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知道,蕭風吟不光不喜歡女人,還有點兒孤僻,長久以來都是獨自用膳,她一個正兒八經的女人坐在這里大吃大喝,已經讓那幫太監侍衛驚訝得掉下巴。
這會兒他居然還一臉妖笑的說她胃口大,還表現得極為了解她似的讓她自己說……
他放下筷子,太監官立即遞上手帕,他優雅的在唇上印了幾下,「都退下。」
殿中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夜雪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一派悠哉的少年。
「你早就察覺到了是嗎?」
他毫不意外的勾唇笑了一下︰「心浮氣躁,豈能成就大事。將軍稍安勿躁。」
她快躁到爆了!
「將軍舉手投足皆與旁人不同,是金子何愁不會光,不是麼?」
「殿下這比喻有失妥當吧!」現被識破後,她極力沉住氣,忍住動手掐死他的沖動,一派和顏悅色到︰「既然是金子,殿下為何不在屬下光的時候撿回來?」忍不住嘀咕了句︰「是在等我這塊金子自個兒滾過來麼?」
他露出淺笑,「是的。」
她、想、殺、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
當日,吟宵殿的守衛和太監們無一不驚詫稱奇。
——陪殿下吃了頓飯,阿雪大人的嗓子就好了!
*
午後的御花園中,清風拂面楊柳依依,延伸至各宮殿的小道兩旁花開正好,景色堪稱一絕。
「本宮听說那個阿雪會說話了,是真的嗎?」一座鬼虎神功的刻花小亭中,妝容精致的清妃吹了吹茶杯上漂浮著的葉子,悠閑問到,「這麼快就好了,殿下也廢了不少心思吧。」
「回娘娘,正是!」老宮人滿臉堆笑,湊近了些︰「前些日子娘娘送了她那麼多好東西,看來沒白費。」
清妃起身,年過四十的女人身材依舊曼妙動人。
她理了理華貴的刺繡長裙,上前幾步,靠在池子旁邊的欄桿上,看著池子里的魚兒,長嘆一聲,自嘲道︰「想我蘇清天生麗質,一朝選在君王側,本以為就此以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卻沒想到,這後半生還要依賴她人的兒子!百般討好籠絡,就盼著他繼承大統後善待我這過氣的後妃,實在笑至極呀。」
「娘娘您也別這麼說。您這打算的是未來的日子,如今您好歹也是陛下跟前最受寵的妃子!未雨綢繆是好事,不過嘛,這以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壓低了聲音︰「娘娘,陛下年紀大了,就算變天了,殿下那頭高的咱指望不上……」沖清妃使了個眼色︰「咱不還有那位姑娘麼?」
清妃回頭,正色道︰「那姑娘,能行麼?」
「能行!」老宮人寬慰,「您想啊,她沒開口時已經得殿下青睞,這麼些年她是第一人!這回她能說上話,」一拍手心︰「指不定就讓殿下看上了!您說是不是?」
清妃掏出手絹,擦了擦濺在手背上的湖水,看著老宮人︰「也罷,殿下油鹽不進,跟我又不親,也只能如此。」
「對了,」她起什麼,眉頭一皺,奇怪地道︰「拓跋家那姑娘不是早就被陛下指婚了麼?怎地,最近消停了?也不見進宮來,陛下也沒跟我提起過這事兒,難道婚事有變?」
老宮人會心一笑,「陛下對殿下的感情您還不知道呀!只要是他喜歡的女人,管她出生如何,陛下定會千方百計給她弄來,更何況這人本來就在宮里頭!」
「你的意思是,陛下誤以為殿下看上了這姑娘?」
「這不是老奴以為的,這事兒是千真萬確!前幾天那姑娘誤打誤撞的跑去了冷宮,您猜怎麼著?陛下立即派指揮使前去保護,這陣勢……」
老宮人侍奉清妃多年,也不避諱,直言到︰「老奴說句娘娘不愛听的,就算是您,陛下也未必如此上心,想而知這姑娘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吶!」
憑哥哥的能力被封為妃,受老皇帝恩典,在宮里待了這麼多年,蘇清很清楚自己的價值,心中雖有刺,也不得不認同她們家老奴才的話。
她想了想,點頭吩咐︰「這事兒就交給你了,一定要穩住她。她要什麼,咱們就給她什麼。」最好她要的是錢。
在後宮,她蘇清風光無上,不知讓多少人女人嫉妒羨慕。笑的是,像她這樣有後台又高貴的妃嬪,後半輩子的命運居然掌握在個黃毛丫頭手上。
江山易改,帝位傳承,她不甘心又能如何。
「哥哥說得沒錯,拓跋家那姑娘被指婚給殿下後,哥哥手里的人也在往外派了,陛下是擔心哥哥一人獨大,想早日將兵力分交給拓跋家。」嘆了口氣,「畢竟人家將來是正宮娘娘。」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無論如何,我也該為後半輩子做打算,拉攏一個是一個。」
她要是也會看兵陣圖,多的就不跟皇後比了,比比冷宮那女人,如果像她一樣,以為陛下伴駕出征,那該多好。
也不至于掌管後印還只是個小小妃子,連貴妃的位置都坐不上。
清妃苦澀地笑。
*
夜雪氣呼呼地回到過去老巢,進屋就先拍了兩烙餅泄氣。
蕭風吟那廝居然看穿了她的伎倆還讓她留下,這……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就這麼篤定她蠢到慘絕人寰的地步,就算臥底在他身邊也拿不到秘籍?!!
是忍孰不忍!!
忍不忍!?
忍不忍??
不忍!!
忍!!
敵人這般調謔,她一代女將豈能如此怯怯後退?子曰小不忍則亂大謀!她才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閨中秀女,哼!
阿霧望著在屋子里轉了幾圈,而後憤憤出去的姑娘,「剛來就要走,這是上哪兒去?」
「我去找蕭風吟說清楚!要麼把我要的東西拿出來,要麼弄死我!」
阿霧︰「……」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呀?什麼東西?還有,殿下名諱不直呼,要讓後宮嬪妃們听了去,就有大麻煩了~」
「听了去也沒事兒,本宮不話,這後宮里誰敢動她?」清妃邁著優雅的步子踏進屋里。
反應過來,阿霧忙跪下請安。
夜雪見狀也象征性的準備行了禮,卻被清妃抬手阻止了。
「傻孩子,跟我客氣什麼呀?快起來吧~」
望著一臉和藹親的美婦人,夜雪後知後覺地扯出個笑。
不是……她兩這麼嗎?
早聞這位寵冠後宮的清妃一人獨大,脾氣也不咋樣,今日一見好像有些違和。
一不小心看到清妃身後的老宮人,她才想起這是之前送了尊金佛給她的宮人,原來她是清妃的人,這位清妃不是一般人,阿霧說過。
哎,早知道是她派來的人,多回饋她兩燒餅拉拉關系也好呀!
清妃才一進屋就有小太監過來把軟椅擺好。
「來來來,阿雪,過來坐~」清妃招招手,笑起來臉上一點也不顯皺紋,保養手法讓夜雪嘆為觀止。
她簡直被弄暈了,這位是後宮掌管皇後鳳印的妃子,現在明顯是在討好她,難道……
呃,暫時還想不出什麼對她不利的信息。
「清妃娘娘掌管後宮大小事務,何須忙里偷閑來此,直接讓姑姑喚一聲便是了。」阿霧恭敬低語,擔心夜雪心直口快說錯了話,極少的在主子沒問話之前開口。
清妃隨意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這不是陛下跟前的正五品女官兒麼?不好好待在御前侍候,跑來這偏僻小院作何?」
您不也跑來這偏僻……等等。
夜雪一怔。
她剛才說御前女官?
阿霧不是跟她一道入宮的無名小卒嗎什麼時候成御前那麼大的官兒了?
望著一臉莫名將她望著的夜雪,阿霧有一瞬間的慌神,抱歉地看了看她,繼而垂首不語。
阿霧默認自己身份的時候,夜雪才恍然間明白過來,她一直隱瞞身份,在騙她。一時間思緒大亂。
「你倒是說說,跑來此處做什麼?」清妃不依不饒到。她懷疑阿霧是被其他妃子收買,前來與這姑娘打好關系的。口氣難免刺耳了幾分︰「本宮在問你話,啞巴了嗎?!」
周圍的宮女太監嚇得肩膀一縮。
這宮里頭除了陛下和殿下兩位不敢招惹的主子之外,就是這位娘娘了。
清妃娘娘的哥哥手握重兵,她雖然和其他後妃一樣膝下無子,卻深受陛下喜愛,後宮之中,自打貴妃娘娘被打入冷宮後,還沒人敢惹她。
阿霧跪地,猶豫片刻後干脆利落地道︰「回娘娘,下官乃是奉陛下之命……」
「以了!」清妃突然打斷她,傾身向前,緩和了口氣︰「今日你沒有見過本宮,本宮也沒問過你話,明白了嗎?」
蘇清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從不干涉朝政,更不會干預老皇帝的任何事情,听出阿霧是奉旨前來,立刻變了臉,見老皇帝獨寵她也不是沒有道理。
「快起來吧。」清妃換上來時那溫和笑臉,仿佛剛才什麼也沒生,語氣輕松地對阿霧道︰「你先回去吧!~」
目送阿霧離開,夜雪滿腦子的疑慮。
走神兒的空當,清妃已經跟她聊了不少話題,她偶爾答上一句,心不在焉的樣子清妃知而不言。
「跟本宮說說,你剛才那麼大火,是不是殿下惹你不高興了呀?」
娘娘您這都听見了不太好吧!
夜雪淚流滿面,她要是向蕭風吟告個狀什麼的她今晚還不被他整死……
「你跟殿下都還年輕,偶爾起個沖突什麼的也在情理之中,千萬別往心里去~」陛下既然會派阿霧來監視她,八成是擔心這姑娘做錯事說錯話,讓阿霧多加提點。
看樣子老姑姑說得沒錯,陛下確實很看好這姑娘。
夜雪是怎麼听怎麼覺得這話怪怪的,這位娘娘把她跟蕭風吟湊一對了吧?
「下官……只不過是個小侍衛,娘娘這話說得未免有些欠佳,嘿嘿,下官怕殿下听見會不高興。」
「怕什麼?」清妃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本宮是看著殿下長大的,殿下打小就這脾氣,嘴上嚴厲,心腸好著呢~對你呀,本宮也是看在眼里,都到了這份上也不瞞你了,殿下他是看上你啦!~你這傻孩子!~」
捂著被清妃那芊芊玉指戳得有點兒疼的額頭,夜雪哭笑不得。
自編自導的「咱兩很熟」大戲被清妃演繹得淋灕盡致,不亦乎。
她基本插不上嘴。
時間慢慢的過去,夜雪如坐針氈。
宮里頭的人都尼瑪是瘋子啊!!
清妃終于說累了,站起來看了看外頭︰「喲~天兒不早了,你該去吟宵殿值班了吧?呵呵~本宮改日再來找你拉家常!~」
「哎!」夜雪趕緊站起來,大聲道︰「娘娘慢走!恭送娘娘!」
清妃回頭︰「我听著你這話,怎麼像巴不得本宮快點兒走呀?」說完嫵媚地笑了一下,「呵呵~」沒等夜雪回話,抬手讓老宮人攙著走了。
走出園子,蘇清收斂笑容,「我怎麼瞅著這姑娘和拓跋家的姑娘有些相似?」
「娘娘也覺了?老奴上回來時她不能說話還不覺得,這回一听聲色……倒是想起犒賞宴那晚,拓跋夜雪的聲音來了!」
蘇清停下腳步,若有所思。往園子里看了一會兒,臉色撥開雲霧見彩虹︰「本宮這回算是明白了!」
她還納悶兒陛下為何突然對個女侍衛如此上心,再說殿下也不是那種喜新厭舊之人,心水拓跋家那姑娘多年,婚事都定下了怎麼能看上別的姑娘。
原來如此!
蘇清笑起來媚態畢露,她喜上眉梢︰「走,上陛下那兒說她好話去~」
*
夜雪戴上護甲,別上短劍,欲哭無淚。
這宮里的日子沒法過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來到吟宵殿,一夜的戰斗即將開始。
蕭風吟這頭也是奇了,居然不吵不鬧,一言不,安靜的基本以無視他的存在。
「殿下,您的茶涼了。」這是她的分內事,雖然正鬧著她也理不清的別扭,為了不把他惹急,這些事情也是必要為之。
他充耳未聞一般,揭開茶碗蓋子,吹了吹浮葉,「茶涼了尚能入口,不比人心,涼了便以棄了。」
「屬下愚鈍,不明殿下話中典故。」說著沖他做了個鬼臉。
當她真的只會打仗騎馬麼?她才思敏捷心思細膩著呢!
酸她幾句就想惹得她惱羞成怒,以下犯上?她偏不上當!
敵方被識破,果然沉默了。她開始觀察寢殿的結構,打算就在今晚行動。
磨拳搽掌︰這位高貴冷艷的皇子殿下,不曉得秘籍會不會藏您身上呢?
「別看了,秘籍不在我身上。」
「……」
被現了。
她歪頭露出無辜的表情,干笑道︰「殿下誤會了,屬下只是在擔心,阿離大人被您派出宮辦事去了,您今晚該如何沐浴更衣?」
哈哈哈哈!光想想他沒辦法自己洗澡就好好笑!
「你不說,我都忘了。」他突然站起來,露出招牌式動人的笑容︰「此事正好無人接手,就你了。」
夜雪呆呆地望著笑得一臉優雅的少年,腦中冒出幾個瓖金大字︰自作孽,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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