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子，你昨晚……睡得好嗎？」舅媽拎著一袋子菜進來了，一進門就這樣問我。////
「很好啊。」我看著她，想從她的眼中看出什麼，可是她的眼中只有疑惑，果然會演戲，舅媽，你要是做出傷害我舅舅的事，我決不饒你，我現在要走了，你也害不了我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就在這個當口離開舅舅，要是毫無聲息地離開也就罷了，可別再做什麼喪失良心的事了。「舅媽，你為什麼這麼問？」
她搖搖頭，眼里竟然有點淚光閃閃，「我只是在想，你今天要走了，會不會睡不著。」
「我睡得可好了，舅媽。」我拉著她的手，「我走了，家女乃和舅舅，還有思源就要拜托你照顧了。」如果你不起壞心思的話，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選。
她的另一只手把菜放桌上，反握住我的手，「璇子，你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可以想想一些事情，舅媽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想想一些事情，別睡的那麼沉。」我心想，我到是想睡，可睡得著嗎？你給我下了藥，故意讓我睡不著，然後在我和濃墨之間挑撥離間！
「我會好好想想的，舅媽。」我說。
「大嫂，讓你不要送菜的！」這時，我媽從後院進來了，她翻了翻桌子上的菜，「還送了這麼多，我可以買到的。」
「妹子，買的哪有家里種的好啊，璇子跟你回去了，說不定會不習慣那邊的伙食，帶點家里的菜，親切點。」舅媽過去拍拍我媽~的胳膊，「瞧你這黑眼圈！是不是要把璇子接回家了，太興奮睡不著啊？」
我媽的臉抽了抽，「大嫂，我媽的那嘴巴，一提到璇子就根本停不下來，這也擔心那也不放心的，我昨夜被媽說睡著好幾次，然後被敲醒繼續說，我今天早上都爬不起來了，可我媽~的精神還是那麼好。」家女乃的嘮叨，也該讓我媽嘗嘗了，不過我媽是怎麼長大的？轉念一想，家女乃對我滿滿的都是愛啊。
「媽這不是舍不得璇子嗎，你們白撿了這麼大的女兒，媽可是一把屎一把尿地吧璇子拉扯大的，一個人啊！現在被你搶走了，妹子你就忍忍吧。」舅媽笑著說。
「兒啊！」家女乃又在院子里面喊了，我媽應答了一聲，苦著臉去了。我對著她的背影默默地點了點頭，保重啊！
「璇子，晚上睡覺要多想想啊，舅媽回去幫濃墨收拾收拾，中午大家一起吃個飯就送你們走了。」舅媽說完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家女乃拉著媽媽進來了，「璇子，你爸呢？」
「啊？我沒看見啊，應該在舅舅家吧！」我說，怎麼了？我爸也要遭殃了？
家女乃一拍媽媽的背，「你記不住就讓璇子爸爸來記！」
「媽，我都記得了！我真記得了！」我媽連連求饒道。
「那好，這個針線，頂針，都帶著，防止你們那邊買不到。」家女乃從圍腰的兜里掏出餓了一大堆小東西，都是平時常用的，農村常見的，這些到城市里還真不一定能買齊全，她考慮地真周到。
「璇子的學校情況，你們並不了解，如果不讓在校外住的話，得給她備著點生活用品，那個搓衣板……」
「媽，城市也有賣搓衣板的！不過現在都用洗衣機了。」
「洗衣機哪有手洗干淨啊！你別給璇子動不動就用洗衣機洗啊！洗到最後把璇子的衣服都給洗黑咯！」家女乃說︰「冬天的可以用洗衣機，夏天的呢？用搓衣板省力！」
「是是是，我們還沒了解情況呢，媽，能別操心這麼多嗎？璇子還沒走呢！大學還沒開學呢！你就這麼操心了，媽，有我們在呢！我和她爸不得好好慣著啊！還有濃墨呢！」我媽說。
「好吧，反正我也老了，你們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了。」家女乃的眼楮突然就濕潤了，她扭過頭去，「老咯老咯，不中用咯，淨說些廢話，孩子們都不需要咯，跟不上時代的老古董是沒用咯！」她感傷地說。老人嘛，真的。她說再多的話，也要順著她的意思，別反對，也別不耐煩，對兒女嘮叨就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家女乃。」我的眼淚就跟豆子似地，家女乃這一挑明，一哽咽，我就跟著哭了，「家女乃……你跟璇子一起走吧！」我一點兒也不想丟下家女乃，家女乃一個人生活我不放心，即使和舅舅家隔得不遠，可她還是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從未離開過她，她每天一個人吃飯會是什麼樣子呢，我不忍心去想，她每天早上不用早起做早飯了，會不會覺得不習慣呢，她是操慣了心的人啊，我一走，隔了這麼遠，她會更加擔心的，我怕她受不了，只有把家女乃放在我眼前，我才會放心。
「哎喲，媽，你……」我媽過去拉家女乃，我也哭了，「璇子，你，你們……」我媽手忙腳亂的，「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們別這樣啊！」
「璇子啊，家女乃早就說了，不想去的。」家女乃回過頭來，「你爸媽以前就跟家女乃說過這件事情，但是家女乃覺得，老了就要葉落歸根啊，你說，把家女乃接到那邊去，人生地不熟的，城市里，哪有這里這樣串門的呢，家女乃又不認識人，還不能一個人出去，生活習慣都不同，你們年輕人可以學，家女乃都這把年紀了，只想安穩過日子啊，在城市，家女乃會更著急的。」家女乃說的句句在理，我是無話反駁了，即使內心萬般不同意，可還是覺得得順著家女乃的意思。
「媽，我真沒嫌棄你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太累，想太多不好。」我媽解釋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好了。」家女乃給我抹眼淚，把我抱在懷里，「璇子啊……」她一句話又哽咽了，「好好上學，到那邊給家女乃打電話，別隔太長時間，家女乃會想你的，有時間的話，就回來看看吧，家女乃的任務完成了，也沒什麼期待了。」
「家女乃。」我說︰「璇子會常回來的，怎麼會忘了你呢！你跟舅舅都是我最親的人啊！」我跟家女乃保證著。
告別飯吃的很歡騰，可是內心卻無比壓抑，我一個勁的笑，可我知道，比哭還難看，濃墨也就說了一兩句話。
「我市蕭氏集團股票今天呈現出暴跌的情況，據知情人透露，蕭氏內部出現了極大的債務危機……」啪地一聲，濃墨關了電視，他又重新坐下來，拿起飯碗。
「吃飯不要看電視，這是不好的習慣。」濃墨對我說。他的眼底盡是看不清的墨黑，是我為了緩解尷尬，才打開了電視的。
「璇姐，你碗里的飯還是滿的。」思源說。
「是啊，好好吃飯。」舅舅說，「吃完就要出發了。」
車啟動的時候，家女乃和舅舅他們全都站在門口，爸爸沖外面揮了揮手，踩動了油門，家女乃敲著車窗，「璇子，馬齒莧在紅色的包里，讓你媽曬干再存起來！」
「嗯，我知道……」我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家女乃，你回去吧，我們走了。」車很快便把他們拋到了後面，家女乃瘦瘦小小的身材站在那里，彷佛風一吹就能被吹走，我怎麼舍得，怎麼舍得留她一個人，我真想現在跑下去無論如何也要把家女乃帶走，可是我不能，家女乃的身影越來越小，最後，我看到舅舅和舅媽走到她身旁，拍了拍家女乃安慰她。一條小綠蛇從思源的口袋里鑽了出來，再見，綠兒！令我費解的是，我今天沒看到小鎮的任何異常，沒有承彥，沒有別的蛇，沒有黃鼠狼，彷佛在不知不覺中，小鎮已經恢復了平靜，再見了小鎮，再見了，這個被我帶來災難的地方，希望我的離開能讓這里變得更美好。
車離開了土公路，沒入了車流中，爸媽坐在前面，我和濃墨坐在後面，濃墨握上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然後回握住了，一時間，哭成了傻蛋。這個小鎮，我生活了整整十八年的小鎮，還有那些可愛又淳樸的人們，再見了……
我一直就沒有安全感，現在又要進入一個新的世界，面對未知的世界，還有那邊的家人……我一個都沒見過的家人，我的爺爺女乃女乃，我自己的大伯和他的家人，我的叔叔和他的家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好像，我還有個姑姑……我不知道要怎麼和他們相處，我是在農村長大的，待人接物肯定和他們不同，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們喜歡呢，除了濃墨，思源，我還有堂兄弟堂姐妹，我要怎麼去相處？這些我都害怕，濃墨，他也知道我害怕。
「阿璇，別怕。」
大城市是什麼樣子的，我只在電視里看過，那里高樓林立，車水馬龍，大家都在匆忙地做著自己的事……「璇子，到家了。」我睜開眼楮，車門已經被打開了，媽媽拉我出去，濃墨從另一邊先下去了。我的腳踩到了地上，沒有泥土，很干淨，「璇子，快點啊！」是爸爸在叫我。
「阿璇。」一只手伸進來了，一把把我拽了出去，刺眼的亮光里站著一排人，我知道，那是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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