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動情
循著聲音看去,是四姨娘不小心踫倒了茶杯。『**言*情**』我爹面露不悅,礙于王爺在場又不得作。恰好大娘及時出聲︰「四妹妹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了吧。」
四姨娘戚戚然︰「是。」
我心生疑惑,難道這幾次的受難都是四姨娘主使麼?可為何風王又會質疑王府中人?
夜宴中,有人摔破杯盤碟碗常被認為是不吉的象征,所以晚膳因著四姨娘的插曲,很快就散了。各房也在我爹的招呼下退了出去,五姨娘臨走前還不忘給我一個冷笑。
初夏的夜晚稍稍有了熱氣,不遠處低畔間田娃聲此起彼伏。我和王爺走在府中的小廊里,身後只跟了翠倚和王爺的貼身小廝尹堂。在府中生活時,我總喜歡晚膳後小遛一會,強身健體。如今歸來,看著府中錯落有致的花景,不免感觸。花還是那些花,我自己倒矯情了。從這個角度看王爺,一輪一廓都極美,月色將他襯托得越冷然。
感覺到我在看他,他轉過頭來,就這樣沒有預兆地撞進我的眼,一時亂了方寸。
很久很久很久,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經年,他托起我的手道︰「日後,本王喚你葭兒,可好?」
我心生愉悅,笑著點頭。幸而是在夜晚,不然一定會被翠倚取笑。後來在不久之後,王爺告訴我,就是在那一瞬,他對我有了別樣的感覺。男女之間的感情其實很簡單,喜歡和不喜歡。
「王爺,妾身有一事相求。」
「何事?」
這讓我如何啟齒呢?按理說我和王爺已經成親,楊府也將東廂最好的房間騰挪,供王爺和我今晚歇息之用。可在晚膳時,看到心心念念的娘,總想和她說說話,撒撒嬌。每一次別離,都不知下次相見是何年月了。
「妾身想…」我緊咬唇瓣,不知如何開口。
「可是為了二夫人?」他問。
我一怔,我的表情有那麼明顯嗎,又听他說︰「晚膳時就見你不停看向二夫人那邊,你回府一趟不易,今夜就留在二夫人身邊說些體己話吧。明兒一早,尹堂會來接你回東廂。」
我心下感動,在王府時,只覺他冷漠無情,沒想到還有如此一面,當即福身退下。『**言*情**』
走出花園,我直奔北邊而去。翠倚叫道︰「小姐,錯了,二夫人住在這邊呀。」
我瞪她一眼︰「小點聲,我們先去湘竹院。」
她嘀咕︰「去湘竹院干什麼?老爺最不喜小姐去那里了,二夫人知道,也會不高興的。」
我說︰「去尋找真相。」
如果我猜的沒錯,四姨娘一定知道些內情。
湘竹院。內室隱約有燈光傳來,我一喜,竟真的還未睡,不由加快了腳步,也不敢聲張,只得低低喚道︰「四姨娘在嗎?」
門「吱呀」一聲開了,是紅蓮。她看了我一眼,福身道︰「見過四小姐,夫人這會子已經睡下了,不便見客,四小姐請回吧。」
睡了?可燈光仍在呀。
「你胡說,我明明看到窗戶上透著四夫人的影子。」翠倚為我爭辯道。
紅蓮望了望門窗,然後面無表情地道︰「一定是你看錯了,夫人的確已經睡下了,四小姐還是改日再來吧。」
「糊弄誰呀,知道我家小姐明兒一早要回王府。」翠倚不依。
正爭執間,又從內室走出一人,身高六尺有余,羽扇綸巾,正是三哥…
我沒想到會見到他,一時愣住了。他似乎對我的到來並不驚奇,只道︰「更深露重,四妹妹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得好。」語間竟有絲絲恨意。
我禮貌回道︰「謝三哥關懷,葭兒只是有幾句話想問問四姨娘,不會耽擱四姨娘太多時間的,勞煩三哥讓葭兒進去吧。」
內室中,放下的帳簾已被掀起一角,露出四姨娘楚楚的臉。一看見她,我仿佛得到了赦免,就要邁進門去。
三哥大手一伸,攔在我跟前︰「四妹妹回去吧。」
我有些不悅,大呼道︰「四姨娘,我是葭兒。」
四姨娘走下床來,對著三哥道︰「立遠,讓葭兒進來吧。」
三哥不肯答應,睜大了雙眼警告般看向我︰「這里不是四妹妹該來的地方。」
我據理力爭︰「葭兒想見的是四娘,並非三哥。」
「可我是她親兒,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你是二房的人,湘竹院不歡迎你!」然後對紅蓮道︰「紅蓮,以後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探望四夫人,明白嗎?」
紅蓮應聲而上,就要來請我離開。內屋的四姨娘,數度哽咽,想沖出門,被三哥阻攔在內。
我和翠倚面面相覷,外間不是傳言,三哥是個紈褲子弟嗎,看他言行舉止,一丁點沒有浪子浮夸,反而處處彰顯精明干練。是為了不和大哥爭家業吧。
探望不成,我和翠倚只得離開。走到大門口,听到四姨娘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葭兒」,我想回頭去看,看清她的樣子,但是門縫越來越小,終是沒有再見。
看來只要有我三哥在,我是不可能從湘竹院得知什麼情況的,但是明日就要回府,要思量辦法絕無可能,著實讓人惆悵。
像是水波上蕩起的漣漪,原本以為順著時光步伐,可以慢慢平靜,哪知池中不時還有游蕩的魚兒。
走在熟悉的回廊,回想起在楊府的點點滴滴。雖然偶爾也有五姨娘的尖酸刻薄,但無非為了家產雲雲。那時立威立武也都年幼,看見他們娘親欺辱各房,還會童聲童氣地安慰,府中人也熟知五姨娘秉性,並不見得每次都會輸給她,間或時分,也能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免笑了起來。
待我走到拐角,迎面撞上一睹人牆,是王爺立在身前。他穿了寬大的袍子,長用玉帶捆綁,並未及冠。
「王爺萬福。」
「這麼晚了,葭兒為何還在此處?」
我心里一驚,想起之前對他講過要去娘那里請安,如今卻身在北院的涼亭。但若然四姨娘知曉個中內情,那我受堵遭劫必是楊府是非,說到底是楊家家事,而我雖是楊家女兒,也是王府側妃,受到傷害可大可小,傳開了最後受牽連的還是楊家。這樣一想,就福身道︰「適才晚膳時,妾身見四姨娘未進米娘,像是舊疾作,這才前來一探。」
「是嗎。」他語調冷淡︰「葭兒最好沒有瞞騙本王。」
「妾身不敢。」
其實他已有所懷疑,詢問只是想給我一個機會,可惜的是我不能無所隱瞞,因為我們立場不同。王爺,對不起。
恭順地屈膝著,不敢再抬頭看他,但我知道他已怒,因為旁邊的翠倚已嚇得瑟瑟抖。我的手緊捏了帕子,不敢想象他會如何。不料他只是冷漠看我,不一言地大步離去。可就是袍子帶過的風,也將我卷得撲倒在地。
這具身子,比我想象中還要羸弱。
翠倚正要驚呼,被我捂住了嘴,示意她離開此地。
緩緩走到東院,在涼亭歇息,回娘的梅仙居需要經過這里。繁星點點,欣賞月色也是極美的。
翠倚關切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可有摔傷哪里?」
放下左手,不讓她看出異樣,我回道︰「無礙,翠倚你看,今夜月色多美。」
許多小星星搖曳,像極了會說話的眼楮。連翠倚都感嘆道︰「是呀,真美。」
突然她像是現了什麼一樣,驚喜道︰「小姐你看,是穆將軍。」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穆展領著一隊士兵正走來。見到我,點了點頭,他大手一揮,士兵們便整齊的退下了。
他走上前來,離著亭子一尺的距離向我問安。我揮揮手,想示意他退下,已然忘記剛剛手上滲破了皮,等到想起要收回,翠倚大叫︰「小姐,你的手受傷了。」
穆展一听,大步上前,拉開我的羅袖一陣觀看,遂又利落的從腰身上掏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將藥粉倒在傷口。
我一聲悶哼,擦破皮肉的地方被藥粉一浸,更覺疼痛無比。他見我痛,又用汗巾折成疊狀,在傷口打了個小結,才道︰「側妃似乎不懂得身體膚受之父母。」
翠倚搶先道︰「將軍有所不知,這傷不是我家小姐自個弄得,是王爺…」
「翠倚,不得多嘴。」我喝住,道︰「只是小傷,不礙的。倒是將軍離了王府還如此盡忠職守,果真是王爺的好幫手。夜已深了,楊府又是人丁單薄的,將軍大可放心安睡。」
「末將送側妃回房再睡不遲。」
我拒絕︰「將軍好意本側妃心領了。只是本側妃娘家,論起建築布局比將軍要熟悉的多,翠倚與我回去便好。」
他默然,復又道︰「既如此,側妃慢走。」
我正想笑著道謝,竟瞥見門腳邊有個人影一晃而過。于是轉了身,並不回頭,就這樣一直向前走。雖然…雖然我能感受到身後的目光,但是,就算沒有那個人影,我亦不會多說什麼,楊府的安危我的名節是要,還有就是,我自己也分不清我對他是否有情,是感謝還是別的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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