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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心都是多余,日子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電光火石一般的情緒,來得快埋得也快。越是聰明的人,越能預知危機的存在,早早地躲避它。
于是當天晚上什麼都特別的事都沒有發生,第二天早上一醒來又是忙碌的一天——小學準備開學了,周滿要開始準備學生報名的事。
學生報名有什麼要準備的呢?這個時代的小學報名,要做的事情很多,至少報名流程里交學費、集資、公糧三樣一點都不能少。周滿知道集資和公糧這種東西是亂來的,但是現在的情況下他還沒有辦法阻止,只能將事情一點一滴記下,折損了鄉親們多少,將來就成千上萬倍還給他們。
重生與穿越也不是萬能,但周滿清楚那些事情永遠無法改變,哪些事情需要忍一時將來改變,那些事情是立刻就能改變的。
周滿要挽救灌江小學高得出奇的輟學率和文盲率,他比誰都清楚,將來的社會沒有文憑和知識是多麼地寸步難行。
他要挨家挨戶地動員家長給學生報名。
既然他要出門,學校就必須有人留守,以防學生來報名時沒有人在。作為住在學校里的唯二人員,應非池就成了唯一的人選。不過鑒于應非池特殊的來歷,周滿決定給他做上崗培訓,時間是一天。
「所以你要認真听,好好學。」周滿說得鄭重其事。
應非池趕緊點頭,心里有些緊張︰一定要學會啊,學不會的話周滿會不會把那個什麼羅銳叫來幫忙啊?羅銳來了就不走了怎麼辦啊?
周滿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模模他的頭說︰「你只要把這幾個字記熟就行。」
他取出一本薄薄的本子,棗紅色的殼,看上去很硬。周滿指著封面上的字說︰「這個叫戶口本,就是我們這里的戶籍憑據,這里的字是從左到右橫著讀的,知道嗎?」
應非池點頭,又皺眉認上邊的字︰「居民……口本?哦,戶口本,戶字有些奇怪。」
「簡體字以後上小學了再教你。」周滿打開戶口本,指著第一頁說︰「這里是戶主,後面的每一頁這個地方寫的都是居民的名字。你要把報名學生的名字以及戶主的名字都記下,知道嗎?」
「嗯。」應非池乖巧地點頭,「還有呢?」
周滿合上戶口本隨手放在桌上,取出一疊白紙、一支毛筆、一盒墨水放在桌上。「你要把自己收的每一樣東西都記得清楚,學費是20元,集資你看戶口本上有多少人的名字就是每個人5元,公糧是一個人10斤。公糧收了以後搬到辦公室後邊的倉庫里,等找到車子了再送往糧所。等確認每一樣都收完了,你就把單據謄寫一份交給孩子的父母,最後給小孩子發課本,讓他們9月1號來學校上課,一切就是這樣了。辦公室里我已經分好類了,你每樣拿一本給他們就行。」
他說著招手︰「你過來,我教你認錢。」
他招手的樣子貼別好看,就像叫自己家小孩一樣,分外地透著一股親密。應非池屁顛屁顛地跑到他對面,兩個人盤腿坐在屋檐下,借著一塊照明符的光看錢。
「紙幣分一、二、五三個等級,單位是分、角、元,就像你們古代說的文、貫、兩一樣。這里是一分、二分、五分,這堆是一角、二角、五角,這幾張是一元、二元、五元、十元。每十個往前進一位,十個一分是一角,十個一角是一元,記住了嗎?」
記倒是容易記,但如果應非池也不知道什麼是文、貫、兩,不過他自動把分角元換成下品靈石、中品靈石、上品靈石,這就好理解多了。「嗯嗯,記住了。」
于是,這上崗前的培訓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天,周滿一大早就游說去了。應非池坐在辦公室里,鋪了白紙倒了墨水——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用研的墨水呢,然後在門口放了個觸發符,閉上眼默默地修煉。
也不知過了多久,觸發符被驚動,應非池從打坐中醒來,知道有人來了,心中一陣緊張。
「阿滿在咩?」嘹亮的中年女聲叫道。
應非池從來的第二天開始就跟周滿學當地話,現在已經能听懂不少了,只是不會說。他趕緊應道︰「是來報名的嗎?進來辦公室吧。」
一個皮膚微黃的中年婦人牽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進來,兩人都穿著黑底紅邊的服飾,周滿說這是他們過山瑤的服飾。那婦人背上還背了個大背簍,走進來看到應非池,臉上愣了一愣,隨即出現局促的神色,趕緊把背簍放下,用濃重當地口音的普通話說︰「你好,你是新來的老師嘛?我們是來報名的。」
「我知道。」應非池第一次**面對當地人,緊張得手心出汗。他攤開白紙,說道︰「那個……首先,那個……戶籍……不,戶口本……」
「哦,帶了帶了!」中年婦人從口袋里取出戶口本放在桌面上,應非池趕緊翻開先把戶主的名字抄上,然後往後翻。這一翻,傻了,他不認得數字,大多數簡體字也不認得,對著好幾頁的戶口本不知道哪個才是學生的信息。
周、周滿!應非池下意識就抬頭尋找依靠,猛地想到周滿不在,心中不禁一陣難過與彷徨,然後不由得笑了——真是的,才跟周滿住在一起幾天啊?他就變得這麼依賴這麼軟弱,比那些養尊處優的修士還不如。堂堂應非池,閬風派那麼艱難的環境都能撐下來,居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就算周滿願意寵壞你,你也不能成為周滿的拖累。
「這位……嗯。」應非池猶豫了一下,決定忽略稱呼,微笑道︰「請問報名的學生是戶口本上的哪一個?」
婦人趕緊接過戶口本翻給他看︰「是這個,叫陳米。」
原來他們這里的陳字是這樣寫的。應非池快速地抄下名字,心中暗暗記住,然後說道︰「學費20元,集資一個人5元,公糧一個人0斤,你家4口人要交集資20元,公糧40斤。」
「唉,越來越貴了!」婦人嘆了口氣,從腰帶上翻出一個破舊卻干淨的小布包,打開了取出4張10元的紙幣給應非池,然後指著背簍說︰「里面是40斤谷子,你這里有稱沒有?我稱給你看。」
「啊,不用稱。」應非池一邊記下錢款一邊瞥了背簍一眼,說道︰「我看出來了,40斤一點不差。麻煩你把谷子堆在地上,我等下自己收拾。」
就隨便堆在地上?婦人看著這個白白女敕女敕、瘦瘦小小,看起來還不如她隔壁阿梅健壯的少年,表示非常擔心。不過一想到周滿總會回來的,她就不多話了,立刻就不多話了,動作麻利地把谷子往地上一倒,拍了拍竹條編織的背簍,問道︰「還有什麼咩?」
「沒有了。」應非池將謄寫好的單據拿起,輕輕地吹了口氣,將上面的水汽吹干,然後雙手交給婦人,微笑著說︰「這個你收好。」
「哎哎!」
等婦人接過單據,應非池又把書都撿了一本,放在婦人的背簍里,說道︰「這個是課本,9月1號記得來上課。」
婦人看看課本又看看應非池︰「這就完了?」
應非池微笑︰「嗯,這就完了。」
「老師!」一直默不作聲扯著母親衣角的小女孩忽然用當地話問道,「你是教我們的老師咩?」
「我……我不是老師。」應非池低頭看著小女孩紅撲撲的臉,微笑道︰「我跟你們一樣,是周滿老師的學生。」
他解釋得清楚,小孩子卻听不懂普通話,只是望著他開心︰「老師,你長的好靚,我好愛看你!」
應非池的臉轟的一下紅了,婦人倒是沒有在意——瑤家的兒女,不都是這麼熱情的嘛?于是婦人呵呵笑著把背簍一背,領著小女孩走了,留一個被調|戲後的應非池在原地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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