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了昭蕙的事,花羞撂下手中的活計,從妝奩拿出一支秋香色的玉鐲就要去找嘉太太。
戚氏知道她這是想賄賂嘉太太,討個好,才能替紅衣說話,那秋香色的玉鐲乃世間難得的稀罕物,因為闊大,而花羞手臂縴細,戴著不合適就一直存放著,即使這樣放著也是筆財富,見花羞又要送給嘉太太,戚氏頗有微詞。
「自來京師,可送出去不少,難不成小姐你要把整個伯府都送舅太太麼。」
花羞把玩著手中的玉鐲,她焉能舍得,然而自己若不以送玉鐲為由,怎麼能夠替紅衣求情,不救紅衣得罪昭蕙是小,只怕嘉府要雞犬不寧,昭蕙性情柔弱不假,但似乎這件事關系重大,一旦鬧得不可開交,頭疼的必然是一家之主的舅舅,母親已然仙逝,自己怎麼能讓她在另外一個地方也替親哥哥憂心。
所以,花羞想擺平紅衣之事,拐了九曲十八彎,卻是為了天上的母親。
也不便對戚氏明說,只道︰「又不是送張三李四,娘親舅大。」
翠黛也不甘心花羞一味的破費,幫襯戚氏道︰「乳母說的沒錯,雖說是娘親舅大,可舅老爺也不能戴鐲子,戴的是……」
她想說戴的是那個市儈的女人,不敢冒犯嘉太太,所以後半截話梗在喉嚨里。
倒是娥眉識大體顧大局︰「該送就得送,別因小失大。」
翠黛頗為費解︰「什麼是小?什麼是大?」
娥眉解釋給她听︰「舅太太高興是大,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什物是小。」
戚氏長了春秋忌諱就多,連著呸呸幾口︰「什麼生啊死的,你這樣謹慎之人也說怪話。」
娥眉也知道自己失言,畢竟自家太太才故去數月,更怕勾起花羞的思母情結,趕緊拍了自己嘴巴一下自責︰「瞧瞧我,越長越沒出息。」
花羞反倒覺得娥眉的話在理︰「母親當初倒是帶走了很多值錢的東西,她靜靜的躺在那里,用得著麼。」
提及母親她不免黯然神傷,眨下眼楮就滴下淚來,唬的娥眉雙膝一軟跪在她面前︰「奴婢該死,口不擇言讓小姐傷心。」
翠黛與娥眉就像雙生子,感情好心意通,知她惹禍,趕緊想辦法拯救,忽然就想起慈濟寺之行花羞在藏經樓遇到的那個男子,于是道︰「是啊是啊,說這些沒用的事不如說說那個怪人。」
怪人?花羞、娥眉、戚氏同時看她。
翠黛一邊拉起娥眉一邊給花羞擦拭眼淚一邊道︰「藏經樓的那位,寺廟之內著戎裝,豈不是怪人。」
她這句話果然把花羞的思緒引了過去,她也一直奇怪呢,縱使那個人是武將,又不是打仗,平素出行也應該換了便裝,沒看清容貌,但他身上有股風塵僕僕的味道,想是外地的武將返京,可他為何沒換下衣服就去藏經樓品賞鎮寺之寶呢?那鎮寺之寶又是怎麼回事?假如是那幅奇怪的畫,究竟是誰畫的?為何除了王公侯伯之外就不讓隨便看呢?
疑問太多,也無處去問,總之忘記剛剛的不快,拿了玉鐲去見嘉太太。
娥眉、翠黛陪伴,出了施施館離開西園,進入正宅也才穿過一片用來分割兩處院子的小花圃,突然听見有人高聲喊她︰「前面的可是花羞表妹?」
花羞駐足循聲而找,發現花圃邊那棵石榴樹後閃出一個男子,弱冠之年,穿戴奢華,既然是喚自己為表妹,想必應該是嘉或是嘉祺表哥,她遙遙施禮︰「正是。」
習慣了謹言慎行,並無多問對方究竟是誰。
待對方走近,估算差不多是嘉,因為略有听聞大表哥生性放浪,看面前這位著裝異常艷麗,走路大搖大擺,庶出的嘉祺應該沒有這種氣度。
她沒有猜錯,這真是嘉,整天游手好閑,多數爛醉如泥,經常夜不歸宿,他早听說姑母家里有個美貌讓百花都羞慚的女兒,因此取名花羞,一直無緣相見,今兒回來得知表妹竟然來了府里,不免欣喜若狂,正想往西園去看,路過此地驀然發現個身姿若仙的陌生少女,便知是花羞無疑。
于是,嘉躬身唱喏︰「久慕表妹,終于得見。」
他腦袋都快著地,如此大禮讓花羞尷尬,還禮︰「叨擾舅舅舅母表哥表姐們,心下惶恐。」
嘉近前一步想挽起她︰「不惶恐不惶恐,自家人。」
花羞退後一步躲開他的手︰「我有事去見舅母。」
想借口離開,嘉卻道︰「我也剛好去給母親請安,同行。」
花羞眉頭微蹙,雖然是表哥終究不是親哥,男女同行除非夫妻,否則會招人詬病,但她又不好拒絕,唯有斂身躲在路邊︰「表哥先請。」
嘉反說︰「表妹先請。」
花羞不想走在頭里給他看,繼續︰「長幼有序,表哥先請。」
兩個人請了半天,終于嘉沒拗過花羞,拔腿在前,邊走邊忍不住回頭看,看花羞雙眸就像浸滿了春水般明媚,朱唇更似拓印了櫻桃般嬌艷,發如濃墨,襯著白玉般的肌膚,素衣素面,行一步則暗香拂拂。
只怕倚春樓和倚紅樓的姑娘們加在一起,都不及花羞的一半姿色。
嘉偷偷這樣想,感覺花羞像是什麼花成了精,不然人間哪有這樣絕色之人。
一路神思恍惚往暖香閣而去。
後面的娥眉、翠黛滿臉鄙夷之笑,笑嘉對花羞過于熱情就顯得輕佻,兩個人心里還止不住擔憂,唯恐小姐又多了個麻煩貨。
前後來到暖香閣,門口的小丫鬟見大公子到了,一如既往的根本不用稟報,在嘉太太這里,大公子暢通無阻,但看後面隨行著花羞,就不得不進去通稟。
暖香閣內,嘉太太正在糾結。
起初她只想懲戒紅衣,並切斷昭蕙給時無聲送信的門路,後經學嬤嬤點播,感覺這個紅衣不能留,因為她知道昭蕙和時無聲的事,雖然她只是個奴婢,但人是活的嘴巴就難以管住,一旦被外人得知,特別是施家,同定遠侯的婚事作罷,嘉府還名譽掃地。
「按你說,該怎麼辦?」
嘉太太在地上踱步,馬面裙拂來拂去窸窸窣窣,斂眉沉聲。
學嬤嬤隨著她走來走去,道︰「殺人放火太晦氣,但啞巴就不能亂講話。」
嘉太太兀然立定,凝視她︰「效仿昭然之事?」
昭然,就是茹姨娘所生之七小姐,十二歲時一場大病後變成啞巴,听力尚在,口不能言。
效仿昭然之事,嘉太太說的比較隱晦,學嬤嬤心知肚明,鬼魅一笑,並無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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