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的這一會兒,一直持續到天黑。
等她回來的時候,馬場上一個孤單的身影站在哪里,一邊哀嘆,一邊給寶馬喂草……
「嘿嘿嘿嘿,世子,您還在呀?」夜雪干笑著明知故問,不好意思地接過他手中的韁繩,幾番客套,又十分真摯地道了謝,這才不好意思地牽走寶馬,臨走不忘送了幾顆冰鎮楊梅給他,兩人算是交了個朋友。
嘆道,這世家公子不單願賭服輸,還信守承諾,讓他在這兒等她,他還真原地不動,這朋友能交!
「姑娘,這馬……」
出馬場的時候,鐵面無私的總管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夜雪下意識的牽著馬兒就開跑。
「姑娘留步!」鐵面總管語調迫切,「我們已經為您預留最好的馬廄,您這邊走!」
夜雪愣住,一口一個「您」,還幫她的馬兒在這高級的地兒留了上等馬廄,鐵面總管這是在討好她?
她明白了,一定是蕭風吟出了不少銀子!這世道,果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再見我的小愛!~姐姐明天來看你喲,麼麼噠~」
告別寶馬,離開馬場,夜雪獨自在街頭游蕩。她已經兩天沒回家,老爹那頭她已經不抱希望,回去八成是被直接扔書房面壁思過,她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蕭風吟說會幫她找人,結果現在連他人都找不著,她在心里鄙視,此人不靠譜呀!
「干什麼干什麼,不就是陪爺喝兩杯嗎?這麼不給爺面子,待會兒別怪爺不講道理!」蠻橫的聲音從前方茶館傳出。
又是狗仗人勢欺負娘家婦女的事兒,這種事情在龍門鎮見怪不怪,夜雪冷哼一聲,惜了,今兒這幫禽獸遇到的人是她,她就好管這種閑事。
「住手!」正當夜雪撩袖子準備上去揍人的時候,一個正義的聲音先她一步出。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居然做出這等齷蹉之事,真是沒法看!」說話的年輕人腰間配有把出自寶劍山莊的劍,看樣子身懷絕技,身後跟著幾名同樣裝束的男子。
連隨從都氣度不凡,想必這年輕人是有點兒來頭。
听他說「光天化日之下」的時候,她下意識抬頭望了望滿天星斗,呃,也算是「光天」。
這些人一個個高頭大馬的,幾個混混見狀明顯收斂了,其中一個松開哭泣不止的女子,一腳踏在桌上,沖年輕人喊道︰「怎麼的?哥們兒是要管這閑事?」
年輕人也不甘示弱,一腳蹬在桌上,與那混混對視,一字一頓︰「不錯!」
年輕人比混混高出一頭不止,被年輕人犀利的眼神居高臨下的注視,混混氣質上已經弱了半截。
「哥們兒那條道上混的,報……報上名來!」混混口氣明顯虛了。
年輕人不屑地「切」了一聲︰「赤橙黃綠青藍紫,哪條道上都有哥的人,大名就不報了,怕嚇得你從此改邪歸正!」從腰帶掏出個東西,「就給你瞧瞧這東西吧,看過之後你還不滾,哥管你叫爺爺!」
那混混只是掃了一眼年輕人手中的玉墜,啥也沒說,直接掉頭就跑了。
緩過神來,「好!」夜雪由衷的鼓掌。
年輕人偏頭瞅著她,突然眼前一亮,「好俊的小娘子!~」
這語調怎的和剛才那混混那般雷同?
夜雪上前幾步,茶館里微弱的燈光印在她臉上,加上這身別致的紅衣馬靴,的確俏麗動人。她望著年輕人「欣賞」的目光,也報以他同樣的「欣賞」目光。
這小哥仔細瞧上去倒是人模人樣。
「我見姑娘氣質不俗,想來也是名門閨秀,這個時辰為何還未就寢,在這大街上行走,就不怕遇到壞人嘛?」
「嘿嘿,有小哥這樣的正義之士在,不怕不怕。」客氣了幾句言歸正傳︰「小女子十分好奇,剛才那混混見著小哥的玉墜,為何嚇成那樣,莫非小哥是六扇門的?」
「哈哈哈哈!」年輕人聞言哈哈大笑,「姑娘真逗,區區一個街頭混混,就算我是六扇門的人,拿出信物他們也未必識得呀!」掏出玉墜湊近她,壞笑道︰「其實它就是個普通的玉墜,地攤貨。」
夜雪︰「……」
「這世上,有些事情不一定非得要動用武力,」年輕人指指自己腦門兒︰「動動腦就解決了。」壓低聲音對夜雪說到︰「別看我成天抱著把寶劍,其實我不會武功。」
夜雪嘴型呈現一個「口」字,好半響都沒合上。
「敢問姑娘芳名?」
夜雪听得一愣一愣的,回答︰「拓跋夜雪。」
「在下高夫帥,幸會幸會!」
「好名字!」
「夜黑風高,夜雪妹妹又如此的貌美,一個人行走難免再遇到流氓混混,那多不好呀,不如就讓哥哥當回護花使者,送你回去?」
夜雪正想拒絕,忽地想起回去之後少不了的那頓家法,如果帶上他們,老爹一向好客愛面子,尤其喜歡這種外形看上去有點兒本事的兒子,到時候一定沒空罰她!
等他們離開後老爹氣也消了不少,她再獻上寶馬,豈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好啊!」夜雪爽快地答應了。
兩人邊走邊聊,「看夜雪妹妹這身裝束,必然也是出生富貴人家。」
「……哪里哪里。」
一路上,高夫帥不停的跟她聊天,完全不存在冷場的效果。
說起富貴,鎮南大將軍的次子剛才那會兒說什麼來著?好像是……要約見她的那位朋友是揚州首富!對對沒錯。
此言一出,當時她就震驚了,開什麼玩笑,揚州首富怎麼能認識她,而且還千里迢迢專程跑來見她。還好她腦子一抽轉移了話題,否則等她過去一看,人家來句「嘿嘿,認錯人了」就太囧了。
「夜雪妹妹?妹子?妹兒?」高夫帥抬手在夜雪面前晃了晃,成功喚醒後不意道︰「什麼愣呢?哥講的笑話不對你胃口?」
面對高夫帥毫無營養的吹牛話題,她已經多次走神,不好意思的干笑幾聲,忽然想起什麼,眼珠子一轉︰「那啥,帥哥,我有事兒想向你打听。」
高夫帥一拍胸脯,「有夜雪妹妹這聲哥,就算是讓我上刀山下火海哥哥也認了!有什麼事兒,問吧!」
她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試探性地問道︰「皇宮~你去過嗎?」
「你說的是大梁皇宮?」高夫帥一臉輕松道︰「小意思!」
對方的反應出人意料的冷靜,不像過去每每她向人打探有關皇宮里的事兒時那般誠惶誠恐,為此夜雪很是滿意,覺得這回算是問對人了。
皇宮戒備森嚴,很明顯她是進不去的,等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見到皇子殿下,拿回神功秘籍!雖然老爹多次勸阻,是,練就一身武藝超越男子,成為老爹的驕傲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怎麼能因為皇宮難進就掉鏈子,對不對?
夜雪雙眼放光,歡呼︰「你去過?」
「沒去過。」高夫帥回答的干脆利落。
「……沒去過你剛才那表情是什麼意思?」
高夫帥撇撇嘴,指著皇城方向,「我听說大梁皇子殺人不眨眼,在他身邊貼身伺候的宮人,稍有不慎就會被他 嚓掉。」
夜雪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大梁人民都知道。
「皇子殿下殺的都是該殺之人,去年被處死的宮人也是逼死小宮女的壞人。」雖然皇子殿下冷血無情,但一聯想到醉洛那張溫文爾雅的臉,她就忍不住給他正名。
話說回來,皇子殿下的冷酷人盡皆知,是如何也跟醉洛那種彬彬有禮的公子沾不上邊呀,難道是小弟們犯糊涂,弄錯了?
夜雪開始懷疑要找的人並不是醉洛。
正如夜雪所料,她老爹見到一身正氣,腰間還別著把寶劍的高夫帥之後喜歡得不得了,當即拍案說要跟人家挑燈夜談到天亮。
拓跋加醬除了愛馬如痴,平時念叨得最多最遺憾的就是沒能生個兒子,但他自夫人去世後便再未娶妻。
憑借他的能力才干也不是娶不到媳婦兒,夜雪也很納悶老爹這一邊想要兒子,一邊不肯續弦的矛盾心理。
從五歲開始練習騎射,夜雪從小幾乎都是被當成男孩在養,奇怪的是及笄之後老爹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再也不逼著她練武功,反而讓她沒事就待在屋里繡花寫字!這太令她憤怒了。
不就是比她多了點兒胡渣麼?男孩兒了不起呀!?
她恨只恨娘親沒把她生成男兒,讓她每隔一陣子就要承受老爹那粗獷的老頭顧影自憐,傷春悲秋!
夜雪趴在書桌上,面前是她今晚必須完成的兩幅刺繡,為了心里平衡一點,她開始黑男性同胞。
黑完小弟黑賣肉阿三。
黑一來到就拋下她跟老爹喝酒吃肉的高夫帥。
黑……
正當準備開始黑蕭風吟的時候,大頭突然卡了半顆頭在窗戶上,小心翼翼地呼喚︰「老大!不好啦!出大事了!」
夜雪扶額,幫大頭把腦袋敲出去,恨鐵不成鋼道︰「告訴你多少次了,頭大就別鑽窗戶!你偏不听!啥事兒呀?」
大頭今年十七歲,兩年前就報了武館的初級學習班,兩年過去,師弟師妹們都已經學有所成,他卻還停留在學前班。夜雪看不過去,主動要求擔負這重任,親自教他,讓他住在武館後院,從此多了個小跟班。
「是師父!師父見著個長得特漂亮的年輕男子,就跪在地上不起來了,還邊哭邊說……」
「我爹?哭!?」夜雪的聲音听上去意外的驚喜,問完跳出窗戶就跑。
「老大,您慢點兒走……老大您還沒穿鞋!」
風風火火倒回去穿上靴子,咿呀,不對……能被大頭這種臉盲譽為「特漂亮」的男子,恰好又是認識她爹的,除了不辭而別那家伙還能有誰?
「那人雙眼是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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