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無疑,無論真相是什麼,隨著母親的到來,她不再像剛剛一樣難受了倒是真的。
薛安平的心漸漸安靜下來。
薛安平可以感覺到母親坐在自己的身邊,眼楮一直盯著自己看,甚至全身散發著一股絕望而難過的氣息。
等等,如果此時薛安平的面部表情可以得到充分展示,那麼她一定會是驚訝而疑惑的。
同剛才李教授的到來一樣,薛安平發現即使自己閉上眼楮,外界人的感情流露她還是能準確的感受到,那個人的心情如何,是高興或者其他……
薛安平疑惑,為什麼突然之間她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難道,是錯覺?
母親照例只是如往常一樣從包里拿出一張報紙開始念。
母親的聲音很溫柔,這不是薛安平在打親情分,而是真的,似水一樣的感覺,聲音的結尾總帶著一股奇怪腔調的微微上揚,就好似在念什麼咒語一樣,偏偏母親說出來的內容只是普通的報紙訊息。
而且聲音是很正宗的普通話,薛安平的疑惑已經無限期增大。薛安平曾經听女乃女乃說過母親的事情。
她告訴自己,母親與自己的父親在這個小鎮結婚生子,母親長相平凡,但好在脾性敦厚老實,比起一般多心眼的女人來,女乃女乃更願意母親做自己的兒媳婦。即使她在遇到父親的時候雙腳還是一瘸一拐的,女乃女乃也沒有因此而放棄讓她做兒媳婦的打算。
母親結婚後亦很是能干,拉扯著父親與前妻唯一的兒子,還打理家中各種瑣事。只是開始時並不與人開口說話,後來嫁過來的時間長了,也會與鄰家偶爾說上一句兩句,但在大多時候,都是寧願一個人待在又黑又小散發著霉味的房子里。
後來父親前妻的兒子也就是她的哥哥薛恆升了初中後便開始住校不太回家,家里又開始冷清,老太太一次外出時便遇上了當時還在襁褓里的她,便從此把她當親孫女一樣疼愛,對于老人而言,有一個貼心的小孫女總要好過時時把她氣個半死不听話的孫子要強的很多。
只是她已人老,干一些事也已經有些力不存心,便故意拿出了做婆婆的氣勢讓母親去養薛安平。
換做一般的人,就算是平日的性子再如何軟糯,但也不會去養一個和自己完全沒有血緣卻硬塞給自己的人,偏偏母親就沒有任何怨言,伸手接下了她。
而在女乃女乃告訴自己這些事情的時候,父親已經因為當時所在的工地出事留下了高齡的母親,還有妻子和在學校吊兒郎當念高二的兒子。當然,還有已經開始漸漸記事六歲的薛安平。
家里本就貧困,進項都是靠父親那點微薄的工資來養活一家老小。這下父親出事,工作的那個單位也只給了八千塊的撫慰金,可在錢剛剛到手的時候,就已被突然回家的薛恆搶走,聲稱他是父親唯一正統的兒子,出了事這筆撫慰金也該由他拿。女乃女乃被氣個半死,她還是她兒子的母親呢,這個不孝子孫。她苦口婆心這是家里唯一的一筆存款,沒了這筆錢他們家就得喝西北風,奈何薛恆不耐煩的將女乃女乃推倒在地就拿著那筆巨款揚長而去。
此後整個薛家就由母親一個人堅強的扛了過來,女乃女乃告訴自己這輩子有母親這樣的好媳婦是她做的最正確的選擇。
薛安平也這樣覺得,有這樣一個母親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兒。
即使母親又跛又丑,可是周圍的人卻從來不會刁難她,更不會白眼排斥,母親輕易不會開口說話,說話時聲音帶著特意的崗村小鎮的鄉音,像現在這樣,每句話結尾帶著微微的上揚。但薛安平從來不知道,母親竟然還講得如此漂亮的普通話。
若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婦人,又怎能講得出這樣字句鏗鏘的普通話來?
在薛安平出神的間隙,薛母已經將報紙的內容念完。折成方正的正方形仔細放回到包里,如往常一般起身將病房里的窗戶拉開,嘴里一邊在念叨︰「醫生說要每天讓你見見太陽,這樣對身體好,只是你現在還離不開這些醫療設備,不然還能推著你出去曬曬太陽呢。」
薛安平默然,當然她原本也說不出話來,薛安平知道自己家里的情況已經逼近強弓之弩,不說還有什麼現金,連家里存量的大米也已所剩無幾。所以她之所以能安然在這個醫院的病房待了一個月這麼長久的時間也是因為她的醫藥費用一直是李教授在出錢。他真的是個好人。
暖暖的陽光落在她閉上的眉梢,還來不及想什麼,腦袋突然一個鈍痛,像整個人突然開始快速的360度全力旋轉一樣眩暈,唇間已是蒼白一片,若是薛安平能看到此時房間里的情景一定會大驚失色,因為薛母在回來的時候看到連接她的那個醫療設備上心電圖正在發生極速的變化,這是一個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遇到的事。
而反觀薛母那張粗糙黝黑的面孔是很冷靜的神態,瞥了一眼那個詭異的心電圖,薛母大步來到薛安平床前拔掉了那根管子。
病房里各種儀器開始亂糟糟的鳴叫,那種比平常大十倍的噪音再次傳來,薛安平連那張平靜的小臉蛋都已經是慘白一片,你試試被無數的響鑼敲在耳邊的感覺,就可以知道此時薛安平是怎樣的處境。偏偏她又比平常人更無力,因為面對這種可以直接要她命的聲音,她連捂住耳朵抵擋一下的這種簡單動作也無法做到。
「安平——」一聲驚呼,薛安平感覺自己身上的管子被盡數拔去,這對一個植物人來說是相當致命的。但好在薛安平可能不算真正的植物人。接著薛安平就感覺到自己被薛母抱在懷里,很安心的氣息撲面而來,薛安平放下心來,腦袋里突然的眩暈鈍痛還有一聲高過一聲的鳴笛讓薛安平徹底陷入了昏迷當中。
以前就算是陷入昏迷,薛安平也是對外界有意識的。而現在,當她再次醒來時,額,或許更準確一點應該是當她恢復了意識的時候,周圍一片寂靜。哪怕連一點風吹草動的聲音也沒有,這讓薛安平很是疑惑。
又等了幾分鐘還是沒有聲音傳來,薛安平已經不僅僅是疑惑那樣簡單了。
恐懼慢慢侵蝕著內心,難道她已經死了嗎?努力想讓自己睜開眼楮,卻無論怎麼努力眼前都是一副無邊無際的黑暗,散發著繚繞不散的黑霧一般,一切都變得那麼可怕。
她似乎已經睜開眼,又似乎沒有睜開,只知道眼前是漫無邊際的黑暗,隱藏著仿佛能吞噬人的陰冷氣息。令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黑暗的世界仿佛突然被一只無形的手從外面被撕裂開來,一絲急不可查的光亮慢慢透了進來。薛安平不敢移過眼去,生怕這一秒就會發生什麼事情。
可惜那道光亮就像雷電夜晚突亮的那道閃電,閃爍了一下便再不見任何蹤影,正當薛安平失落之際,一個蒼老飄渺的聲音隱隱飄進她的耳朵,又似從那浩瀚的宇宙傳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煉氣化神,煉神還虛,虛空粉碎…」
這次聲音不再如往常一般刺耳,聲音柔和中卻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虛弱?
薛安平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感到古怪。一個月來時時控制自己的聲音什麼時候不是魔力超群?
薛安平一直認為她如果不是在做夢就是被鬼上身了。那個東西不是鬼就是妖怪,不然她也不會突然變得那麼奇怪。
又是一大串她根本听不懂的話,蒼老的聲音頓住,接著再次開口︰「修真者,借假修真也。道教中,學道修行,求得真我,去偽存真為‘修真’。你體異特殊,可願修真?」
修真?薛安平腦袋上冒出無數個大問號。難道……這一直以來她腦袋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說話,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在作祟?
或者……是什麼邪教?趁她無法反抗的時候在她的腦袋里輸進一些信息來增大這個什麼邪教幫派嗎?
冷冷的打了個寒戰,薛安平直接想也沒想的開口拒絕︰「不用了,我對邪教什麼的沒興趣。」話一出口,薛安平一陣懊惱,若這個人真是邪教,她這樣說豈不是逼著他對自己用刑嗎??那種魔音入耳的酷刑,薛安平可不想再體會一次。
「邪教?」那個蒼老的聲音怒哼一聲,顯得異常激動︰「看來我修真門派日漸沒落,倒叫世人連最基本的修真為何都不知了。小娃你可知,在以前有多少人擠破腦袋也想進來修真?你這小娃竟然還嫌棄如斯,當真是不知深淺。」
薛安平也被說的一怒,也顧不得惹怒那人會不會再對自己施用酷刑,冷哼道︰「那也是曾經啊,要是修真真的那麼好,還會像你說的一樣沒落嗎?看來我之前猜得沒錯,這一定是個什麼邪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