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信心十足進宮,卻灰心喪氣而去,因為太後身體欠安,她怎好提及自家的麻煩事。
說起來太後得的也不是什麼大病,御膳房最新研制了一種百米粥太後非常喜歡,昨晚太夫人在宮中,老姊妹歡聚,又難得的看了出小戲,宵夜時太後就多吃了一碗,積食,早晨起來胃口脹痛。
太後身體不適,壽寧宮太醫、太監、宮女慌作一團,眾嬪妃亦是守在床前,面對這種情況,太夫人唯有緘默不語。
太後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喚她的閨名道︰「冰清,有事便與哀家說。」
看太後病容倦怠,太夫人把想說的事換成這個︰「因昨晚發現太後時不時噯氣,想是身體不適,還家後頗為惦念,是以重來探望,果然那碗粥惹了禍。」
太後卻不以為意︰「你吃了無恙,獨獨哀家不適,說來還是哀家羸弱。」
太夫人急忙道︰「是太後寬厚仁慈才對,御膳房的那些奴才們有福了,我之前也曾經脾胃不好,得了個方子,是用燻香治療,非常有效,不知太後可否想一試。」
太後滿面歡喜︰「不吃藥能治病,為何不試,究竟是什麼樣的方子?」
太夫人道︰「那方子記述了很多草藥香料,太過復雜,我想不出幾種,這樣,我馬上回家,遣人送入宮中奉給太後。」
如此,太夫人對自己的事只字未提就失望的離宮回家,讓四爺施耘莽帶著花羞給她開的燻香方子入宮進獻給太後。
太夫人雖然心里還裝著柏清正同皇甫少鏵的過節之事,卻被大喜沖淡,儼然佘太君掛帥,穩坐中軍帳,排兵點將,從聘禮到新房到酒宴到請柬,她都嚴格把關,責令大總管張存孝把各項擬定了清單,準備晚飯後同幾個兒子媳婦商量。
婚事如此匆促,闔府上下皆不得閑,就連東府的大夫人李氏、二夫人游氏還有大小姐施錦瑜都過來幫忙。
總算一切安排妥當,傍晚,太夫人于福祿堂內小憩,張存孝忽然捧著一紙進來,是戶部下發的平行文,皇上下詔,京師凡四品以上,或有封號的大戶閨秀,一律參加此次三年一度的選秀,為皇上儲備後宮。
「選秀?」
太夫人駭然自語,一個女兒深陷宮門她都心痛不已,宮斗何其復雜,失寵的怨天尤人,得寵的如履薄冰,看不見刀光劍影,實際是非常血腥,所以,她怎麼舍得讓小女兒再入宮。
乍然間愁悶不已,還費猜疑,選秀以前都是憑著自願,若何今年卻強制?
其實,這件事也是因為太後多食百米粥致使身體不適引起。
今上以孝治天下,得知太後吃壞了身體,把御膳房統統治罪,又在早朝把各位臣子訓罵一番,作為膳食機構負責人的光祿寺卿、少卿汗流浹背。
少卿是曹籍,才擢升為京官,所以凡事都小心翼翼,太後吃壞身體,其實怨不得御膳房,更怨不得光祿寺,養尊處優之人,極少走動,多吃必然難以消耗。
但皇上發火,就沒有小事,為了平息皇上的怒氣,曹籍三繞兩繞,繞過這件事,引申到選秀之事上,說自己為皇上探尋民間美食游走京師各處,竟然發現京師有很多出色之閨秀,諫言皇上修改選秀規矩,不能單憑自願而使得有漏網之魚,下詔勒令四品以上,凡十五歲到十八歲的閨秀,需經過選秀之後,不合格者才能另行婚配。
天下有不的男人,未必有不的皇上,縱使有不的皇上,還秉著為皇室開枝散葉多生龍子的責任,所以,皇上準奏,頒了詔書,諭令戶部酌辦此事。
戶部尚書也在早朝,目睹皇上心情不佳,為了博取龍顏歡愉,不敢怠惰,一改以往貼公文告示,而是勞師動眾,把公文發到有適齡閨秀的各戶。
施錦珂在候選之列,這可愁壞了太夫人。
郝嬤嬤建議︰「同皇妃娘娘商量下吧。」
太夫人搖頭︰「這種事情,假如娘娘去向皇上求情,皇上定然以為她是胡亂吃醋,這不是害娘娘嗎。」
郝嬤嬤發愁︰「那可怎麼辦?不然,趕緊給三姐兒找個婆家吧。」
太夫人嘆氣︰「詔書已下,這個時候找,這不是公然抗旨麼。」
主僕兩個商量半天,郝嬤嬤突然面色大駭道︰「不好,那柏小姐是否也在候選之列?」
太夫人也才意識到這個︰「應該是。」
郝嬤嬤道︰「還沒有下聘放定,也就不算婚約,這可如何是好。」
她們不明白的是,曹籍給皇上出的這個主意,其實就是針對花羞,他得不到的,也不想讓施耘天得到,因愛生恨,禍及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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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梧桐里的嘉府也收到戶部文書。
嘉太太與太夫人的態度截然相反,就像得到金元寶,她可真是心花怒放,自己的女兒們雖然算不得傾國傾城,那也是個個容貌不俗,只要其中一個被選中,此後自己也就是皇親國戚。
于是找嘉泊年商量,趕緊為女兒們量體裁衣,另雇請些匠人師傅,教授女兒們各種技藝,也還有歌舞教習,以便在選秀時月兌穎而出。
嘉泊年對此事毫不關注的樣子,漫不經心道︰「你連文書都沒看清楚,高興的太早,首先昭曦有婚約,不宜。昭蕙體有恙,不宜。昭雯昭清昭君是庶女,不宜。昭然,唉,更不宜。攏共這些女兒,都不宜,你倒是高興何來?」
嘉太太怔住︰「文書上並無寫庶女不得入選。」
嘉泊年道︰「這是本朝選秀不成文的規矩,誰都知道,是你孤陋寡聞。」
嘉太太頹然癱坐,到嘴肥肉不翼而飛。
嘉泊年忽而目光深遠︰「說起來最相宜的,唯有花羞了。」
說完,還嘆口氣。
但凡天大的好事都跑不掉花羞,嘉太太心里不爽,且有疑問︰「她同定遠侯有婚約的。」
嘉泊年道︰「只是求娶,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加沒有放定,就不算訂婚。」
嘉太太失落好一陣,用茶蓋拂著茶水上面的浮葉,若有所思,等想明白後突然狂喜,就像輸光的賭徒忽然發現囊中竟然還有一大錠銀子,花羞好歹是老爺的外佷女,就像當初想她嫁給施耘天自己沾光,嫁給皇上自己豈不是更沾了大光,于是道︰「按外佷女的品貌,選定絕對沒問題,老爺大喜了。」
嘉泊年苦笑︰「我喜從何來,侯門一入深似海,更何況宮門。」
他嘴上這樣說,心里卻糾結,一方面對施耘天非常欣賞,花羞嫁給他雖然也免不了遭遇三妻四妾的局面,但至少不是三宮六院,施耘天德才兼備,會是花羞的好歸宿。
另方面又想,假如花羞成為另個施錦粟,得君三千寵愛在一身,姑老爺柏清正的麻煩事根本就是小事一樁,說不定那皇甫少鏵會反過來討好柏清正。
所以,花羞究竟是入侯門好還是入宮門好,他自己理順不清。
無論怎樣,詔書下公文出,花羞是逃不掉選秀的命運,如此,同施家的婚事岌岌可危,一旦被選中,沒有經過皇上親閱的不得私自婚配,成不了嬪妃那也得老死宮中。
此事花羞已經得知,呆呆的坐在房中,膝頭放著施耘天那條汗巾。
戚氏過來道︰「你一心救伯爺,老天就給了你這個天大的機會,嫁給皇上比嫁給侯爺還尊貴。」
花羞沒听見似的,並不言語,指尖在汗巾上畫來畫去,仿佛在觸模施耘天健碩的身體。
娥眉太了解花羞的心思,哽咽道︰「奴婢曉得您不想入宮,可是皇命難違。」
花羞或許是被她的情緒感染,啪嗒!一滴淚掉在汗巾上,她卻若無其事的收起汗巾揣入懷中,貼著心口放著,仿佛自己倚靠著施耘天寬厚的胸膛。
翠黛蹲在花羞面前,抓著她驟然冰冷的手道︰「找侯爺商量下吧,或許他有辦法。」
花羞沒有回應,侯爺再大,大得過皇上嗎。
將軍再神武,也還是在皇上之下。
他戰功赫赫勞苦功高,但皇上也絕對不會因此而不奪他所愛、成他之美。
施耘天能有什麼辦法,只是他現在,會不會同我一樣的黯然神傷?
三人左右說了半天並無好的辦法,戚氏最後拉著娥眉翠黛出了房間于廊下站著商量︰「小姐,該不會喜歡上定遠侯?」
翠黛撇嘴道︰「枉你長了這許多春秋,這個竟然看不出,小姐當然喜歡定遠侯。」
戚氏有些難以置信︰「我只以為她是為了救伯爺才想嫁定遠侯。」
翠黛伶俐,洞悉了花羞的心思,道︰「起初是這個念頭,同定遠侯見了幾次,產生感情在所難免,本來那定遠侯就是個英雄人物。」
戚氏不禁愁雲滿面︰「這可如何是好。」
「這可如何是好。」三人皆唉聲嘆氣,風清氣朗,卻掃不去各自心頭的陰霾。
此時听見花羞在里面喊娥眉。
三人同時進來,見花羞手中把玩著裁衣的剪刀,縴細的手指在剪刀鋒利的刃上撫來撫去,沉吟半晌,忽而轉頭看著三人,異常平靜道︰「假如逼我選秀,我就學三姐姐。」
三人皆目瞪口呆,學昭蕙,不就是自殺之意!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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