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微微一動,方毅以為葉堔要說話,結果只是換來一陣的沉默。
「唉,你們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
陸昭陽提著好幾袋的外賣回來,一進屋就覺得病房里面的氣氛很是奇怪,忍不住皺了皺眉。
葉堔躺在床上,逼著眼眸也不管他和方毅,一旁的方毅抿著唇,也不搭理他。
陸昭陽聳了聳肩,指了指手上的袋子︰「要吃東西嗎?」
方毅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抬腿走出了病房。
沉默到底代表什麼,或許就連葉堔自己都不知道。
「秋秋?」
顧穎看著面前拿著托盤在發呆的李秋,忍不住皺起了眉。
「秋秋?秋秋?秋秋——」
她喊了好幾次,李秋都沒有回應她,顧穎忍不住抬手推了推她,才見她緩緩地回頭看著她,眼眸那些來不及收起來的煩躁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李秋怔了怔,看到是顧穎,勾了勾唇角︰「怎麼了?」
明顯的心不在焉,顧穎抿了抿唇,忍不住開口︰「你和張升最近怎麼了?」
「很好啊,怎麼了?」
表情看不出半分的慌張和失措,看來是真的沒有事。
李秋這個人很單純,平日里面直爽,很多表情都直接放在臉上,不會撒謊,特別是對自己熟悉的人,每次撒謊,眼楮都會忍不住微微地抽動。
這些小動作,顧穎認識她好幾年了,一清二楚。
看來就不是張升的問題了,她想了想,半響才繼續開口︰「你弟弟有跟你聯系嗎?」
除了張升,她能夠想到影響到李秋的人就只有她正在讀大學的弟弟了。
李秋雖然疑惑,但是也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他在準備考研,所以已經一個月沒有給我打電話了。」
她向來就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既然不是和張升的感情出現了問題,也不是李秋的弟弟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了。
李秋向來都是藏不住話的人,心地里面到底想著什麼事情,她總會說出來的。
輪休的那一天顧穎接了一個兼職,車模,一天八百,連續做三天。
顧穎跟同事她們都調了時間,硬是擠了三天的時間出來。
她很少做車模,只有在一開始的時候顧盛言不斷地需要手術,而手術不斷地要用錢。
她大學沒有畢業,問以前的朋友,即使是腆著臉皮,挨個挨個地打電話過去,得到的也只有一串忙音。
一串忙音已經算是最好的回復的了,有一些以前跟討好她而不得的女生,就那樣端著電話罵了她好幾個小時。
不敢得罪人,顧穎連電話都不敢掛,一開始的時候,那些人在罵,她在電話的另外一端恨不得把手機摔了,到了最後,她只是心疼那是她的電話費。
後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上了兼職網,能夠找到來錢最快的就是車模了。
她樣貌出挑,身材也是頂好的,氣質站在那兒本身就已經夠高貴冷艷了,根本就不需要教。
出場一次有好幾千,那是當時于她而言來錢最快的方式。
第一次上場的時候她看著身上極少的衣服,只覺得自己被刨光了在眾人面前挨罵,那些閃光燈不斷地打在她的身上,她整個人僵在當場。
後來汽車銷售商直接找到他們的負責人,發了一通的脾氣,負責人念在她第一次上場,只說了再不好就直接滾回家去。
她已經忘了自己是怎麼讓嘴角的弧度張得剛剛好,怎麼樣讓腰身的曲線剛好貼合車身。
曾經有好幾個買車的富豪提出要買她一夜,開出的價錢足夠解決了顧盛言的往後手術費的問題,一同出展的好幾個車模羨慕了很久。
可是她只是冷著臉拒絕了,最後遭到封殺,她拿著最後一場的錢吃了三個月的方便面,直到那個封殺她的富豪有了新歡,她才被一些經紀人重新找上。
她當了三個月的車模,小有名氣的時候甚至有經紀人要和她簽約,五年的合約,一開始給出的訂金就是三十萬。
顧穎只是將卡和合約推了回去,表示以後再也不會進入這一行了。
盡管潔身自好,但是那意思一段黑暗的回憶。
不斷的閃光燈,還有車模之間的你爭我奪,她置身其中,兩面受夾。
那時候她甚至患上了懼光癥,大白天的所在家里面根本不敢出門,展出的時候也帶著墨鏡。
看了很長的一段心理醫生,才慢慢地走出來。
半年的車模生涯,卻足夠讓她的一生和黑暗沾上邊。
只是沒有想到,五年後的今天,再一次因為錢被逼上了這樣不堪的境地。
顧穎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那一天找到經紀人表示自己想要重新當車模時,對方嫌棄和諷刺的眼神。
曾經她最紅的時候,一天的出場費甚至到了五千多,現在被人壓到八百,甚至比一些剛剛出道的車模還要低。
顧穎沒有反駁,她需要錢,下個月顧盛言的治療費她還湊不到一千塊。
「嘖嘖嘖,真想不到。詩姐都不知道怎麼想的,這樣的人都會讓她進來,簡直就是要拉低我們車模的水平嘛。」
身側的車模翹著那瓖著水鑽的手指,一邊打量一邊漫不經心地諷刺著。
「也是,你也不看看那魚尾紋,都不知道要撲多少層粉才能掩蓋得住呢!」
另外一個車模也附和著,兩個人看著顧穎,滿眼的不屑。
顧穎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鏡子里面自己的臉,被化妝師一層粉一層粉地刷著。
她不說話,因為無話可說,她們說得對。
五年後的顧穎已經被生活折磨得不成人形,魚尾紋是夸大的,只是臉上的皮膚,自然是比不過那些十七八歲的女生的嬌女敕。
這一次的車展中,一共二十四個車模,十五個基本上都是十字開頭的年紀,還有七八個也不過是二字頭剛過一點點。
像她這種,已經走了一大半,還要超了一年的年紀的老人,確實應該得到唾棄。
那又怎麼樣,她已經不再是一開始的那一個,因為屈辱和難堪,站在台上僵硬得只有一張冷臉的顧穎了。
她們說什麼都只是空氣,錢才是她最終的目的。
藍白色的比基尼襯得她肌膚凝白,四肢縴長而勻稱,胸部飽滿而豐盈,臉上化了妝,皮膚看起來比平時好了許多。
當年的那一個顧穎似乎突然之間又出現了,精致的五官,加上那冷艷的氣質,即使是混在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車模中,不少拍照的記者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這就是當年在最紅的時候退出了車模屆的顧穎。
「這個,這個,這個車模好像就是當年的顧穎!」
不知道哪一個記者喊了一聲,聚光燈全都打在她的身上,身後是火紅色的蘭博基尼,她微微曲著腿,從容不迫地掐著腰換姿勢。
嘴角上的笑容恰到好處,就連擺拍的側面也掌握的十分之好。
修長白皙的雙腿倚在火紅色的車身上,襯得她凝脂若雪。
此刻,不知道是她襯了車子,還是車子襯了她。
相對于顧穎這邊的熱鬧喧囂,其他的車模顯然就沒有那麼地出眾了。
「哇,月兌了,那邊,那邊!」
車模賺錢看起來多,只是很多人都知道,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不少人為了上位,極盡手段。
而攝影者們現在蜂擁而去的方向,不過是因為顧穎斜對面的一個車模,將上身僅有的一件遮擋物扯了。
這樣搶奪眼球的做法,無疑是成功的,但是這樣的成功也是屬于喧囂的。
但是無論如何,對于顧穎而言,這是一種解月兌。
沒有那麼多的關注,她只要按照要求,擺好姿勢,再等時間一點點地消磨掉就好了。
下午的時候經紀人找到她,說今天的出場效果很好,可以給她加五百一天,希望明天能夠做的好一些。
顧穎點了點頭,只說盡力,換了衣服便走了。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錢,盡管經紀人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無非就是希望她效仿今日斜對面的那一位車模,好博取眼球。
雖然每天加了五百,三天就多了一千五。可是如果是這樣,她寧願再多接一份兼職,也不願意這樣的下賤。
站在台上,已經是她最大的容忍了。
喧嘩取眾,她做不到。
反正是簽了合約的,她不擔心拿不到錢,那口頭上答應加的五百塊,拿得到是她的運氣,拿不到只能再想辦法。
很明顯昨天車模一月兌成名,第二天的車模顯然更加來勁。
不少人為了多一點的聚光燈,露半球的、將比基尼的帶子綁松的,無所不用其極。
顧穎里面穿了比基尼,上身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半透明的衣服,站在坐在車子里面,墨鏡被發型師夾在頭頂,目光清冷地看著前方。
相比那些以月兌出名的,她坐在里面渾然一體的氣質,更加吸引那些著名經驗攝影者。
「阿堔,你不是喜歡蘭博基尼嗎?今天是蘭博基尼的展出,就在那邊,我們過去看看——」
陸昭陽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即使隔著人群,顧穎仍然能夠听得一清二楚,整個人一僵,握著方向盤的手不斷地收緊。
人群外,漸漸走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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