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想起五年前父親突然倒下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坐在病床前,守了好幾個日夜,最後得到的卻是癱瘓的結果。
那是什麼樣的感受?
就好像被人在自己一百二十九根骨頭拉了鋼絲,一齊用力往身體外提一樣。
已經痛到麻木了。
可是現在,她一如當年,坐在病床前,卻仍舊等不到床上那人半分的回眸。
「水——」
細微的呢喃,顧穎微微一怔,連忙從臂彎出抬起頭。
床上的人還是雙眸緊閉,可是雙唇不斷地蠕動著,靠近一听,才知道莫仁要喝水。
顧不上那麻痹的雙手,連忙張手就拿著水杯去裝水。
血液不暢的手臂,就連端一杯水都是顫抖的,顧穎用了兩只手才能夠勉強沒有讓杯子里面的水溢出來。
喝了水之後的莫仁又睡了,一雙眼眸從未睜開過。
顧穎抬頭,才發現已經暮色四合了,而她,一整天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莫仁醒來的時候,身上的所有管子已經被上午過來查房的醫生撤走了。
醫生說他恢復得不錯,可是顧穎看著床上,從未睜開眼楮的莫仁,只能緊緊地握緊雙手,讓指甲嵌進手心,安慰自己,他真的恢復不錯。
「顧穎。」
那喑啞低沉的嗓音,陌生卻又無比的熟悉,顧穎站在門口,差點兒將手上的茶壺摔了。
「顧穎。」
直到听到那床上的人第二次開口叫自己的名字,她才知道,不是錯覺,也不是幻覺,是真的,莫仁真的醒來了。
「莫仁——」
她從未在莫仁面前哭過,五年來,從未有過,可是此刻,她卻怎麼都忍不住了。
七年前她做的孽已經夠深了,她不想自己七年後還要背負起莫仁。
「別哭——」
看到滿臉淚痕的顧穎,莫仁也呆了,那個記憶中,清清淡淡的顧穎,即使被人那些賬單壓得喘不過氣來,也從未在她面前掉過一次眼淚,可是現在,她卻在自己的面前哭得不可自抑。
那種震驚,就好像看到鑽石被融了一樣,可是他現在,更多的是心疼。
他想抬手去擦她的眼淚,一動,才發現全身都是鑽心的疼痛,痛到,忍不住開口︰「嗤——」
「你怎麼了?」
听到莫仁吃痛的表情,顧穎連忙將手上的水壺往一邊一放,抬手隨意模了眼淚,想要幫她,卻發現她雙手除了停在半空,什麼都做不了。
「沒事,你不要哭了。」
莫仁抬頭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了笑。
顧穎知道他只是不想讓自己擔心,也勉強笑了笑,「沒事就好。」
「顧穎——」
他看著她,目光灼灼,開口的聲音混著那些干涸的喑啞,在空氣中就好像緊繃著的弦一樣。
顧穎只覺得眉心一跳,她幾乎能夠預料到他想說什麼,幾乎是失措地轉移話題,將視線落在一旁的保溫瓶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對了,你餓不餓?」
莫仁卻知道她在逃避,可是他知道,他想保護這個看起來就好像東方不敗的女人,他想在她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挺身而出;他想在她哭的時候提供一個厚實的肩膀;他想,牽著她的手,好好地走完這一生。
他想,所以,他必須說。
「我們在一起吧!」
擲地有聲的話語,就像是沉寂的空氣中突然炸開來的喧囂一樣,驚得顧穎擰著蓋子的手硬生生地停頓了下來。
她知道莫仁喜歡她,可是早就在五年前,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夠幻想任何一種愛情。
莫仁對她很好,她知道,可是她不愛他,也不敢愛他。
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她會一點一滴地將兩個人的生活隔離開來。
既然不能夠在一起,那麼就還他一份歲月安好。
莫仁不給她任何的余地︰「顧穎,我不害怕你對我任何的拖累,你看,就像是這一次,我被人打成重傷躺在這里幾乎醒不來,可是我還是很高興,這個人是我。」
他的聲音不急不躁,一點點地傳來,就好像那三月的春風,拂面不覺,卻還是能夠聞到一陣清香。
「莫仁,我——」
「你要說的我都想過了,顧穎,如果世界上每一對情侶在一起都要考慮會不會成為對方負擔的話,那麼就沒有那麼多的愛情了。」
以前他不願意逼迫顧穎,是因為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等待,可是那一天晚上,他發現,足夠的耐心是不行的,他能夠等待,可是顧穎卻不讓他等待。
還有,那個在他之前出現在顧穎生命中的男人,他有預感,他會將顧穎從他生命中掠奪走。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不顧顧穎的強迫她,他害怕,比呼吸一點點弱下來的那個時候還要害怕。
顧穎看著他,那雙深褐色的眼眸里面的堅定讓她心口一滯,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松了口︰「我想一想。」
我想一想。
病房外的葉堔忍不住冷笑,想一想?
顧穎,你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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