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惑與不解,洛秋執劍的手不再堅決,對自己有了懷疑,為何,他的劍在後退,這些日子,他明明沒有半分松懈。
招式的不斷精化,是來自百招千招的凝練,來自不同傳承的心得與精華被洛秋借來淬煉自己的每一劍,然而,即便這樣,他的劍仍然無法靠近封印半步。
苦思兩日兩夜,洛秋不得其中根源,手中的劍不曾回答他的迷惑,在這個禁土中,無師相授,唯有劍相伴,他的問題也只有從劍身上尋找答案。
洛秋棄下手中劍,凝劍指,化萬千劍招與一指揮灑,月下的身影舞動,在寒風中凝練己心,尋找最初的劍之始終。
風聲,劍聲,是劍者指破輕風的聲音,素衣獵獵,一招一式皆是萬家精華,一招一式又顯然樸素無奇,劍之初始,不過一刺,一揮,一砍之間,繁華之後,終歸平淡。
練劍十日,不近劍身,洛秋將萬家的招式簡化,無劍之後,繁華的劍招顯得累贅異常,唯有最初,最平淡的寥寥數招在指間舞動,點點凝練初衷。
再十日,洛秋拾起了劍,十日練劍,劍隨身動,劍與意行,再無萬家招式痕跡,只余最初的劍與心。
又十日,洛秋息劍,觀劍,十日不動,點滴凝心。
十日後,洛秋再次拔劍,欲再破封印,突然,大地震動,空間顫動,連站都無法站穩。
洛秋猛然回頭,只見身後天空迅速變暗,烏雲密布,狂風陣陣,一道道丈余粗細的雷霆轟然落下,恐怖的威勢如同末日降臨。
「天塌了」
這是洛秋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天如傾覆的末日,讓整個禁土中的野獸都匍匐地上,瑟瑟顫抖起來。
「轟」
怒雷天降,夾帶滅世之位直接將一方古林劈成了焦土,洛秋望著壓來的烏雲,心中的壓抑感難以言明,禁土出了什麼事?
鋪滿而立的壓迫,讓洛秋好不容易恢復的傷再次有了惡化的跡象,風雲之下,數道身影出現,凌立虛空,一步踏出,天塌地陷,再出現,已千里之外。
「是他」
洛秋心中震動,看到了其中一道身影,竟是當日一眼便讓他身受重傷的那人。
同一時間,禁土之外的人間大地也開始震蕩,仿佛不堪承受莫名威壓,劇烈搖晃起來。
遠遠超越人間極限不知多少倍的力量,讓大地開始失衡,山崩地裂,這已不是約定俗成的人間界限,而是真正的人間極限。
「 」地一聲,第一道身影踏出禁土,降臨人間,神魔降世,大地崩碎,空間塌陷,慘烈景象,讓人絕望。
禁土之中,洛秋看著一道道走出禁土的身影,心神無與倫比的震驚,是為自己,更是為將要承受末日浩劫的人間。
機會稍縱即逝,洛秋這一刻也管不了太多,瘋了一般朝前方封印裂開的地方跑去。
還未靠近,道道神魔一般的身影便帶給洛秋難以靠近的壓力,待當日那名男子踏出禁土後,這種恐怖的壓力方才小了許多。
最後的一人顯然要弱了不少,當然,這只是相對前八位可怕到極致的存在而言。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看到最後一人低空飛過,洛秋一咬牙,猛地鋪了上去,牢牢抱住後者的大腿,死都不放手。
這一刻,洛秋渾身都快裂開了,肌膚不斷滲血,難以承受這恐怖威壓。
第九人對于身上的洛秋如若不知,就仿佛人類不會對爬在腿上的一只螞蟻有任何的關心,在這些神魔一般的存在眼中,洛秋與螻蟻無任何差別。
來自第九人身上的氣息洛秋只感覺一股窒息般的壓迫,帶出禁土的一剎那便被慣性的巨力甩出十數丈遠,重傷的身體如同散架一般,嘗試了幾次都無法爬起身子。
一直過了整整半個時辰,洛秋才勉強撐起身體,看著這片被神威毀壞的面目全非的天地,眸中難掩震撼。
這是天罪,方才經歷過雪難的人間,如何再次承接神明的降罪。
洛秋強撐著身子離去,心中陣陣無力,現在的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間遭受這滅世浩劫。
壓制的修為恢復的極其緩慢,雖然出了人間禁土,但由于封印的殘存,洛秋的功體依然十不存一,加上損失了半身,恢復力量所需要的時間就更長了。
失去半身的代價會一點點顯露出來,這不是開始,也不會是結束,洛秋心中有準備,卻依舊很難適應,畢竟半身離體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別說是他,就算曾經的古之聖賢都無法知曉這其中的代價究竟有多大。
不知是巧合還是因緣,洛秋在回去的路上再次遇到了昔日的趙家商隊,將近五年過去,當年在路上撿到他和軍師的領隊沒有太多變化,趙瑟沒有認為洛秋,因為昔日的小男孩卻已長大成人,改變了太多。
洛秋也沒有道出自己的身份,如今認識他對趙家絕不是什麼好事,既然這樣,相逢又何必曾相識。
車隊是朝著楚朝皇城的方向趕路,洛秋跟隨著車隊一起,借此養傷,盡可能快的恢復實力。
從趙瑟的口中他得知,侯府的情況目光並不樂觀,在皇城趙家也算是一個大家族,對于這些平民不知道的事情多少有一些了解,而且凱旋侯府被北土的眾聖境聯合逼宮,在皇朝權貴之中已經不再什麼秘密。
洛秋想不到即便他離去,亦帶給侯府如此大的麻煩,是他低估了生之卷對這些三古傳承的吸引力,這已是不要臉的明搶行為,他們竟然也拉的下這張老臉。
他必須趕緊時間回到皇城,只有他出現,侯府才能從這危險的漩渦中全身而退。
「前面便是千峰嶺了,大家今晚就在這里休息,明天一早再趕路」
山路難行,而且充滿危險,趙瑟讓車隊停了下來,就地扎帳休息,以養足精神。
洛秋的帳篷就在趙瑟旁邊,入夜了,其他帳篷中的燈火都已熄滅,趕路是一件很累人的活,大家早就困的不行了。
洛秋睡不著,坐在帳篷外,靜靜地看著夜空中的星,今夜又是一個晴朗的夜晚,繁星點點,很美,讓人迷醉。
人間的星空與禁土有很大不同,真實、清晰,仿佛觸手可及,伸出手,便可以感覺到月的涼意。
而在禁土中,給人的唯一感覺便是永恆的空虛,空洞而又孤獨,那種感覺讓人每次想起都覺得渾身發冷,是絕對不想記起的回憶。
他不知人間的這份美好還能保持多久,他親身體會了禁土出來的九人的可怕,脆弱的人間真的能承受的起這份上天的罪責嗎。
還有侯府,又是否能安然度過這次劫難。
洛秋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憂心天下的聖人,但他亦有自己的在乎的人,人間若有事,侯府定然不能幸免,他如何能不擔心。
「睡不著嗎」
趙瑟走出帳篷,來到洛秋身後,看著眼前這心事重重的少年,問道。
也許是錯覺,他總覺得似乎曾經見過這個年輕人。
「恩」
洛秋輕輕地點了點頭,對趙瑟到來並不吃驚,雖然他的功體暫時無法完全恢復,但對于身後來人卻也不至于無法察覺。
在禁土生活的這三個多月,要是沒有對危機到來時那一份靈敏的直覺,他早就不知道被獸潮踩死多少回了。
「有什麼心事嗎,要是可以的話不妨和我說一說,畢竟活的久了,吃過的糧食要比你們年輕人要多一些」趙瑟陪著洛秋坐了下來,望著夜空,輕聲問道。
「趙叔,您說,有一天人間的這片天要塌下來,怎麼辦?」
洛秋側過身,看了一眼身邊的中年人,眸中帶著一絲迷茫問道。
這一次的人間劫難,與天塌無異,那種恐怖的存在只是一個眼神便足以讓一方世界天塌地陷,甚至最弱的第九人都遠遠不是人間可以抗衡。
次元相差太多,這已不是人間應有的力量。
「人間天永遠不會塌下來,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山上站的最高之人會為人間頂住這片天,我們都是山下之人,站不了那麼高,也不必想那麼多,徒添憂愁而已」
趙瑟的話輕描淡寫,簡單之極,沒有什麼高談闊論,卻是最為平淡真實的道理,平民不可能思帝王之憂,螻蟻也不可能知神明之愁,種種因果,追根到底不過是量力而為罷了。
洛秋听懂了一些,他雖是修行之人,但比起人生體驗,他較身邊的趙叔拍馬也難相及,許多道理,唯有活得久才能體會,這一點,洛秋很清楚,所以虛心听取。
「沙沙沙」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樹林中,樹葉摩擦的聲音傳來,很輕,常人很難听到,洛秋起身,眸子中閃過一道莫名冷意,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只是,沒想到卻是用殺人來報。
「趙叔,您回去休息吧,我去林中走一走,很快便回來」
劍負身後,洛秋邁步朝前方的林子走去,夜風中,衣衫獵獵,殺機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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