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後,喬豐年就叫人收拾好了東廂房的兩間房子,用來叫玲瓏一家入住。緊接著就派下人騎上快馬去四十里外的縣城請回來了一位在當地赫赫有名的私塾先生。
第二天正午時分,這私塾先生就進了家門。喬豐年急忙將先生讓進客廳,看茶伺候。
這私塾先生四十開外,穿一身綴滿了補丁的青色長袍,頭上帶一方破了幾個洞的紫色方巾。鼻上架一副滿是圈圈的深度眼鏡,後面的一雙小眼楮卻精光四射。臉龐清瘦,鼻端口正,頷下一縷胡須黑黝黝隨風飄擺,煞是惹眼。
他見喬豐年客氣讓座,也不推辭,便大不咧咧坐在了主位之上,也不相讓,端起下人遞來的茶盞就滋滋有味的喝了起來。
喬豐年看他如此無禮,倒也並不見怪,反而對他更是禮讓三分。
「先生,敝人膝下有一兒一女,現都到了開化之時,所以特意將先生請了來……」
「將我請了來,不就是為著教導你那兩個黃兒嗎?」先生竟然好不耐煩的將喬豐年的話頭打斷,臉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垂手站立一旁的下人看他如此無禮,便出言訓斥道︰「你這先生,好不失禮!枉費我家主人對你的一片禮遇之心!」
喬豐年急忙大聲呵斥下人退下,站起身來就向這先生連著行了幾個大禮,口中連聲道歉︰「請先生萬萬不要見怪!粗魯下人,多有得罪!」
「下人如此無禮,可見你這主人如何了!」沒承想,這先生站起身來,拂袖快速離去。
喬豐年急的緊隨其後,連聲道歉。但眼見著這先生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就奔出門外。
「唉,可惜了!」喬豐年連連頓足,深知像這樣一個心性高傲的先生肯定是有著異于常人的本事。
正當他猶自懊惱不已之時,大約兩盞茶的功夫,卻听見門前一陣喧鬧。急忙走出去定楮去看,不由大喜過望。
只見方才氣惱而走的先生此時竟然滿臉笑容,緊緊的拉著玲瓏的小手,跟隨在由沈青雲夫婦拉著的一輛載有沈家那少得可憐的家當的小車之後,一行人說說笑笑已經進了大門。
喬豐年連連稱奇,無暇細想,急忙迎了過去,向幾人打招呼。
沈青雲看喬豐年迎了出來,急忙停下小車,拉過身旁的劉氏,低聲說道︰「快些向喬大哥問好!」
劉氏見眼前之人慈眉善目,心里便知這人十之*就是恩人了,再听夫君如此提醒,便不再遲疑,款款行禮說道︰「喬大哥這廂有禮了!小妹劉氏拜見喬大哥!」
喬豐年見眼前行禮之人三十左右,身材瘦弱、體型較小,面色干黃,心里便知這婦人肯定常年累月在家中干些繁重活計,不由得心中嘆息,連忙伸出手去攙扶她起來。
「我正尋思著你們一家何時能到呢,可就巧了,來的真是時候!快快進來!」說完將幾人讓進客廳。偷眼回頭去看,那私塾先生仍緊緊握住玲瓏的小手,面上堆滿了笑容,露出兩排又黃又黑的牙齒,卻剛剛與玲瓏那潔白如玉的兩排小牙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不知這行為舉止極為怪癖的先生是如何被這玲瓏收服了的?」喬豐年一邊在前邊帶路,一邊頻頻回頭看這笑得前仰後合的大小兩人,心中嘖嘖稱奇。
進入客廳,那先生也不經喬豐年相讓便抱起玲瓏坐在了正位,低下頭只是一味的和玲瓏說話,眼中竟然全無他人。
喬豐年等人雖感到此人太過無禮,但也不便說什麼,互相謙讓一番之後紛紛落座,有下人端上茶來,幾人寒暄了幾句便低頭喝茶,就有一搭沒一搭的听到了那先生和玲瓏的一番對話。
「我若是你,肯定不會低著頭走路!」玲瓏女乃聲女乃氣的仰頭很認真的對先生說道。
先生低頭看她一張粉女敕小臉,心生憐愛之情,笑嘻嘻的問她︰「卻是為何?」
玲瓏捂住小嘴,咯咯咯的笑著說道︰「這樣才不會一頭撞到那棵樹上去啊!」
先生面上一紅,卻不生氣,反而繼續認真的逗著她說道︰「但是,如果我不是因為低頭走路才撞到了那棵樹,又怎麼會將眼鏡掉落在地上,你又怎麼會恰巧路過幫我撿拾起來,我們又怎麼會相識呢?」
玲瓏低頭略一思量,很是鄭重的點頭說道︰「那倒也是,但是,你以後可不要再如此走路了,好危險的!你的鼻子現在可感覺好些了?」說完伸出小手去模那先生的鼻頭。
喬豐年這才注意到,那先生的鼻頭蹭掉了一大塊皮,隱隱滲出血來。听得他二人一問一答,他才終于明白了這先生和玲瓏是如何相遇的。他急忙起身,走過去關切的問道︰「先生的鼻子沒什麼大礙吧?要不要涂上一些藥膏止痛?」
玲瓏見喬豐年過來,急忙從那先生懷中掙月兌,跳來,拉住喬豐年的手向那先生介紹道︰「橋老二,這人就是我對你說的那位我們沈家的大恩人!」
先生原本雙眼只是緊盯著玲瓏,根本就沒有去看向詢問自己傷情的喬豐年,但現在听得玲瓏如此一說,態度竟然立時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轉彎,霎時跳起身來,對著喬豐年就是深深的一個鞠躬,口中說道︰「喬老爺,受小生橋老二一拜!」
喬豐年看這先生此時竟然行此大禮,哭笑不得,只得還了一禮。
誰知,那先生眉頭一皺,又行了一個更大的禮。喬豐年遲疑片刻,也只得還了一個大禮。
這下可好,先生面色頓時變得鐵青,再不遲疑,瞪視著喬豐年又彎腰行了個頭幾乎就要踫到地的難度大到極致的禮。
喬豐年愁眉苦臉的模一模自己的已經感到酸痛了的腰身,猶豫著要不要也仿效于他,來個這樣從未見過的大禮,卻見那先生臉上黑 的,雙眼瞪著自己,像要殺掉自己一般,嚇得一個哆嗦,急忙借故轉身走回去,坐下之後許久心里還突突直跳。
玲瓏用手掩著小嘴,嗤嗤的笑個不停。那先生見喬豐年終于識趣的回去了,這才長長的噓出一口氣來,口中低聲喃喃自語道︰「想和我橋老二比行禮,你還得練上幾年!」
說是低聲,實在是此時廳中眾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沈青雲夫婦尷尬的彼此對視了一眼,卻不敢出聲,實在不知這喬大哥因何得罪了這位先生,只得埋下頭來不停喝茶。
喬豐年在心里連連嘆氣,面上一陣紅一陣白又是一陣青,暗自想到︰「這先生的脾性也太過怪異了些!」
玲瓏又跳起身來,坐回那先生的懷里,倆個人旁若無人的嘰嘰呱呱說個不停。一個雖是大人,卻行為怪癖,不知控制。一個年幼無知,又哪知道注意分寸。兩人有說有笑,使得其他三人無法出聲交談,只得被動的只是听他們之間幼稚可笑的談話。
喬豐年正暗自悔恨是否是自己看走了眼,請錯了先生,是否等一會就將他打發走免得再生什麼事端。廳上突然就靜了下來。他急忙抬眼去看,只見玲瓏睜大了雙眼,愣愣的看著門外,小臉上的紅暈突然消失不見,變成了一片煞白。
喬豐年本能的順著玲瓏的視線看去,不由站起身來大聲呵斥︰「喬維鈺,藏什麼藏?還不快進來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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