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我都沒有閉上眼楮。
第二天一大早,我沒有盼來呼延郎進宮的消息,卻先等待了楚懷玉的冊封。
當我跪在玉公公的腳下,看著那托盤中的玉帶時,整個人還沒從那種震驚中清醒過來,已經听見玉公公尖利著嗓子道︰「前任侍讀梁鳶青,學富五車,人品貴重,特冊封集賢殿書院正字,賜玉帶一副,留用御書房。欽賜謝恩。」
「謝皇上,萬歲萬萬歲。」我有些木然的拜倒,旁邊的楚亦雄已經問道︰「公公,父皇怎麼突然給鳶青封官了?」
那玉公公笑眯眯的道︰「聖意難測,奴婢怎麼猜得出來呢?大殿下,匈奴的使者已經進了城,馬上就要入宮了,您還是快些個吧。」說完,又轉身向我道︰「梁大人,跟咱家進宮吧。今天匈奴的使者前來,皇上還要您跟在他身邊呢。」
我只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跟著玉公公進了宮,臨走前楚亦雄看了我一眼,我使了個眼色讓他安心。
其實,心跳得快要炸開的,掌心全是汗,幾乎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一樣忐忑不安的人,是我!
進了宮,還是先去暖香閣拜見皇帝,他今天的精神似乎倒比昨天萎靡的樣子好些,他看見我,便吩咐道︰「畢竟你去過匈奴,了解他們的一些意圖,朕賜你正字的官餃,你就跟在朕的身後,若有異就提點著周圍的人,但不可出頭,明白嗎。」
「是。」我心里也有些不安,如果讓呼延郎發現了我在這里,不知又是怎樣的光景。
「好,朕先去御花園看看,你留在這兒,等朕召喚,你再來。」
說罷,玉公公便招呼著外面的小太監立刻進來服侍,楚懷玉起身往外走去,浩浩蕩蕩一群人簇擁著,我反而覺得他越發病弱,跟一年前那個運籌帷幄,意氣風發的男人,簡直判若兩人——他說他想通了很多事,到底是什麼?是這「想通了」三個字,造成現在這樣的嗎?
我不解,也想不透,只是在這焦急的等待中,在屋檐下來來回回的走著,無意中看到琉璃窗上的自己,竟是一臉慘白,眼楮也深深的凹陷下去,整整一夜的不眠弄得顯得憔悴如鬼。
不由在心底里苦笑︰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是那個以容貌驚人的人,今天這樣倒是驚人,只是卻是驚嚇到別人了。
正在胡思亂想著,突然看到那琉璃窗映出了我背後,突然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一陣熟悉的氣息撲了過來,我猛的回頭,卻見楚亦宸正站在我的身後,也看著琉璃窗上那模糊的影像。
「見過二皇子殿下。」我急忙要跪拜,卻被他伸手扶了起來。
他的臉上也有著和我一樣的憔悴之色,眼角都微微發紅,扶我起來之後便一直低頭看著我,一言不發,這種相對的沉默讓我微微有些不安,正想說什麼來打破僵局,就听見他問道︰「鳶青,你為什麼要留在大哥身邊?」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而他頓了頓,又說道︰「是不是因為——因為那天晚上的事。你知道嗎,其實——」
他的話沒說完,就見玉公公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一看見我們,立刻說道︰「哎喲,殿下啊,您還在這兒?匈奴使者已經到了,您該過去了。梁大人,皇上召您過去哪,跟咱家走吧。」
楚亦宸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我向他一頷首,便轉身跟著玉公公走了。
在剛剛走進御花園的時候,我便听見里面傳來了一陣熟悉的爽朗的笑聲,依舊豪放,高亢,中原人似乎都沒有過這樣的笑聲,而一走近,便一眼看見了人群中的那個男人。
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般,整個人都僵硬在那里,一個動作都做不出來。
他手拿著巨大的金杯,大口大口的喝著酒,和在草原上的時候一模一樣,對周圍的目光完全毫無顧忌,坐在他旁邊的就是昊焉,剛剛飲了一口酒,抬頭便看見了我,頓時目光閃爍,向呼延郎做了一個眼色。
呼延郎會意,抬頭向我看了過來。
我以為居延城的對話之後,我們不會再看見對方,如果再看見,只怕是我命絕之時。
但他,目光卻顯得那麼平和,好像看到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陌生人,臉上也顯出了微笑,然後慢慢的站起身,向我走來。
我只覺得四肢在不停的顫抖,幾乎快要癱軟下去,然後就听見了他的聲音。
「這一位,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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