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算明亮的房間里只有一盞昏黃的台燈還亮著,偶爾有幾點猩紅的亮光閃起,又在一層層煙灰中被撲滅。一個女人斜躺在沙上,她深紅色的長散在肩膀兩邊,半干半濕的絲帶了些水汽,順著她敞開的衣領流入其中。
她身上穿著同為暗紅色的長袍,外面搭著黑色的紗網狀披肩。那修長雪白的脖頸暴露在外,戴著一條縴細精致的金色項鏈。越過兩條深刻突出的鎖骨,最終垂落在胸前過分豐滿深邃的溝壑中。
听到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女人拿起桌邊的紅酒一飲而盡。酒漬順著她的下巴流淌至脖頸,不顯猙獰,反而為她本就妖嬈的氣質增添一絲邪魅。她勾起狹長的鳳眼,挑起好看的柳眉,一雙明亮璀璨的黑眸望向緩緩開啟的門扉。
當那個身著一襲黑色西裝的女人走進來,她笑的更加放肆,眼里的光亮也隨之綻放。鮮艷的紅唇搭配嘴角邊殘留的酒漬,好比吸食人血的魔鬼,擁有致命的吸引力。明知危險,卻還是讓人想要靠近。
「小謹來了啊。」看到來者,女人把酒杯放到桌上,將身子躺倒的更加隨意。見她用手拄著頭,就這麼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穿著黑色西裝的女人一個箭步上前,將紅裙女人的衣領揪住,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是不是你做的?」單瑾璇死盯著面前這個談笑自若的女人,向來波瀾不驚雙眸閃現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就是這個女人,糾纏了她整整十年。毀了她本來擁有的一切,也毀了她的家庭。
「呵…什麼是不是我做的?」女人听了單瑾璇的問題不答反問,臉色卻蒼白了幾分。
「歐婭湲,到了這種時候你還在裝。樊恆死了,樊家也被滅門了,你敢說這不是你做的?他們全家不是你殺的?」
「哦,原來小謹在說這件事。沒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歐婭湲滿不在意的說著,又理了理自己被單瑾璇弄亂的衣服。許是喝醉的原因,她拉衣服的動作顯得格外吃力。
「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是我的丈夫,我的家人,你為什麼…」看歐婭湲這種態度,單瑾璇不可置信的向後退去。她覺得此刻的歐婭湲好陌生,根本就不是曾經那個把她抱在懷里寵她,愛她,要什麼都會給她的小姨。這個女人,是真真正正的魔鬼。
「小謹,你又忘了,小姨做事從來都沒有為什麼。與其問我為什麼殺他,你不如告訴我,為什麼你和他在外國結婚,請了全家人卻惟獨瞞著我一個?你知道小姨心里有多痛嗎?你知道小姨有多難過你連帶著全家一起騙我嗎?我好恨,我恨不得沖到外國去把你抓回來,卻又怕給你造成困擾。你要是早點告訴我,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生了。」
歐婭湲說著,用手捂住胸口,雖然這件事已經過了很久,可每一次想到,她還是會痛到無法呼吸。最愛的人,為了和另一個男人結婚,寧可出動全家的勢力也要瞞住自己。好,真的很好。從頭到尾,自己都是最傻的那個,只有她一個人被當做了外人…
「歐婭湲,因為這件事你就殺了樊恆全家?你是不是瘋了!你現在要我怎麼做?殺了你為樊家報仇?你是我的小姨,是我的長輩。你明知道我永遠不會接受你,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已經躲你躲到了外國去,你還要我怎麼做才肯罷手?」
單瑾璇說著,掏出兜里一直放著的手槍。看到那個漆黑的槍口,歐婭湲並不覺得詫異或害怕,反而擺出一副坦然的模樣。她看著單瑾璇憤怒到抽搐的臉,以及那雙漸漸變紅的眼眶。這一刻,歐婭湲有些心疼了。她怎麼可以這樣傷害她的瑾呢?這個女人這麼好,自己怎麼可以把她氣成這樣呢?
可是…心里真的好難過。小謹,小姨從來都舍不得看你受傷,看你流一滴眼淚。但小姨為你難過的就要死掉了,你也從沒有關心過我。你明明說過你最愛小姨,最喜歡小姨的…為什麼現在卻和其他男人在一起了?我做不到的,我真沒辦法無動于衷的看著你和那個男人那麼快樂的樣子,更無法接受你們兩個人的孩子。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
「小謹,別哭好不好?是小姨不對,是小姨讓你難受了。別哭,別哭…」看單瑾璇通紅的眼眶,歐婭湲跌跌撞撞的從沙上起來,伸手想去模單瑾璇的臉。然而,還沒等她把手伸出去,對方已經先一步躲了開來。
「別踫我,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看著歐婭湲眼里對自己的痴迷,還有她在听過自己的話後瞬間灰暗的美眸。單瑾璇並不覺得有多過分,畢竟這個女人已經做了更多比自己過分上萬倍的事。她該接受懲罰,即便這個女人是自己的小姨。
「小謹…」
「歐婭湲,我今天不殺你,不代表我會原諒你。從此以後,我與你恩斷義絕。如果你想給我們彼此留一條活路,就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小謹…別走…」
單瑾璇說完,轉身朝外走去。還沒等她擰開門把,身體已經被歐婭湲從身後死死的抱住。聞到對方身上清淡的橙香,听著她急促沉重的喘息。單瑾璇下意識的用手肘去撞身後人,卻覺觸手之地竟是一片粘膩的濕滑。單瑾璇轉身去看歐婭湲,這才現對方光著的雙腳早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而那些血,正是從她被自己撞擊的月復部流溢出來的。
「你受傷了?」單瑾璇沒想到會生這種事,她把歐婭湲抱在懷里,看著這個滿身是血卻還在對自己笑的女人,只覺得眼楮酸澀的更加厲害。
「這是我欠小謹的東西,該還給小謹的。小姨知道,你早就不喜歡小姨了,但我沒辦法停止去喜歡你啊。那種喜歡,我不說,你也明白的。」
「很多次我都在想…這樣做是不是不好…小謹會恨我,一定會恨我的…但我最後還是那麼做了。我真的沒辦法看著你和那個男人那麼幸福,把我自己一個人丟在這里。好多次我都想,把你殺了,你就會屬于我了,可我又怎麼舍得傷害小謹呢?我愛你…愛到連我是誰都要忘記了,可你卻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願和我說。」
「我知道你想我死,我也的確該死。我舍不得小謹手上沾到我這種人的血,所以,我就親手把…欠小謹的…還給你了。」歐婭湲說著,微眯起眼,努力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單瑾璇記得,在自己小的時候,最疼愛自己的就是歐婭湲。每一次自己生病燒,都是歐婭湲日日夜夜的在她身邊照顧她,給了她父母都不曾有過的關懷。
那時候的自己會問小姨辛不辛苦,明明工作那麼忙還是要來照顧她。每到那個時候,這個女人總會露出這種笑容。璀璨妖媚,寵溺溫柔。小小的單瑾璇看了總會臉紅,說歐婭湲勾引她。沒想到在如今這種時候,這個女人還會這樣對她笑。但她很清楚,這個笑和對方平日里談生意時的笑容,以及那份強顏歡笑是有所不同的。
歐婭湲,是真的很開心。
「你再撐一下,我現在叫你私人醫生過來。」看著歐婭湲的笑容和她月復間的槍傷,單瑾璇低聲說道。她強行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可雙手的無力卻暴露了她的害怕與忐忑。或許,正是她逼死了這個女人。
「沒用的…小謹…我都算好時間了…我在等你,等著這一刻可以死在你懷里。小姨真的很自私,寧可用這樣的方式讓你永遠記住我,記恨我,也不想讓你忘了我。」
「別說了。」
「小謹,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見單瑾璇低垂著頭不說話,歐婭湲像往常一樣用手去模她的頭。她覺得視線越來越黑,就要連單瑾璇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痛苦。只是,她真的很舍不得眼前這個女人。自己不在了,誰去保護她?給她買她最愛吃的東西?她怕蟲子的時候誰幫她打死呢?
小謹,如果一定要用一種方法讓你記住我,我只能想到這個了。我不想被你親手殺掉,更沒辦法承受一輩子都看不到你的折磨。每日每夜的想念你,卻看不到你,模不到你,那樣我真的會瘋的。原諒小姨,只能想到這麼笨的方法了。
「歐婭湲,你別忘記,我是你的外甥女。」到了這種時候,單瑾璇還在猶豫。她知道直接叫歐婭湲的名字代表了什麼,她不會承認這種關系的存在。
「沒忘記啊…小謹永遠都是我最…最愛的…瑾。」
沒有听到單瑾璇的回答,歐婭湲好看的黑眸變得越灰暗。她吃力的抬起手,輕輕撫模著單瑾璇的臉。明明視線前是一片漆黑,卻還是拼命的想把對方的輪廓描摹下來。隨著那只手的溫度越來越涼,漸漸低垂下去。單瑾璇看著已經閉上雙眼的歐婭湲,愣了愣,繼而彎腰把她抱起來。
歐婭湲,愛對你來說就那麼重要嗎?哪怕是死,你也想要我記住你?不得不說,傻了一輩子的你,總算是…
成功了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