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來的危險,洛秋下意識轉身就跑,不敢半分停留,下一刻,漫天遍野的獸洪狂奔而來,飛禽走獸樣樣都有,黑壓壓一片,如若瘋狂般蜂蛹而來。
洛秋邊跑邊趕忙閃開一條路,不想被踩成肉餅,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麼方向,跟著跑再說。
身後的危險氣息越來越近,洛秋身影一個踉蹌,差點被一匹匹慌亂失措的野馬撞飛,好不容易再次讓開道路,便又見黑乎乎的一片壓來,竟又是一波驚慌的獸潮。
短短半個時辰,洛秋幾乎被瘋狂的野獸洪流踏起的塵沙撲成土人,又是半個時辰後獸潮漸止,慌亂的獸群亦漸漸歸于平靜,那怒吼的巨獸終究也未現身。
當然,洛秋對這恐怖的存在毫無興趣,半點也不想看到,獸潮過後,只感覺渾身乏力,累的像條狗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天斷山脈,沒有任何的規則和仁慈,在這真實殘忍的禁土中,若小的生靈只能卑微、丑陋、掙扎地努力活著,在生命走到盡頭前,逃跑,再逃跑,以獲得一次次生存的機會。
沒有人想要找死,洛秋也不想,所以,他亦只能卑賤地存活在這殘酷的世界,一次次苟延殘喘。
生命最是無情,只要想活著,就不會有什麼尊嚴,所謂的尊嚴,只不過是人類粉飾道德的言語,以此自我安慰。
洛秋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聖人,他想活著,赤*luo*luo,毫不掩飾,所以,即便活的很卑微,他也會一直掙扎下去。
不想與不怕,永遠都不沖突,正如他從不怕死,卻也不會想死。
在放下一切顧慮與羈絆後,此刻的洛秋才是在真正地為了活著搏斗,不肯屈服放棄,一直執著地尋找活下去的可能。
前路崎嶇,無路可行,他也會努力去走,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
獸潮過去,便是黑夜,山谷的夜有些冷,洛秋衣衫很單薄,只有一件單衣,前一夜在弱水旁時還不太明顯,今夜,天轉寒,陰雲閉月,洛秋才感覺到那寒冷的難受,一步步,在寒風中瑟瑟發抖,走的很慢,因為已經走不快。
赤*luo*luo,最為純粹的求生**讓洛秋一直堅持著,不肯倒下,生命創造奇跡的源泉,即便衣不裹寒,意識漸離,卻依然阻擋不了那前進的步伐。
今夜是最後一夜,前行的身影踉踉蹌蹌,蹣跚前行,有的願望已完不成,只能隨著這冰冷的身體漸漸冷去。
今生求不得,洛秋已無能為力,他曾經寄希望于神明花來救音音的性命,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幼稚,天斷山脈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神明花,就算有的話也沒有人可以帶出去。
山谷很特別,掩埋了太多的白骨,其中甚至可以看到萬年前一方聖境的戰衣,雕刻有紫色龍紋的戰衣有些還未完全損毀,這是萬年前鼎盛一時的紫胤皇朝的標志,那是一個近乎不朽的大教,出過數位古之聖賢,傳承十數萬載之久,卻在萬年前急速衰落,漸漸泯滅歷史的長河中。
身著戰衣的白骨至今仍未腐朽,瑩光熠熠,散發著恐怖的威勢,萬年不朽,唯有古之聖賢才能做到,洛秋不敢靠的太近,盡管禁地的歲月抹去了白骨絕大數靈性,但,古之聖賢不可逆,即便死後也不是現在的他可以靠近的。
至今,禁土中已經出現了至少兩具古之聖賢的白骨,一人被釘死在懸崖上,一人暴尸荒野,被禁土生生困死,此地的可怕,讓人驚悚。
打死他都不會相信禁地只是壓制修為這麼簡單,肯定還有著什麼禁忌的存在,只不過還未出現而已。
洛秋走近一具幾乎已經完全腐朽的白骨身旁,撿起地上的玉瓶,打開塞子後,里面出現幾顆丹藥,可惜已失去了藥性,見風便化為粉末。
萬年的歲月太久,除了古之聖賢的尸骨什麼剩不下了,昔日的繁華聖境,無敵皇朝也成為過眼雲煙,連他們的古之聖賢都死在了禁土中,再也沒有重燃希望的一天。
洛秋繼續蹣跚地走著,毫無意外又看到更多的白骨,隱約可以看到一些曾經盛極的世家、大教的影子,禁土之名是靠鮮血和白骨鋪築出來的,一具具刺目的白骨便是無聲的見證。
過了今夜,他便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在十年,百年中漸漸化為白骨,然後,灰飛煙滅,徹底消失。
洛秋漸漸累了,扶著山壁蹣跚地走著,一雙眸子混沌一片,再也沒有光芒,也許是上天憐見,烏雲散去,灑落了一抹月光,照亮了將死之人的前路,踏著白骨,一步步遠去。
……
楚朝皇城,尹河之畔,凌煙閣二樓的一間雅房,燭火跳動,一道風華絕代的倩影站在窗前,微風吹進房間,齊腰的青絲輕輕蕩起,這是一名讓北土很多的聖境年輕人都傾慕的女子,擁有完美的容顏與極高的智慧,如同謫仙子一般,完美無缺。
然而,誰能想到第一次交鋒,暮成雪就輸給了一名少年,不但輸掉了四屆花魁,還輸掉了行之卷。
靜下心的兩天,暮成雪默默思考著兩人交鋒以來的點點滴滴,終于發現那種違和的感覺是什麼,洛秋數次拒絕雪非煙,以退為進,就是為了要她親自在他面前展示行之卷,之後,那突如其來的一招,更是為了進一步推衍行之卷的行脈方法。
而,這期間,她最大的失誤就是錯判了對手的隱忍,洛秋早已能夠站起來,卻騙了天下人,一個殘疾了十多年的少年,在好起來之後,首先想到竟然不是立刻站起來,而是一如既往地坐上了輪椅,欺騙天下人,以此為凱旋侯府留下盡可能多的時間和籌碼。
可惜,洛秋雖然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他還是低估了不世之書的誘惑。
就在昨日,生之卷傳人現身紫楓坡的消息已經傳的天下皆知,黎蜀古境的太上長老更是絲毫不掩飾當日所發生的一切,洛秋被逼入天斷山脈中,生之卷唯一的可能便是在楚朝的凱旋侯府,如今,北土的古世家與聖境已齊聚皇城,逼宮軍神府。
既然山上不理會,只要不觸踫到人間界限,眾多聖境便無所顧忌。
因為先輸一局,暮成雪對凱旋侯府接下來的反應很感興趣,她想看看這個洛秋不惜生命也要守護的侯府結局會是什麼。
軍神征戰在外,所有的壓力都聚集在汐夫人身上,侯府女臥龍面臨的將是來自整個北土的三古世家與傳世聖境的威脅,若不是顧忌山上的存在,人間的皇朝都不會被這些古老的傳承放在眼里,更不用說區區一個侯府。
楚朝皇宮,象征楚朝最高威嚴的天諭殿中,一道被磅礡龍氣湮沒的身影靜立龍椅之前,不言不語,前方,三道身影同樣靜立,氣息雄渾強大,不在任何武侯之下。
儒首,將首,宦首,三公齊聚,讓整個天諭殿的空氣都凝實起來。
象征楚朝巔峰戰力的十武侯之上,還有著更高的三公存在,太識,靜武,惜羽,平日極少出現,幾乎已是傳說中的人物,此刻現身天諭殿中,為本來就復雜的局勢再添新的變數。
三公裝束大為不同,中間太識公一身簡單樸素的白色儒袍,星眸銀須,面容莊嚴肅穆,浩然正氣盈溢周身,儒門之首,亦是當代帝師,皇朝將近半數的權貴都出身儒門,當真可謂是桃李滿天下。
左側,一襲黑色戰衣的靜武公淡有愁色,面容冷峻,身後背負一柄巨大古劍,站在那里,就如同一座山岳壓下,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最後一人,位于太識公右側,身著一瀑華麗無雙的衣衫,容顏絕艷,讓女子都黯然失色,手中,紫痕玲瓏玉為骨的羽扇輕搖,悠然淡雅,正是楚朝宦首,惜羽公。
三公齊現,是要為楚朝將要面臨的命運權衡最有利的方向。
「諸公,可有抉擇」
磅礡的龍氣中,楚朝皇主開口,隆隆的聲音響徹天諭殿,打破了這平靜的一幕。
「棄子」太識公輕吐兩個字,道出最殘酷的決定。
「同意」一旁,惜羽公點頭,認可道。
「靜武,你呢」龍椅之前再次傳出威嚴的詢問聲。
「臣,但憑皇主吩咐」靜武公一聲輕嘆,棄權不言。
表決已完,大殿再度歸于平靜,許久,一道聲音響起︰
「諸公之意朕已明了,都下去吧」
「是」
恭敬一禮,三公退去,整個天諭殿唯剩下五彩的龍氣中,一人靜立,默默思考。
……
「嘩啦啦」
孤寂的夜里,山脈深處,傳出鐵索搖曳的聲音,洛秋抬頭,借著月光似乎看到山上有人影,不是很清楚,轉眼便消失不見。
「幻覺麼」
洛秋輕輕搖了搖頭,停下休息片刻,旋即繼續前行。
「嘩啦啦」
下一刻,鐵索聲音再起,這一次是如此的清晰,洛秋猛然抬頭,驚見遠方山脈上,一道身影立于山峰之巔,僅僅一眼,天如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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