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堔進來的時候，顧穎已經整理好自己，坐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不說話，眼淚沒有流了，就是淚痕掛在臉上，很是不堪和狼狽。
床上的棉被被她撕開，那些羽毛飛得到處都是，枕頭被扔在地上，葉堔皺了皺眉，走過去抬手將她臉上的頭發撥到耳後。
顧穎沒有動，木木地坐在那里任由他動作。
半響他坐在她身後，貼身而近︰「吃飯，好不好？」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目無表情地點頭。
午飯吃得很安靜，誰也沒有開口，顧穎只是機械地扒著自己碗里面的米粒。
惡心感上來的時候，她筷子一扔，就往廁所跑過去，葉堔追在她身後，她蹲在那里吐得一塌糊涂。
許久，她將東西都吐完了，才抬頭看著葉堔，有些淒涼︰「葉堔，不要打掉他好不好，他跟了我那麼多天了，我為了他吃了那麼多苦，你怎麼能說打掉就打掉呢。」
她說著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葉堔站在她身後，眼眸隱晦不明。
彎腰抬手將她抱了起來，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抱到飯廳，將她碗拿開，直接遞了一碗粥給她︰「吃這個。」
顧穎拿過湯匙，一口一口的喝著，眼淚混著粥，直接就吃下去了。
握著湯匙的手一直在顫抖，最後她干脆扔了湯匙，端起那碗就喝。
喝得有些急，嗆得她咳嗽，幾乎呼吸不過來。
無論她怎麼哀求，葉堔就是不松口。
晚上洗完澡出來，葉堔站在窗邊，她眼楮一燙，忍不住又哭了，跑過去抱著他，就像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葉堔，不要打掉他好不好，好不好。我只是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不要打掉他好不好。」
葉堔微微動了動，抬手將她反抱到跟前，緊緊地扣在懷里面，開口的話卻是讓她絕望無比︰「不好。」
不好。
那麼干脆決絕的兩個字。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甚至能夠清晰地听到那一聲聲的心跳。
會跳的，有心的。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殘忍，那也是他的孩子啊，就因為不想要了，就不要了。
四個多月了，她甚至能夠模到自己的肚子微微地凸起來了。
那里面有一個生命，他出來之後會哭會鬧，會牽著她的手喊媽媽。
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血脈相通的人了，也是唯一一個，不會拋棄她的人了。
她渾身都顫抖，哭得太陽穴都發痛，眼楮腫的不成樣子。
可是那又怎麼樣，盡管這樣，她仍然是換不回來自己的孩子，她還是阻止不了葉堔要將他打掉的決心。
月光在外頭，房間里面只開了一盞小小的燈，那昏黃的燈色打在兩個人的身上，就好像是兩個糾纏不清的紅線。
靠得越近，收得越緊，勒得對方越痛。
葉堔抱她抱得那麼緊，顧穎覺得自己呼吸都很是困難，可是他不放手，她不開口，這就是他們兩個人永遠的弊端。
許久，她停止了呼吸，沒有說話，眼楮落在不遠處的點燈上，那黃色的光亮照得她的眼楮有些朦朧。
兩個人就這樣站了很久，直到顧穎推開了他，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她抬起頭，看著葉堔，平靜無常，開口的話也是極其的清淡︰「我恨你，葉堔。」
很輕很淡的一句話，卻讓那人的身子微微一怔。
她收了視線，轉身走回床邊，爬了上去，掀開被子，將自己整個人蓋住。
葉堔起床的時候顧穎睜開了眼楮，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動作迅速地穿好衣服，在他回頭的時候將眼楮一閉。
額頭一暖，那平穩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半響，她只听到門被關上的聲音。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直到听到汽車的引擎聲，才起床洗漱。
顧穎什麼都沒有拿，只是拿了個手機，還是昨天被她摔得慘不忍睹的手機。
打電話的時候手心都是汗，開口的聲音也是顫抖的。
「方毅，葉堔走了。」
她不知道方毅信不信得過，可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就只有他了。
她不想讓這個孩子無緣無故被拿掉，她就算是死，也要將他生下來。
葉堔不讓她生，她就只能逃。
方毅來到的時候她正站在院子里面，躲在一旁，生怕葉堔會突然回頭。
听到汽車的聲音時整個人都僵了，直到手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才松了口氣，連忙跑出去。
「怎麼回事？」
方毅一邊開著車門讓她進去，一邊問道。
她咬著唇，連忙將自己坐了進去，一邊系著安全帶一邊搖頭︰「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突然是不要孩子了，讓我打掉他。方毅，我求求你，帶我躲起來，只要再過六個月就好了，六個月就好了。」
顧穎捉著他的手，無助得就像是個被人拐賣的孩子一樣。
昨天接到顧穎電話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听到那熟悉的聲音，才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可是她一開口就是那樣的兩個字——救命。
帶著顫音和恐懼，驚得他整個人都慌了，連忙問她怎麼一回事。
她說得不清楚，支零破碎的語言，他只知道她懷孕了，可是葉堔不讓她生下來，但是她很想要這個孩子。
他已經有兩個多月沒有見到顧穎了，那麼長久的思念，他壓抑下來，听到她聲音的時候整個人幾乎都奔潰了。
兩個多月前從陸昭陽的口中听到他說葉堔和顧穎現在挺好的。
挺好的，那麼他也挺好的，就這樣，大家都挺好的。
卻沒有想到，兩個多月後，會接到她這樣的一通電話。
在電話里面，再慌亂也沒有用，他只能讓顧穎先冷靜下來，暫時不要和葉堔有任何過大的沖突，等明天早上他出去的時候他過來接她。
葉堔將顧穎看得很緊，這是陸昭陽說的，公司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讓秘書e到他郵箱，辦公地點基本上都是在別墅里面。
他也不確定葉堔今天是否會去公司，只能讓陸昭陽幫忙，可是他卻連幫忙的理由都說不出來，只能那樣無禮地讓他幫忙在今天早上讓葉堔回公司一趟。
為了這件事情，陸昭陽差點兒跟他翻臉了。
車子開得有些快，顧穎有些想吐，只能讓方毅慢一下︰「方毅，慢，慢一些，我受不了。」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有些愧疚︰「抱歉，我沒有注意到。」
說著，車速漸漸慢了下來。
顧穎看著眼前機場，有些怔忪，回頭看著方毅︰「為什麼，為什麼來這里？」
他笑了笑，應道︰「我先送你出國一段時間，那邊會有人接應你的，你只要在國內，葉堔找到你易如反掌，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等葉堔那邊消停幾天，我會過去看你的。」
她站在那里，有些反應不過來，許久才明白方毅說的是什麼意思。
她抿著唇，看著機票到自己的手上，只覺得心口很軟，抬起頭，有些哽咽︰「方毅，謝謝你。」
顧穎不知道自己除了這樣的一句謝謝，她還能夠對他做些什麼。
她的這一生過得並不成功，甚至可以說是失敗，身邊親近的人沒幾個，到了最後，就連愛她的人也成了恨她的。
而她現在，就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下來，那樣的絕望和無助，她不知道不找方毅，她還能夠找誰。
明明知道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可是她無能為力到要將方毅牽扯進來。
他看著她，只是搖了搖頭︰「要吃些東西嗎？飛機要一個小時後才開始檢錄。」
她什麼都沒有帶，唯一有的就是身上僅有的一萬塊和一張身份證，就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
李秋前天還打電話過來問她怎麼樣，現在要走了，她甚至連李秋都不敢說。
遠處的一架飛機起飛，她有些恍惚，低頭點了點頭︰「好的。」
她不想逞強，顧穎現在不是自己一個人，她不能夠任性，她的孩子還在，她就要好好地護著她。
方毅看著她，大概是想到了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手覆在肚子上，臉上的笑容有些恬靜。
兩個多月沒有見，她瘦得讓他心驚，第一眼看到的時候，只覺得顧穎就連眼楮都沒有肉了，深深陷進去的眼眶有些嚇人。
大概是因為哭得太多，腫起來的眼袋讓她整個人很狼狽，頭發隨意地扎在身後。
五官還是那樣的好看，卻沒有了曾經的那一份靈氣。
半個小時，只要再過半個小時，她就可以好好將孩子好好地剩下來了。
這是顧穎唯一的想法，她的手握著方毅買的蜂蜜茶，手心沁滿了汗，機場開始了人來人往。
方毅坐在她身旁，看著她緊張的情緒，忍不住開口安撫道︰「顧穎，你不用這麼緊張，阿堔他不會那麼快發現你不見了的。」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可是還是抑制不住自己心底里面的恐懼。
方毅的手機抖了抖，他拿出來一看，臉色一白，視線落在身側的顧穎身上，咬著唇，有些難以啟齒。
顧穎眉心一跳，雙唇顫抖著問︰「怎麼了？」
「顧穎，抱歉，你大概是，不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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