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防範有然
汗血馬一路狂奔,比起我們趕路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言*情**』我總是隱隱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又被沿途的胭脂花帶散。待那一陣花香風過,這血腥味又會再次飄來,等到我現時,王爺已經摔落在地。
我費盡力氣將他扶上馬,自己卻是再也不敢坐了,一邊扶著受傷暈厥的他,一邊牽住馬。都說馬是很有靈性的動物,我如今總算是體會到了。它不快不慢的耷著蹄,帶領我們很快到了一處平壩。
這是一間廢棄的屋子,因為年久失修,多處有了裂痕。碎裂的瓦片和泥淖遍地都是,結網的蜘蛛爬來爬去,一看就是久無人居。我嘆了口氣,至少,比露天壩好些吧。
我把王爺平放在一處整理過的破木板上,又從瓦屋中刨出一個陳舊的小木桶,在附近的河流中打了些水。我不是能干的女子,可是我明白一個很淺顯的道理,那就是王爺必須要止血,否則必死無疑。這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等不到去找大夫,就在屋外挖了些絲麻草,用它嚼碎了敷在傷口也是極有效的。
那是一個怎樣殘破的身體!掀開血跡斑斑的衣服,他全身上下竟多達十幾個傷口,連巴掌大一處的完整皮肉也沒有。鮮血還在往外冒著,有的地方已經干涸,變成深赤色。盡管他昏迷著,但我還是很小心的處理那些血疙瘩。在身上扯下一塊布,蘸濕了,在他傷口擦拭,每擦拭一處,每包扎一下,我也跟著疼痛一次。都說絲麻草根嚼起來是甜的,到我這里怎地這般苦澀?
桶里的水都變成了觸目驚心的顏色,王爺的傷口也被我一一處理了,雖說止了些血,我還是擔心的,下定決心一到紅蓮縣就馬上給他醫治,只有堅持到了風王那里,我才能放心。
他躺在那里氣若游絲,我埋怨起自己的魯鈍,後悔前世沒有學到更多東西。
前世的男友是個醫生,那時每次約會他都會興致勃勃的講述醫學藥理,其實都是生活里經常生的事件。我總是心不在焉,後來听也不听了,並且還總是說反正身邊有他,我不必學。我記得當時他滿目憂傷的望著我說,如果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不是我,你該怎麼辦?
是啊!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不是你,我該怎麼辦?
但是現在不是我兒女情長的時候,我知道,我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我擼順汗血馬的金鬃毛,對它道︰「我要離開一會,很快回來,你好生照顧你家主子。」
它一定是能夠听懂的,不然為什麼會做出那般姿態那般神情呢?
這里雖不是荒郊野外,也比荒郊野外好不到哪里去。我除了擔心王爺的傷勢,更焦慮今夜的安全。在靠近森林的屋子邊,會不會也有豺狼虎豹?會不會有蛇蟲鼠蟻?不管是哪一種,我都是懼怕的,趁現在天色還早,多做些防備,總是好的。
背後的這片樹林里,有許多被風折斷的干枝椏,我往返幾次,也的確撿了一大堆。幸好是熱天,許多不知名的樹上都掛著不少果子,我挑了幾種熟識的,填飽肚子不是難事。最著急的要數王爺的傷,一旦被感染,後果不堪設想,只能祈禱穆展的人馬能早些找到我們。
夕陽西下,天色開始慢慢沒那麼鮮亮了。我屈膝在地,用撿來的鵝卵石擠壓梨的津液,讓它們一點點流進王爺嘴里。他一直睡著,可還是潛意識的張了張嘴,但是,剛剛滴進去的汁液很快又順著他的嘴角流了出來,被他吞下去的,還不足三分之一。我痛心莫名,仿佛流出去的不只是流食,而是他岌岌可危的生命。
再看他身上的傷口,雖然還是泛紅,好歹血是沒有再流了,我含了一口梨汁,小心的過渡到他嘴里。他的唇溫熱中帶了點兒涼,薄薄的像刀刻的稜角。我全身好似一股電流閃過,曾經幻想過很多次和他相擁香吻的情節,沒想到他是熟睡的。
「 啪」,被我點亮的火團里,竹枝作響。往外一看,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四周一片靜謐,連馬兒也匍匐著歇下了。盡管火光已經熊熊地燃燒了起來,我還是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虛和害怕,極是輕柔地往王爺那邊靠了靠。即便他是無意識的,只要在他身邊,我就覺得安心,只是愁要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
全身散了架似的疼痛,恨不能有人能將骨頭拆了重新接合一番。這個夜晚,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了。
王爺忽冷忽熱,他冷時還好些,可以多生兩團火,但是熱時,我除了用汗巾試水冰敷額頭外,找不到別的法子。火是一定不能全滅的,特別是我好像還听到了外面嗷嗷的叫聲。
這聲音由遠及近,嚇得我心跳也漏了好幾拍。外面泛著綠光朝這邊直視的不是狼又是誰?
我不由得捂上了嘴,強迫自己要冷靜。它看起來是一只母狼,旁邊還帶著一只熟睡的小狼崽。這只母狼是我見過最瘦弱的狼,那小狼崽好像也是奄奄一息的。我想大概也是帶自己孩子尋找食物的。這廂我立刻在心底告誡自己,不要濫用可笑的同情心,如果喂飽了它們,不是正好給了它們傷害自己的機會嗎?雖然書上說狼是害怕火光的,但現在夜還不多深,在接近天亮的幾個時辰里,保不齊它會不會呼喚自己的同伴或者作出其他的動作。
母狼想要上前,又懼怕著火光,就那樣僵持了許久許久…
小狼崽低低的鳴了一聲,似乎在申訴自己的饑餓。母狼看著小狼崽,散的母性光輝與人類無異。我舉起了火把,一柄長劍捏在手中,假若它有所動作,我也不會坐以待斃。母狼果真奔來了,其實它要到來撕裂我們做食物還要度過幾個關口,但我還是不敢懈怠的做好了準備…
溫熱的火光並不如外表看起來善良,母狼奮力地想要跨過這個火圈,但是四周燃燒的火圈分散了它的意識,只有保護幼子的意念支撐著它沖破阻撓。很快的,它身上就多了幾團烏漆墨黑的東西,那是被燃燒的痕跡。我無聲地看著動物世界里的母性,它們和人類有何分別。
就在這時,母狼似是下定了決心般,前蹄一揚,就要跨過火欄。然而它沒有意識到,等待它的是更大的折磨。當它前蹄落地時,踏中的石塊彈起,帶動線上機關,母狼的左蹄被扣死,鞍夾里的釘子刺穿了它的骨頭。
我,就是那個始作俑者。鞍夾和王爺那柄長劍,是我唯一可以用來保護自己的方式了。
小狼崽可能太小,自己饒過火苗到了我身邊,還正好就是長劍旁邊。從母狼那里看去,怎麼都像是我要傷害它的孩子。綠色的眼瞳哪里還有獵食的顏色,分明都是仇視。
如果我現在一劍結果了小狼崽真的不是難事,但是母狼屆時會如何呢?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怎麼能有決斗的心境?
小狼崽嗚咽的看著我,一身雪白的毛皮,真真像極了小雪貂。我沒能狠下心腸,反而將摘下的梨一小塊一小塊放在腳邊,它也就慢慢吃起來。
樣子溫順可愛,我忍不住模了模它的皮毛道︰「慢慢吃。」
對面掙扎獸斗的母狼定住了,愣愣的看著我。見小狼崽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一劍挑開了母狼的鞍夾道︰「走吧,帶著你的孩子。」
母狼像是听懂了,召喚了小狼跨過門檻,一瘸一拐向夜色走去。走過最後的光亮處,它轉身看了我一眼,然後回頭慢慢地走了。
直到天亮,也再沒有狼群出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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