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穎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方毅已經在車子里面了,看到她按著喇叭,從半開的車窗開口︰「上車。」
她雖然千萬個疑惑在心口中堵著,但是看了看方毅扳起來的臉,最後還是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方毅沒有說話,直接就開了車子。
不是熟悉的路,她看著前方的紅燈,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方總要帶我去哪里?」
方毅側頭看了她一眼,笑得不屑至極︰「放心,不會把你罵了。」
顧穎知道他這是不打算說的意思,人已經在車上了,跳車無疑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干脆不說話了,閉著眼楮靠在車窗旁,反正總會知道結果的,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不是自己熟悉的路,她才不清楚方毅要將自己帶到哪里去,只是太陽穴在跳動,她只覺得不是什麼好地方。
車子停下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看著那高檔小區的門,她只覺得眉心一跳,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你到底要帶我去見誰?」
她終究還是忍不住,蹙起眉就開口問,這樣被人牽引著的感覺很不好。
他一邊拿過登記卡,一邊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股東。」
兩個字之後,便再也不管她了。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顧穎突然想起半個多小時前方毅對她說的話,她只覺得心口一緊,剛想開口,方毅已經解開了安全帶,側著頭看著她︰「下車。」
她抿了抿唇,「方總,你這樣做符合嗎?」
仗著自己是老板,所以威脅她來見葉堔是嗎?
顧穎的話只是換來方毅的冷笑︰「符不符合我說了算,或者說你已經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他不知道顧穎和葉堔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必定是發生了什麼,葉堔已經將自己困在屋子里面大半個月了,每一次他和陸昭陽來找他,得到的只是閉門羹。
能夠讓葉堔這樣頹廢的,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個人了。
他也知道顧穎和葉堔已經沒有多大的關系了,可是那是他的兄弟,看著他這樣不聲不響地將自己困在屋子里面,他和陸昭陽已經急得恨不得把門拆了。
顧穎不想提及往事他也知道,看到每一次提起過往時顧穎的難受,他也不願意去提起。
可是不行,他至今都還記得葉堔剛剛進去監獄,他和陸昭陽去探望的時候,每一次都問顧穎呢?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長久以來的答案,一次探望比一次探望更加狼狽,即使托關系讓他一個人呆在一個房間里面。
可是後來還是出事了,不知道哪個不識眼的人在他洗澡的時候翻了他口袋里面的照片,葉堔將那個人打得幾乎殘廢。
那樣的葉堔,是他和陸昭陽從未見到過的,當時候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和陸昭陽只覺得是玩笑。
葉堔是什麼人啊,冷靜而自制,可是等他們趕去醫院的時候,看到那個滿身是彩的葉堔時,他們知道,不是玩笑,只是入了魔。
對于顧穎,因為葉堔,多多少少有些不喜歡,可是她在自己的酒吧工作了好幾個月了,經常會在一些從前想也沒有想過會遇到的地方遇見過她。
看著她那樣卑微地笑著,反而覺得難受,還有一些掙扎的情感在滋長。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去打擾她。
時間已經過去七年多快八年了,其中的誰是誰非,也不過是當時的年少氣盛。人總是會犯錯的,顧穎也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淪落到現在這樣孤苦伶仃的地步,即使想要去增一腳來宣泄當年收到的白眼,也只覺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但是有一件事,他和陸昭陽都始終記得,葉堔愛顧穎,那種刻在骨頭里面的愛,除非月兌胎換骨,不然只能經久不息。
顧穎身子一僵,就在一個多月前,她還在感念方毅幫她解圍,可是現在,卻擁著自己是上司的身份來壓著她去見葉堔。
失望?
不,最多只是有些難受而已,原來不是你變了,每個人都會看到的,很多人,都只會記得你曾經那些千百般的不好。
她淒涼一笑︰「方毅,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她和葉堔的事情,方毅和陸昭陽可謂是一直以來的觀眾,誰都知道他們就是看到對方會豎起刺的磁場,卻偏偏還要將她和葉堔湊到一起,非要讓她一次又一次地去承受那些凌辱。
顧穎的話讓方毅一怔,但是他只是抿了抿唇,突然之間就笑了︰「顧穎,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人?給你一個忠告,在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接觸了解的情況下,不要輕易地給一個人下結論。」
她臉色一白,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幫過自己一次的人,即使不是好人,但也不會是會傷害自己的人。
比起那樣毒舌,每一次見到自己都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才能平息怒火的陸昭陽,方毅出手幫她解圍確實讓她以為,他起碼沒有那樣看待自己。
況且她在酒吧上班那麼久,除了一開始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煩的時候被他教訓了幾次之外,也沒有過多的為難,相反的,還在好幾次她被人為難的時候幫忙解圍。
只是沒有想到,僅僅是因為她還沒有徹底地踩中他的雷區。
而葉堔,就是他的雷區。
「我不強迫你,兩個選擇,要麼進去,要麼自己收拾東西走人。」
他看著她,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涼薄得就好像對著一個仇人一樣。
不強迫?用工作來威脅她,還叫做不強迫嗎?
有一股屈辱感在胸口蔓延,如果她有足夠的骨氣的話,她應該大聲地告訴他,不就是一份工作嗎?姐姐我不干了!
可是她沒有,她的骨氣早就被歲月壓得只剩下苟延殘喘的弧度了。
身側的手收緊,手掌心被指甲緊緊地扣著,皮沒有破,但是疼痛卻是非常。
「我進去。」
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神帶著一種隱忍的蒼涼。
方毅微微一怔,只覺得心頭有些滯悶,最後還是笑了︰「不錯,知道輕重緩急。」
話落,他已經抬手去敲門了︰「阿堔,開門。」
相對于剛才的涼薄,此刻的方毅顯然是著急而心疼的。
顧穎知道他們幾個人的感情一向很好,也是的,二十多年的感情了,怎麼能不好。
只是可惜了自己了,小的時候總是孤高倨傲,到頭來,一個玩得長久的朋友都沒有。以至于出事的時候,那些在她生日的時候想方設法讓她收下生日禮物的「朋友們」都只對她落井下石。
里面仍舊沒有動靜,方毅雖然急,但是也不燥,他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敲著那厚重的鐵門︰「阿堔,我帶了個人來,你開門。」
十多分鐘,顧穎只覺得那些僵硬的跳動又開始了生動活潑,從一開始的緊張、害怕和愧疚,到現在,時間一點點地將這些消磨得只剩下煎熬。
方毅終于皺起了眉,回頭看了她一眼︰「你來,今天不把他勸開門,你一樣收拾包袱走人。」
顧穎雙手一抖,咬著的雙唇差點兒就忍不住崩潰。
她已經活得很小心翼翼了,可是為什麼這些事情還要接二連三地找上她。
可是有什麼辦法,這個世界上,有錢能使鬼推磨。
她已經是生活的傀儡了,每天為了那些錢奔波勞累,都快忘了,什麼是快樂了。
他向後退了一步,將她整個人呈現在門口。
顧穎咬著唇,抬著顫抖的手敲門︰「葉堔,你開開門。」
眼淚已經逼到眼角了,可是她不敢讓它留下來。
門後仍然沒有動靜,顧穎已經將自己的嘴唇咬破皮了,葉堔恨她,又怎麼會開門呢。
「葉堔,你開門吧。」
她的臉貼在門上,淚水沾在臉頰上,混著那門的冰涼,直直地沒入心底去。
依然是沒有人說話,整個走到間就只有她和方毅的呼吸。
他們站在那里,似乎過了很久,才能听到門後開鎖的聲音。
她又想起了那一個眼神了,听到開門的聲音的時候,莫名地心下一松。
無論如何,她都是欠葉堔的,那些有意無意的傷害,現在想起來,她都想要掐死自己。
門開了,卻不見開門的人,顧穎心下一驚,身後的方毅已經推門進去了。
她連忙跟著進去,葉堔整個人跌坐在一旁的牆壁上。
很狼狽,身上的酒味躥得她鼻子難受,下巴長出來的胡渣一大堆。
顧穎不知道該怎麼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就好像突然被人伸一雙手進去掐住了脖子一樣,緊得讓她難以呼吸。
「阿堔!」
方毅看著他,只覺得心里難受,他認識葉堔二十多年,這是他第二次看到他這麼狼狽,第一次是他听到葉雪華要嫁給顧盛言的時候,將自己困在公寓里面,幾天幾夜不願意見人。
葉堔突然抬起頭,看著顧穎。
她這時才看清楚他整張臉,眼圈很深,臉上沒有修理長得凌亂的胡渣,看上去只當是一個好幾個月沒有洗澡的流浪者。
他突然站起身,看著她︰「阿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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