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宣筆墨升起,沉浮百蓮之上,血光綻放,將百丈方圓盡數封印,神明身體被困,看了一眼眼前人類,神色並無太多變化。
「人類,值得嗎」
是疑問,也是質問,下一刻,神明被血光淹沒,再也看不到一絲身影。
沒有回答,也不可能會有回答,眼見神明被封,汐夫人無光的眸中閃過一抹欣慰,旋即疲憊地閉上了雙眼,身體失去支撐,從天際墜落而下。
殘酷的真實,洛秋卻無力阻止,眼睜睜地看著汐夫人犧牲生命,一顆心,如同撕裂,痛的難以呼吸。
為什麼,他所珍惜之人總是一個接一個離開。
腳下步伐一閃,洛秋上前接住了墜落的汐夫人,孤獨的身影,眸中淚水一滴滴淌下,曾經無情的人,今日卻留下了最悲慟的淚水。
「我們回家」
輕聲的呢喃,洛秋抱著汐夫人一步步朝九宮園外走去,艱難的步伐,讓人心中不忍。
最後的堅持,所謂是什麼,什麼是活著的意義,洛秋再度迷茫,散亂的氣息在周身躥動,竟是入魔之兆。
「噗」
一口鮮血噴出,洛秋卻仿佛不知,依舊一步步走著,一刻也不曾停下。
風挽起了淚,卻挽不起心中的痛與恨,看著前方踉蹌的背影,四公主心中莫名堵塞,這世間的悲歡離合,當真沉重的令人難以承受…
……
神明困血陣,沒有人能知道能撐多久,不過,毫無疑問,這一天不會太遠。
仙宣筆墨之上,血紅的「封」字正在一點點減少,待「封」字完全消失時,便是神明破陣之日。
天際陰雲連綿,再未放晴,凱旋侯府中,死氣沉沉,一片冷寂,氣氛壓抑的讓人大氣都不敢出。
靈柩前,洛秋跪了整整三天,身後,一道蒼老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看著黑白的靈位,目露沉痛。
朱雀,雪非煙以及侯府的侍衛們都身受重傷,至今還未醒來,偌大的侯府如今只剩兩人,冷冷清清,寂靜的有些可怕。
天罪降世,侯府亦不能幸免,若不是軍師二十年前布下了護神陣法,楚朝之中,恐怕已無凱旋侯府。
洛秋身體情況不容樂觀,半身之軀出了禁土後遭遇連番遭受重創,尤其是與天羽神子一戰,修為與根基相差太多,勉強一戰的結果便是致使還未恢復的傷體再次惡化。
青龍戰將看出了洛秋身體出了狀況,入魔的先兆已很明顯,但他卻無法說什麼,這是心魔,誰都無法幫忙。
皇城天際的困神大陣正一天天變得虛弱,按照這個速度下去,神明破陣也不過百日的時間。
四公主來了,是來祭拜汐夫人,更是來找洛秋。
當日神明現世時,洛秋似乎早已知曉這一天的來臨,而且,後者擋在她身前,真實地救了她一命。
就在那一短暫的瞬間,九宮園內,倒下了太多的人,若不是洛秋幫她擋住了神明的身影,楚珊舞清楚,她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個。
「你一開始就知道?」楚珊舞看著了一眼跪著的洛秋,疑問道。
「恩」洛秋頷首,一雙眸子看起來平靜的有些過分,無悲無喜,看得的人心頭直發寒。
「你是怎麼出來的」
楚珊舞出聲問道,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疑問,天斷山脈是人間的禁忌之土,從來都是有進無出,連諸聖境的境主都不敢踏入半步,因此,那是真正的死地。
傳言,三古時期的上古時代,天斷山脈憑空出現,從此便成為北土最可怕的禁地,一直都沒有任何人能夠活著走出。
「和他們一起」洛秋默默起身,走到門前,看著天空血光流轉的大陣,輕聲道。
他隨著他們一同走出,若無這突來的變數,或許他終其一生都無法有再出禁土一天。
天罪已現,而且這才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他們?」
听出洛秋話中的意思,楚珊舞嬌軀陡然一顫,難以置信道。
「嗯,他們!」
平靜的回答,沒有一絲波瀾,卻道出了讓人最絕望的消息,這一刻,就連智慧無雙的四公主都難掩心中的震驚,因為她很清楚,在絕對的力量的面前,任何算計都已無用。
「他們可有弱點」楚珊舞輕嘆一聲,問道,雖然不抱希望,但她還是幻想能從洛秋口中听到一些消息,畢竟,後者與他們一同走出的人間禁土,是這個世上唯一近距離接近過神明之人。
洛秋回首看了看楚珊舞,並沒有回答。
「你還是回去問皇主吧,既然他不願動用轉空輪,那麼待其余八人一同來臨時,希望他還能一如三日前那般鎮定」
洛秋話語中听不出什麼變化,始終那樣的平靜,不知為何,楚珊舞卻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眼前的年輕人,變了。
「洛秋」
楚珊舞還想說什麼,卻被洛秋抬手打斷。
「龍老,送客吧」
「是,公子」
青龍戰將輕應,旋即走到四公主身前,微微躬身,道︰「四公主,請」
楚珊舞看了一眼洛秋,心中暗嘆,不得轉身不離開,看來,凱旋侯府與皇室的關系真的再無回轉之日。
汐夫人用生命維護了侯府的榮耀,而皇室卻放棄了他們的軍神一脈。
這一次,是皇室欠侯府的!
待送走四公主後,青龍戰將走回靈堂,看著默默思考什麼的洛秋,許久,輕嘆道,「公子,去後院看看音音吧」
听到青龍的勸告,洛秋身子一震,眸中終于有了變化,一點點灰暗的慟色升起,那是愧疚到極點的悲傷,他不是不願,而是不敢。
回來已三日,他卻一步也不敢邁進後院,因為,他不知道如何面對音音,更不知道怎樣告訴她這殘酷的事實。
「既然夫人將侯府托付給你,便是要你承擔起侯府的一切,不論是榮耀還是痛苦!」
青龍的話給了洛秋心頭一記重擊,只是如此艱巨的重擔,他真的能承擔得起嗎?
看出洛秋心中的掙扎,青龍滄桑的眸子中閃過一抹不忍,追根到底這還只能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卻要擔起這麼重的擔子,換做他人,或許已被壓垮。
但是,他別無選擇!因此他是夫人選擇的人!
洛秋沉默許久,最終,邁步朝靈堂之外走去。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輕輕的回應,是對青龍的回答,亦是對靈棺中沉睡的侯府女臥龍的承諾,從此以後,侯府之榮辱,他之榮辱!
百花園,生機盎然,這是侯府唯一完好的淨土,護神陣的中心,不容任何人輕瀆。
小女孩已經醒來,乖巧地坐在百花之上,看著眼前走來的身影,有些陌生,卻又有些熟悉。
「是哥哥嗎」
本不該忘記的容顏,卻在腦中失去了太多記憶,小女孩柔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迷茫,怯生生問道。
「音音」
輕撫的手,帶著一絲顫抖,洛秋強忍心中悲痛,柔聲喚道。
久違的稱呼,來的是如此不易,短短三個月,發生太多事情,如今相見,唯有那一聲稱呼未變。
「哥哥」
音音燦爛一笑,小手伸出,「抱」
「音音乖」
柔弱的小身子入懷,帶著一抹淡淡的花香,讓洛秋一顆破碎的心再次堅強下來,此生,不論如何,他都不能再讓珍惜的人離去。
藍色的光芒升起,將兩人包圍,洛秋從入魔中走出,修為突破界限,臻至命海七重天,而在這個天罪降世的時候,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最後的時刻,汐夫人達到了什麼境界,洛秋不知,因為他離那一步還很遙遠,無法感知。
在百花園中呆了很久,直到音音再次睡去洛秋才離開,這是他,汐夫人還有侯心中唯一的淨土,絕不允許任何人褻瀆。
神,也不行!
汐夫人犧牲了自己,為了侯府,也是為了楚朝,爭取到百日的喘息之機,時間如此短暫,卻也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洛秋不知,禁土出來其余八人是否會來,諸聖境底蘊深厚,或許同樣能困住神明一時。
但仙宣筆墨之上「封」字終會消失,神明一旦破陣而出,便會是人間真正的末日。
山上還是沒有人下來,洛秋不懂,他知道先生很強,比汐夫人還要強,或許是唯一能與神明抗衡之人,但,先生卻沒有下來。
他必須去請先生下山,不為人間,只是為了他珍惜的人。
離開了百花園,洛秋一直向後院的陣台走去,百日之期不長,他必須抓緊時間,「龍老,我要去山上一趟,侯府,拜托了!」
靈堂之內的青龍戰將听到洛秋傳音,頷首應道,「放心吧!」
青龍是這世間為數不多知曉洛秋來歷的人,同樣清楚,在這個人間,也只有後者有可能上的去封願山,或許,這會是唯一的機會。
「再見」
消失的身影,消失的聲音,代表著人間最後的希望,為了侯府,為了珍惜的人,人間不能毀滅。
「拜托了」
青龍戰將默默念了一句,侯府未來,全在洛秋肩膀之上,他若失敗,陪葬的將是整個侯府,甚至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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