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北京城。
天色微朦,兩輛馬車先後從睿親王府大門兒駛出,在暴雨中駛向紫禁城,沿途濺起一路水花兒。
頭前兒的貼金馬車內,咕嚕咕嚕的漫著吃水煙的動靜兒。
煙絲灼灼,香氣裊裊。
于得水小心翼翼的搓著紙煤兒,時不時的瞥著那倚在方枕上自家兒眼圈兒黑青的主子,大氣兒也不敢喘一下。
或者說,打從今兒早上又從槐暖軒的小炕兒上伺候爺兒起來後,他就沒敢喘過氣兒。
就算他早就斷了祖宗根兒,他也明白——
想必昨兒後來,主子到底是沒辦上事兒,沒順上心眼子。
阿彌陀佛,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恁說怎麼這兩口子就沒個消停時候呢?
今兒若不是婧雅體恤他難做,安排這倆活祖宗各坐一馬車,他真不知道自個兒這一路要平白吃多少掛落兒!
哎,這年頭,奴才難為啊。
「主子爺兒,今兒煙吃的不少了,這碗吃完,用些早膳吧,要麼待會兒進了宮,皇後娘娘知道爺兒還餓著,定是輕饒奴才不得的……」
「再他媽嘮叨就滾下車去!」
但見那主兒臉一沉,忽的一聲喝雷子,嚇的于得水手里頭的紙煤兒差點兒沒掉了燙到手,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一直到馬車駛近紫禁城,于得水才說了句。
「主子,咱到了。」
按著大清儀制,皇子大婚,越九日,福晉歸寧。
今兒是歸寧前一天,早在四更天,皇後就譴人去了那睿親王府,讓老七和福晉今兒務必來這宮里一趟,說是要賞些稀罕玩藝兒,明兒好帶回果家。
許是小兒子今兒來,玉錄玳那因保酆帝對她視而不見而愁眉不展的臉,也染上幾許顏色。
今兒一早還興起的穿上了前些日子新做的大紅織錦蘇繡旗服,站在那西洋長鏡子前,瞧著里頭那雍容華貴的婦人,玉錄玳嘆道。
「平日里人人都羨慕我這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尊貴的緊,可你說我這怎麼瞧著這自個兒她就不是自個兒?」
佛爾果春邊撢著那衣服掀起的衣角,邊瞅著鏡子莞爾道,「如此氣度,這天下間除了皇後娘娘,又有哪個東施效顰的敢認?」
聞言,玉錄玳不覺失笑,「你這丫頭,屬你一張巧嘴,成日拐著彎兒的安慰我這沒人理的婆子。」
「娘娘才是冤枉奴才,佛祖明鑒,奴才何曾打過誑言?」
佛爾果春這話到不假,若論容貌,這玉錄玳,真真兒不輸這些年才進宮的那些個年輕丫頭,先不說她年過不惑卻肌膚賽雪,無一丁點兒褶皺,就說那出身名門,尊貴半生修煉出來的一身氣度,也絕非常人能比。
這宮里的奴才們私底下都說,若不是這皇後性子太辣,脾氣又太燥,如今這後宮絕不會是皇貴妃婉瑩一人獨寵的局面。
玉錄玳也知道自個兒的毛病,可這性小兒是打娘胎里帶來的,不是說寬就寬的起來的。
這不,那早上譴去睿親王府的奴才才回來報——
「回娘娘,訥敏主子說……」
待那奴才才轉述了所有的話兒,玉錄玳就氣的手一揚,那案幾上的銅胎畫琺瑯捧盒應聲落地。
啪——
「好個粗野丫頭!竟揚言要燒老七的房子!我看如今再不給她點兒顏色,她是要翻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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