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夜雪一怔,受驚過度,差點開口說話,還好及時反應過來才沒有露餡。
「那個救了我的宮女?」
夜雪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緊盯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片刻,長舒口氣。
原來虛驚一場!
「你的腳,好些了?」想起她說不了話,話鋒一轉,又道︰「想要什麼獎賞?」他不喜歡欠人情,即便對方是個小宮女。
夜雪想告訴他不用謝,咿咿呀呀直擺手,想起他看不見。
現在有個讓她頭疼的問題。
——他兩現在一個瞎,一個「啞」,怎麼交流?
「你學過功夫?」听出他語氣是肯定的。
推他的時候用力太大,蕭風吟又不是傻子,想瞞怕是瞞不住了。本想自說自話把這事兒給圓過去,但她現在是個啞巴,啞巴怎麼跟他解釋?
「也罷,等你以說話的時候再告訴我。」他起身,像是要回寢宮歇息。
她忙上去扶他,卻被他抬手避開。
「這地方我走了二十幾年,不必攙扶。」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感受到他對陌生人的冷淡。
她開始相信蕭風吟並不是對所有女人都會那樣。
對于自己是第一個試驗品,現在想想當得還挺值得驕傲。
她在心中接話︰是不喜歡女子近身吧殿下?
風吟走後不久,夜雪看了看旁邊幾個冰塊臉侍衛,想想應該沒她什麼事兒了,就打算回去歇著想法子偷秘籍。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嚇得她魂飛魄散。
來人見著她也是一驚,臉都綠了。
剛剛走進殿中的阿離簡直驚呆,緩過神來揮手遣退侍衛們。
「噓!」在他開口表示驚訝之前,夜雪先一步開口打斷他,「咱兩是不是哥們兒?」
阿離誠實地搖搖頭。
「……是不是好朋友!?」
阿離認真想了想,還是搖頭。
沒轍了,關門!
殿門不比家門,想怎麼關怎麼關,夜雪卯足了勁兒,蹬著門檻兒也沒把厚重的瓖金殿門拉上,只好作罷。
撩袖子雙手叉腰威脅︰「信不信姐揍你啊!?」
阿離終于點了點頭。
……原來吃這套,早說嘛!
看著一身宮女服飾的女子,「夜雪姐為何要喬裝入宮,還假扮宮女救了殿下?」
「我那……是愛慕殿下啦!」不得已對純潔的阿離撒了個小謊,擔心眼神閃爍被他看出端倪,低下頭假裝羞澀。
這一舉動真真錦上添花,原本看阿離還感到不思議,不太相信的樣子,見她難得的露出這種表情,心中懷疑像是立即消除。
又扯了幾句後,阿離拍胸脯打包票,說此事會盡全力幫她,殿下沒現固然是好,現了也無所謂,本來就是兩情相悅的事情,殿下高興還來不及。
雖然很難理解他那句「兩情相悅」是怎麼總結出來的,不過當務之急是瞞天過海,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
這事兒也就這麼說定。
有了阿離的掩護和吹耳邊風,夜雪很快上位。
三天後,她當上了大梁古今上下第一位在皇子殿下跟前當差的……女人。
這一消息傳出即轟動整座後宮。
各宮妃子們爭相送禮,派來的親信扎堆在夜雪那座只能擺下張床的門口,錦衣華服與簡樸小門格格不入。
看著之前鮮少對宮女太監露出笑容的各路掌事姑姑笑得一臉賤樣兒,夜雪做夢都在笑。
住在同一間房的阿霧見狀忙推了推抱枕頭呼呼大睡的夜雪,小聲喊道︰「阿雪,起了,外頭那些主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夜雪揮揮手口齒不清︰「讓我再睡會兒……」直接被阿霧拖了起來。
從前幾天蕭風吟命她在吟宵殿當差後,那些個听說有頭有臉的各宮掌事簡直了,送禮送到她收到吐!
听阿霧說這是宮里頭公開的秘密,十分盛行這風。
也就是說,貴人妃子們送禮是給她面子,收了還好,不收?那就等著牆倒眾人推吧!
她睡眼惺忪,這才五更天,這群人也是蠻拼的,一早就堵門外了。
夜雪坐在床上了會兒呆,崩潰道︰「阿霧,你說,我也就一殿邊當差的,她們至于麼?」在阿霧面前開口說話,是因為她相信阿霧,直覺她不會害她。
在宮里的這些日子,多虧阿霧上下打點,幫她說好話,要不是她幫著她,剛進宮那會兒,口無遮攔的頂撞掌事公公那次她就該被拖出去打幾十大板了。
有時無聊她也會想,像阿霧這種明媚的女子,怎麼會甘心當個小宮女?憑她的口才和膽量,上御前混個一官半職也不成問題。
「至于!」阿霧一邊幫她收拾床被一邊道︰「這些都是後妃們最信任的奴才,你待會兒收完禮記得回贈一些,往後遇到什麼事兒也多條道。」
「阿霧。」
看著突然湊近放大在她面前的這頑皮的俏臉,阿霧拍拍胸口笑道︰「你總是這樣,嚇我一跳。」說話口氣既像朋友間親密無間,又像對待敬重之人,只是表現得自然隨性,不易被察覺。
「嘻嘻。」夜雪傻笑幾聲,趴在床上望著阿霧正色道︰「我總有一種感覺,你不是普通的宮女。」
阿霧表情鎮定,含笑道︰「那也得是你出去打走她們之後的事兒。」
夜雪怔了怔,反應過來拍拍腦門兒,沒錯,當務之急先把這群人解決了,回頭再在阿離跟前說幾句阿霧的好話,讓他抽空提攜提攜這姐妹。
出門的時候,阿霧在她身後輕聲提醒︰「出去後記得別開口說話。」
夜雪打了個「沒問題」的手勢,開啟啞巴模式。
送走難纏的送禮大部隊,整理好一大堆的寶貝,拓跋夜雪仰頭陰笑。
老爹再也不用擔心她沒錢……等等,老爹
——老爹給她的盒子!
「阿霧,你幫我向吟宵殿侍衛總管阿離請個假,謝啦!」她得去廢墟堆把那只盒子找回來,那是已故皇後娘娘的東西!
阿霧望著急匆匆往另一座院子跑的夜雪,已經過去好些天了,虧她現在才想起來……
幾天前的廢墟院子,如今已經被鏟平成塊待建空地,正在施工重建。
這對夜雪來說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還能挖嗎?
指揮使大人巡邏至此,瞅了瞅全神貫注盯著空地出神的夜雪,她那身服飾,宮里當差的一眼就能認出是那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女侍衛」才穿的。
「阿雪姑娘,您不在殿邊保護,來到這工地有何貴干?」
「指揮使大人您好帥啊,能不能幫我把我爹送我的盒子挖出來?」她很想這麼說,無奈的是她現在是個「啞巴」,哪里敢開口說話。
「哦對對對!阿雪姑娘過去住在這里。」見她著急萬分,指揮使大人想起來,「難道是遺漏了什麼定西?要我等幫你找回來?」
指揮使大人好眼力!
「也不像,您在殿下跟前當差,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哈哈,是我多想了!」
沒有!就是你想的那樣!
留步!!
「鵝鵝鵝鵝……」她撲上去揪著指揮使大人的衣角,眾人一片嘩然,就在此時,場地上突然多出一群人。
「參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接著是排山倒海的山呼聲。
看到那幾只張牙舞爪的龍爪子,夜雪也趕緊跪下,低垂著腦袋祈禱皇帝不要看到她。
「朕那苦命的皇後呀……」老皇帝將個盒子按在懷里,淒然淚下。
夜雪揉了揉眼楮,仔細看著龍爪子前的盒子,正是老爹交給她,囑咐她拿去賄賂蕭風吟的那對皇後娘娘的玉鐲子!
雖然賄賂品被老皇帝撿了去,也算是物歸原主了,老子兒子都一樣,這她就放心了。
「啟稟殿下,奴才打探過,那手鐲確實是皇後娘娘生前隨身佩戴之物,陛下已經帶走了!」
阿離沖小太監揮揮手示意他以走了,低頭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殿下,大膽分析︰「據我所知,皇後娘娘那對玉鐲本是她愛不釋手之物,不過在她金蘭姐妹壽辰時已將它送出,怎麼會出現在宮里?」
蕭風吟的生母,已故皇後在進宮之前就有個金蘭姐妹,後經她牽線搭橋,嫁給了驍勇善戰的拓跋大將軍。隨著大梁的崛起,老皇帝越好戰,野心勃勃,因此戰事頻頻,拓跋大將軍的夫人也在一場突圍戰斗中被敵國奸細謀害。
「不必猜測。」沉默多時的蕭風吟突然開口,「這對玉鐲會出現在宮里,必然是因為……拓跋夜雪。」說完輕輕搖頭,想起幾天前那場大火生之前內心的不安,心中疑雲豁然開朗,「去,把她給我找出來。」
阿離心驚膽戰地回答︰「……是!」
「殿下讓我將夜雪姐找出來,這如何是好!?」
位于拓跋夜雪新窩外五十步開外的一顆大樹後,身為吟宵殿侍衛總管的阿離都要哭了。
「那不行!你若將阿雪的事兒告訴殿下,陛下那頭我該如何交差?」
阿離看了看面前冷靜的女子,「虧我還在夜雪姐跟前賣了她個人情,想不到這麼快就要露餡兒了!」
「阿雪姑娘的本事殿下是知道的,皇宮這麼大,一時半會兒查不著也在情理之中,且先拖上幾日再說吧。」寵溺地敲了敲阿離的腦袋,笑他難得露出的束手無措的模樣︰「你要向殿下交差,我也得向陛下交差呀!」
「好吧。」無奈之下阿離只好妥協,遞給含笑的女子包東西︰「這是殿下給的,味道極好的糖炒栗子,給你和夜雪姐吃。」
「知道了,快回去吧,別讓殿下找你。」
望著阿離遠去的背影,低頭看著糖炒栗子,阿霧兩眼通紅,她這弟弟,從小就這般懂事。
阿離是她的親弟弟。
他們本是一對孤兒,受恩于皇後娘娘,才得以從衣不蔽體的日子中解月兌,從小生長在金碧輝煌的皇宮。
皇後娘娘走的那天,她和弟弟跪在靈柩前誓,要永生永世保護殿下。
多年來從未遇到過棘手之事,直到這位阿雪妹妹出現……
阿霧是真心拿她沒辦法了,想想連足智多謀的殿下都拿她沒轍,也就看開了些。
「阿霧,你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夜雪邊打拳邊往阿霧旁邊靠,沖她眨眨眼,壞笑道︰「你不會是想翻牆溜出去玩吧?要不要我幫你一把?」
「你這潑性子,皇宮哪那麼容易進出,你以為我是你,有陛……」一時好笑說漏了嘴,阿霧忙岔開話題︰「這時辰你怎麼不在殿下那用膳,跑回來做什麼?」
夜雪揉揉打得有點兒酸的胳膊肘,忍不住埋怨︰「我這不是憋急了麼!」一上午沒說話,嘴都快霉了。
「殿下今日沒問你什麼吧?」
「沒問,話都不說,整個一要殺人的樣兒!」想起來就擔心,那貨不會是得了憂郁癥吧?
夜雪心中升起一股濃濃的同情。
見阿霧看著她這身打扮就掩嘴笑個不停,夜雪也開始嫌棄這套裝備了……
午休後回到吟宵殿,找當值大太監商議更換衣服款式失敗後,夜雪挑了個非殿下午休時間出現在寢殿外的園子,假意巡邏,實則觀察作案地形。
結果蕭風吟還在。
從他命人到宮外請來幾名專做各類小吃的師傅這件事來看,短期內他是不打算出宮了。
她剛剛嘗過阿霧給她的糖炒栗子,本來沒吃過癮,這會兒就聞到一樣的香味,口水止不住冒了上來。
用手勢招來阿離,掏出隨身攜帶的簡易紙幣寫下︰「去幫我偷幾顆唄。」
阿離看完,正色地在另一行寫到︰「不行,殿下說是用來喂狼的。」
別開玩笑了,皇宮內院,哪來的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