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玉露膏
他負手而立,冷風將他的唇角吹得緊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言*情**』他是來看我的嗎?又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莞爾一笑︰「穆將軍。」
他看向我,準確說是看向我的臉,那一掌蘇側妃用了十成的力,我的臉頰仍有她的手印。他眼波流動,遞過一個精致瓷瓶,赫然就是玉露膏。
我愕然看著他,一時猜不透,也不好說什麼。但心里是高興的,離了府我的身邊只有翠倚,被別的人關心總是喜悅的。于是我笑道︰「多謝將軍。
「側妃不必言謝,末將是是按照王爺吩咐而來。」說罷也不等我回話,邁開步子,揚長而去。
是王爺嗎?難怪他會來,是王爺要他送瓶藥來,而自己就去了蘇側妃那里吧。從昨兒到現在,他還沒有正眼瞧過我一眼。該是慶幸的,至少有些安穩日子。想著想著就釋然了,一開始也是打著這樣的主意過來的,現在他不重視我,我在王府的日子才能過的相安無事,如此,甚好。
翠倚將玉露膏收進了箱子,只留了護國夫人那一瓶在梳妝台前。我摩挲著光滑的瓶身,想起老夫人慈祥的笑容,微微笑了。
「小姐,奴婢覺得老夫人對小姐疼愛的緊。」翠倚邊整理被褥邊道。
「說來听听。」
「奴婢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小姐可要抓住王爺的心,早日為王爺誕下小王子,也讓老夫人高興高興。」
「何事如此高興?」
我嚇了一跳,定楮一看,王爺大步向我走來。本想福身,被他一把拉起。
兩兩相對,他對我說︰「今兒讓你受委屈了。」
我欠身︰「多謝王爺關心,妾身服用了老夫人的玉露膏,已然無礙了。」
他看去,銅鏡旁果然有個小瓶子,笑道︰「乳母倒是比我早想到了。」
我一時無話,也不知該做什麼,他在的時候,我反而緊張的很,就怕說錯什麼,我的米蟲日子就會結束。
他拉過我在一旁坐下,從袖袍中掏出一物,我一看,又是玉露膏。將藥瓶放在我手心,緩緩道︰「這是宮中御用之物,皇兄賜給了我和四弟一人三瓶,乳母年老體弱,我前些日子給她送去了兩瓶。如今剩下這一瓶放于你這里,對瘀傷很有效果。」
我推月兌道︰「妾身惶恐,竟不知個中內情。既是如此難得,王爺還是留著您自己個用吧,老夫人」
他道︰「乳母送給了你就是你的了。」
我謝過,其實內心早已波濤洶涌。穆展,你這又是何必?
夜晚王爺並沒留下,放下藥瓶就離開了。後來听說蘇側妃將他請了去。
听到這話的時候,我忽然松了口氣。對我而言,他還是一個比陌生人熟悉一點的陌生人,就要同床共寢,想想也覺得尷尬。雖說我是一個現代人,觀念應該比古人前衛,但也要是兩情相悅的兩個人在一起才行。
不理會翠倚的擔憂,我踏實地睡了個好覺。
清早推開窗,陽光萬里,是個好天氣。于是帶了翠倚和幾個隨行,在園中走走。這麼美的天氣,錯過可惜了。
芽兒從我嫁來就一直跟在翠倚身邊侍候。她年方十二,個子也小,但是話不多,你不問的時候就在旁邊站著十分乖巧。我間她還算利落,就留了她在身旁,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兒。
王府里景致美艷,香氣襲人。大朵牡丹、盛開的芍藥自不在話下。穿過一條小小的水榭,只見前面青草依依,並無花香。待再向前走去,又是一番景象。
這是一座閑散的院子,久無人居。前廳許多灰塵,散落的蜘蛛網到處可覓,看樣子荒廢得有些年頭了。
「側妃,這里有什麼好看的,況且也沒有人。我們還是去外頭采花瓣吧。」芽兒勸道。
「是呀小姐,奴婢也沒有听到什麼聲音。是不是小姐听錯了。」翠倚也說。
果真沒有麼?可我剛剛明明听到有聲音的。細听之下,又依稀有小小的說話聲,再也不顧她們的阻攔,朝後院奔去。
和前院不同,這里到處可見搭著架子的小黃瓜,青青的西紅柿,半紅半青的辣椒條子。如果不是中央的葡萄架,倒讓人認為這是座菜園子。
葡萄架下,年邁的老婦人微眯著眼,一旁的小丫頭扇著蒲扇,正是護國夫人和丫頭春煙。
見到我來,護國夫人道︰「是誰連老婆子的菜園子也敢闖進來?」嘴角含笑,聲音卻異常冰冷。
我嚇了一跳,「撲通」一聲跪下道︰「側妃楊葭給護國夫人請安。不知這是老夫人的地方,只循著聲音來看看。叨擾了老夫人清淨,請老夫人責罰。」一干丫頭下人也跟著下了跪。
見到是我,護國夫人笑了笑道︰「原來是楊側妃,這天兒還有寒意,快快起吧。」
「多謝老夫人。」說這話時我已在葡萄架下,藤架上的葡萄晶瑩剔透,快要收獲。
扶了護國夫人坐下,她慈眉善目地說︰「側妃剛來,對王府生得很,若是閑來無事,也可到這里與老婆子種種菜。」仿佛剛才冷若冰霜的並不是她。
我訝異︰「這些菜是您種的?」
淡淡一笑,溫暖的手握住我︰「當年為了撫養兩位王爺,我帶著展兒還有兩位王爺四處躲藏,最後在一座深山安頓了下來,像普通人家一樣種菜織布,這才活了下來。」
緩緩又道︰「兩位王爺雖說一母同胞,但性格截然不同。你的夫君,其實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好男兒,就看側妃你這麼去現了。」
我道︰「妾身知道。王爺對老夫人這樣孝順,豈不就是重情嗎。」
她呵呵樂道︰「是呀,側妃以後可隨王爺一起,喚我乳母。」
我受寵若驚︰「妾身何德何能,讓老夫人如此抬愛。」
她道︰「日後你就知道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越來越覺得,一切像是一個棋局。
算算日頭,今日該是回門的日子了,翠倚為我打點著行裝,高興之情溢于言表。
「翠倚,到了我娘跟前,切記不可胡言亂語,知道麼?」
「知道。小姐您一早就提醒了好多次了。」
一直認為那就是我衣食起居的地方,離開幾天才覺我已經把那里視作我的家,我真正的家。那里有我思念的親人,有我成長的印記,所以才會害怕他們為我擔心。
將頭挽了髻,又插上兩根檀木簪子,銅鏡前的女子,算不得傾國傾城,倒也端莊秀美。
正待啟程,瞥見芽兒向我跑來,一臉喜氣︰「側妃,王爺讓您稍候片刻,他下了早朝就陪您一塊兒回楊府。」
王爺也去?這幾日他都不曾宿在我的房中,還是上回送藥見過一次。府里的下人都是趨炎附勢的,以為我不得寵,也就門庭冷清了,現在又要陪我回門,真是奇了怪了。哎,好好的不行麼?
話雖如此,但他能陪我回去,也算孤單的行程上有個伴。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著他回來啟程。但左等右等,等來的卻是穆展。
「側妃,王爺有要事急需處理。他讓末將等先行護送側妃回府,待王爺處理好朝中事情,即刻就來。」
我哦了一聲,上了轎子。本來也沒想他會一同回去。
馬車不緊不慢地行著,我閑著無事,就掀了簾子。
此時已是初夏,路邊的小草散出陣陣清香,奪人眼魄的小黃花開得酴醾,一條彎曲的小溪蜿蜒而下。
前方的穆展騎在馬背上,竹青色斗篷向後飄飛,他的背影挺立,正有條不紊地指揮著隊伍前行。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
我面上一窘,別開眼道︰「穆將軍,還有多久可到?」
他觀望四周,沉吟道︰「回側妃,大概還有一個時辰。」
嗯,本側妃有些累了,先休息一會,用些干糧,可好。」
他有些猶豫,頓了頓,還是道︰「是。」
馬車停下了,轎夫和家丁站的站,坐的坐。我並未下轎,在馬車里用了些饃饃,就著溪里的水,吞下。
轎簾已被翠倚拉開,用簾鉤掛上。我探出頭來,見穆展手持寶刀,神情戒備地四周凝視,不由「噗」地笑出,險些嗆住︰「將軍,這里風平浪靜,何需如此謹慎。」
他喝了幾口水,認真道︰「這里山勢險要,不得不防。」
被他一說,我才注意到不遠處的確很是奇怪。自從轎子進了這條岔路口後,就再不見挑擔的農人,連炊煙都沒有。再看四周,都是亂石堆砌,只要一有大風或者雷雨,非死即傷。
穆展神情緊繃,忽道︰「不好!」來不及出指令,前方的山石忽地滾落,不是一塊,是許多。不是天災,是人為。
跟來的家丁大多被砸傷,疼得叫喚。穆展的刀所到之處,大石被劈成幾塊,饒是如此,仍有更多的石頭滾下,他護在轎外,道︰「側妃可有受傷。」
「我沒事,將軍,生何事?」
「我們遇到了山賊。」
我心里一慌,嚇得不敢言語。不多久,果然見到一群山賊將馬車團團圍住。
為的賊人瘦高個子,一臉冷然,大概是個頭。他旁邊那個卻肥頭大耳,嘻哈笑道︰「我說壯士,你們已被我們包圍,快快束手就擒。」
穆展冷笑︰「就憑你們?」
肥賊被氣得不輕,嚷嚷著就要向穆展劈來,被瘦高個一把攔下。他將穆展打量一番,才道︰「就憑我們幾個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但你若想帶著轎中的女人離開,恐怕也非易事。」
此刻我已明白情況,防身的小刀刺入皮層,立刻就有血流出來,我捂住翠倚驚呼的嘴,在她耳邊耳語一陣。待用布條包了手,對著轎外道︰「幾位壯士可是為財?小婦人這里的錢,壯士盡可拿去,千萬不要為難我家下人。」說著將隨身的飾悉數扔出。
幾個山賊見了,眼前一亮。
穆展道︰「還不快滾!」
沒有預期的抱著財帛離去,反是一陣高聲冷笑。胖賊說︰「夫人,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今兒我們是錢也要,人也要,帶走!」
穆展正想用氣,陡然現血脈凝滯。高個笑道︰「不用白費力氣,水里被我們下了十香軟筋散,不出兩個時辰是不會解開的。」
難怪這群盜賊如此囂張,難怪穆展的額角有汗,原來他沖破不了那層阻力。此刻,他正用愧疚的眼看我,其實,該愧疚的是我才對。要不是我不懂觀察地形,要不是我一定要停下歇息,或許,就不會被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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