃說話時,「藥材」二字加了重音。蘇焰想不懂她的意思都難。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輕松,不知焰公子願意接我這單生意嗎?」。客套地夸了一句,百里桃直奔主題。
「且說來听听。」。
「做生意誠信為上,焰公子,桃桃把自己的誠意拿了出來,不知你當如何?」。
眼前的人,她完全不知他底細,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會冒很大的風險。但如果他真的是藥商,就算危險再大百里桃也會與他打交道。
月信來了四次,桃醉不曾毒。
時間越久,百里桃心里越忐忑。她和安舟子鑽研了千種藥材,依舊一無所獲。
視線不由地落在蘇焰身上,若他真當是藥商,必定是個大藥商。有些人的氣場無論如何掩飾都能窺出端倪的,因為這些人天生就是人中龍鳳,比常人多了分傲然。
無疑,蘇焰就是這類人。
所以,百里桃賭了一把,賭他沒有說謊。即使他真騙人了,百里桃也不會有任何損失,至多有些失望罷了。
蘇焰敲擊桌面的手指頓了一下,他換了個更隨意的姿勢靠在椅子里。
「哦?不知桃桃的誠意表現在何處?」。
「我和這酒就是妖店的誠意。」。
百里桃拿一雙澄澈透亮的眸子注視著蘇焰,對著他的目光不避不退。
望著那雙靈氣動人的眼眸,蘇焰有片刻的閃神。
在那個地方久了,他早就麻木了。每個活著的人就像個扯線木偶,听令然後執行,沒有鮮明的喜怒哀樂。他野慣了,每天都在尋找有趣的東西打時間,卻依舊覺得很無趣。
是不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遇見干淨的東西都會忍不住靠近?
而且這個小東西真會睜著眼楮說瞎話。
真欺他不懂還是在試探他?這酒是普通的酒,硬要說特別,那就是它的確是用藥材釀成的。只不過里面並非她所說的七七四十九種藥材。
幾種補腎的藥混在一起就端上來,打人也不用這麼敷衍吧?他又不是真的腎虛。
要不是知道這妖店是館,他還以為這酒帶著什麼旖旎的暗示呢。畢竟那麼一個俏人兒在房間中執著酒杯敬他酒,杯中裝的還是補充體力的藥酒。
怕他滿足不了她嗎?
瞧見蘇焰邪惡的笑,百里桃雞皮抖了一地。
平日妖店會販賣一些藥酒,買給來怡紅一條街玩的貴公子。這酒銷量極好,百里桃曾見桂圓 里啪啦地撥弄著她的金算盤,笑得見牙不見眼。
但是妖店自己是不用這酒的,作為一間館,如果給客人喝這酒太有損形象了。
她只說親自來見客,桂老鴇理解成什麼意思了?竟然把這酒搬上來。看她出去後不好好收拾他一頓,她就不姓百里!
不過那得先從這里出去再說。
望著蘇焰的模樣,百里桃真有些心里毛。
她常常偷吃雲子卿的豆腐,趁他不注意揩他的油,那是因為她篤定雲子卿不會對她怎麼樣。但現在被人用狼一樣的眼光盯著,她有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好在蘇焰的視線並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只想逗逗她,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她這頭牌果然水得很,一點點侵犯性的目光就受不住。
蘇莫冷是不是把她護得太好了?這般嬌氣。
她仿佛吞了毒藥般的表情真的好好玩,他不知道一個人的臉原來是可以表達出那麼多的情緒。
「桃桃可是責怪我不夠誠意?那桃桃有什麼想知道的?」。
听見蘇焰說話,百里桃立馬把剛才的小情緒拋到腦後,一口氣問了他十幾個問題。
蘇焰好笑道︰
「桃桃莫不是看上我了?想嫁給我,讓我幫你贖身。」。
「額…」。
她好像問得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多,都快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都問了個遍。
這位自稱是焰的人,世代在南玄定居。家中有一父親一兄長,他娘親生他時難產去世了。家有良田萬頃,僕人無數。他做藥商,主要為武林三大世家供應藥材,平時也做些散賣。
百里桃一直揣摩著他的表情,直覺他沒有說謊。
于是百里桃用妖店的名義,向他訂購了數百種藥材。為了防止他看出些什麼,各種價位的藥材百里桃都要了些。
蘇焰掃了一眼清單道︰
「有兩種藥,我亦不曾听過,我打探一下後再給你答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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