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腮胡被扇了臉像是喪家犬一般站在亭子外面大氣不敢出一聲,毫無先前那股耀武揚威的氣勢。
里面兩人,一個穿著藏青色的外衫,國字臉年齡在三十出頭,另外一個穿著絳紫色的袍子,年齡將近四十,不管從年齡或是儀態看都比旁邊那位略高一等。
嬌媚的女子靠在他們懷里嬉笑撒嬌,不時倒杯酒拿塊糕點喂進他們嘴里,全然不把齊渃與潘文軒放在眼里。齊渃低著頭非禮勿視,听到那邊傳來的嬌嗔魅誘的笑聲話語夾雜了清脆連綿的琴聲,著實怪異的很。
持續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那邊身穿絳紫色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酒杯,抬手讓柳嫣停下彈奏,接著指指站著的潘文軒︰「你說是這人把我的富貴蓮子瓷給打碎的?」
「就是這小子忽然動手打起人來。」絡腮胡躬了身子點頭如搗蒜,撩開袖子露出被打的淤青的手臂,「小的們拼力保護,還是把青花瓷給砸了!」
這會潘文軒被人從後抓著手腕,身上穿了件白色無袖褂子,听到絡腮胡惡人先告狀,對著那邊啐了口水︰「要不是你們橫行霸道,竟然出手毆打一個老婦,我怎會出手相助,那條路難道還是你家老爺自己開的?呸!」
被潘文軒說的絡腮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死鴨子嘴硬,給我打!」
身後的僕役見狀往潘文軒的後退部踹上一腳,雙膝一軟潘文軒跪倒在地,齊渃這會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但是剛才潘文軒出手相助有一半也是為了她,豈能置之不管,對了那位絳紫色衣著的人道︰「這位大人,雖然我們打碎您的瓷瓶確是有錯,但剛才是您家僕無禮在先,他們欺壓百姓,對一個羸弱老婦出手,心中正氣之人豈能容忍。在下覺您必是德高望重,絕非迂腐之人,還望大人明鑒。」
先抑後揚先禮後兵,讓那個男人玩味的看著眼前這個文弱的書生︰「若如公子所言,那麼老夫定不會容許家僕在外如此仗勢欺人,會好好懲罰,不過,即便如此,打碎青花瓷你們也是月兌不開關系,那對青花瓷價值三百七十兩銀子,老夫作為主子沒教育好下人自承擔一半,剩下的一百八十五兩,八十五兩從汪甲他們月錢里扣,余下的一百兩由他承擔應該不為過吧。」
絡腮胡听到這里急了︰「老爺……」
話剛冒了頭就被男人一眼睨了回去,「但要是還不出,那麼老夫只能讓他做我家丁,以勞力抵償了,不過這麼算,起碼也要個十年八載了吧。」說完轉過頭似笑非笑的等著齊渃的回答。
那青花瓷價值三百七十白銀,從胚型與繪制上看的確是個好物,所報的價格應該不虛,但是一百兩銀子她怎麼可能拿得出,再看那個男人的表情,明顯是有意刁難自己,齊渃身著樸素而潘文軒更是粗活的打扮,不用多想就能知道他們絕非富人。
不過那男人所說要求並不過分,于情于理他們都存在責任,人家已經擔了大部分損失,再要得寸進尺的一分錢不賠,的確說不過去。
轉頭看到跪在一邊的潘文軒,齊渃心生一計,抱了拳對那個男人道︰「大人,在邊不過區區五兩銀子,實在賠付不起一百兩銀子。」說到這里,齊渃見男人表情閃過一絲失望,更加確信了心中的猜想︰「不過在下略懂書畫,不如當場作畫一副,抵這一百兩銀子?」
旁邊一直不說話的男人忽然大笑起來︰「你這小子口氣不小,曾老板可是收藏書畫古玩的行家,你這班門弄斧可是找錯地了。」
原來這個男人就是京城有名的富商曾嚴,不單開了京城最大的當鋪,幾個字畫商行也是經營的風生水起,難怪旁邊的人會笑話齊渃是在班門弄斧自不量力了。
「誒!陳老弟過獎了,曾某只是略懂一二罷了。」曾嚴謙遜的回道,不過眼楮里的笑意明顯是之前的贊揚深得他心。
「久仰曾老板大名。」齊渃只是和潘掌櫃閑聊時听起過,但是這官場上的客套話,誰會去當真多少,「不知剛才在下的提議,曾老板意下如何?」
曾嚴見齊渃表情認真胸有成竹,不像是信口開河的樣子,模了模下巴道︰「好,不過值不值一百兩銀子,可是我說了算,切不可以為胡亂畫一張便可蒙混過關了。」
「當然。」
齊渃對旁邊的僕役說了自己所需的材料,竟然只是最簡單的筆墨紙硯,連水墨畫中最基本的石青和朱砂都不需要。在場的人都不解的看著齊渃,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潘文軒這會被松了禁錮,跑到齊渃身側小聲道︰「文兄,不會有差吧,別勉強自己,大不了咱和他再干一場,看那老賊尖嘴猴腮的,絕非善輩。」
坐在琴案後的柳嫣同樣憂心忡忡的看著齊渃,一百兩銀子別說齊渃這無名小卒,就算是名家畫師,要起筆即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遠遠看她表情自若毫不緊張,放在琴上的雙手不禁為她捏了把汗。
東西很快便準備妥當,鋪上一張宣紙,齊渃碾磨沾筆,提筆斟酌再三,凝神微微點頭給自己鼓起,在紙上畫上了一副老者像,旁邊提了兩字‘大峰’。
衣衫破陋坐于地,瘦竹支靠葫掛腰,短短不到一盅茶的時間,便完成了此幅畫,絡腮胡伸了脖子看到這幅畫譏笑起來,旁潘文軒看了都大惑不解,剛才還躊躇滿志的,怎得就這麼一副寥寥數筆的畫了。
齊渃倒不在意他們的反應,拿起畫完的畫待干了一些,直徑走到曾嚴那邊將畫雙手遞上。
曾嚴拿過畫,皺了眉盯著看了許久,旁邊的男人不屑的搖頭哼了聲,那兩個艷麗女子瞧了畫嬉笑道︰「哈哈,這是什麼,一個糟老頭?」
「濟世活佛大峰和尚,舍己為人懸壺濟世。」柳嫣從琴案後面走出,對了眾人道︰「仁心仁術普度眾生,我想那位公子作此畫是借此表明,誰願意寬恕他的過錯,就是濟世活佛的心腸,如此看來,這區區一百兩還真是便宜的很呢。」
「那麼柳嫣姑娘意思是,我們還賺了?」姓陳的男人色眯眯的盯著柳嫣,心早被迷得七葷八素。
「柳嫣言微,還是要待曾大人的定奪了。」轉動美眸看到齊渃正對她頷首表示感謝。
「濟世活佛。」曾嚴輕笑一聲,「那還真如柳嫣姑娘所言,這一百兩銀子換個活佛心腸,劃算的很。罷了,饒你們一會。」
齊渃抱拳謝過了曾嚴,曾嚴看了這個少年不過束發的年紀,但是剛才處事不驚篤定泰山,不像是普通人家的樣子,也就是這樣他才會故意出個難題刁難他一下,果然沒讓他失望,重新端詳了手中的畫問道︰「不知這位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姓文名若。」
「文公子。」曾嚴笑著稱呼道,心里默默思忖著這京城里有否文姓大戶,想了許久一無所獲之後,對了旁邊絡腮胡道︰「汪甲,送客吧。」
一路走到外廳,剛踏進去就看到老鴇甩了帕子走來,她遠遠就認出齊渃,厚實的粉底下笑靨如花,略帶臃腫的身材還殘留年輕時的風韻︰「文公子您怎麼來了啊,我家女兒可是心心念念的想著您吶。」
旁邊鼻子下還凝固了血塊的潘文軒露了驚訝的表情,簡直和潘掌櫃如出一轍,齊渃急忙拱拱手與老鴇告別匆匆走出望花樓,走到街上齊渃不好意思的對潘文軒道︰「潘兄,這次還真是連累你了。」
「哪的話,那種事情就算文兄你不在,我也不可能置之不理的。」潘文軒知道齊渃是擔心他的傷勢,用手搓搓鼻子吸了吸笑起來,「我常年打鐵,這些小傷算不得什麼,文兄不必多慮,我先回去了,師傅那沒好好交代呢,告辭。」
潘文軒一走,齊渃看看天色想著今天的事情都沒辦成,剛要抬腳發現隨身帶的包袱不見蹤影,是剛才繪圖時放在地上忘記拿回,布袋里只放了一本文集,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讓她再進去拿的確有些頭疼,正猶豫之際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柳嫣踩著小碎步走來,雙手托了那個布包,將它遞到齊渃手中︰「文公子剛才走得急,落下了東西,柳嫣給您送來。」
「謝謝姑娘了。」把布袋掛在肩上,齊渃拱手道,「剛才還多虧柳嫣姑娘相助,在下感激不盡,有機會定會好好報答姑娘恩情。」
柳嫣掩嘴一笑,若是別的男子見著該是要神魂顛倒了︰「公子機智聰明,即便妾身不說,公子也會自己解釋,我只是做了個順水人情而已。」目顧盼巧笑生媚,拉進了兩人間距離,柳嫣輕聲道︰「若公子真要想報答妾身,妾身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蹙眉對上那對含笑的雙眼,知道其中必定有詐,誰讓剛才那些客套話給人抓到了把柄,點點頭道︰「姑娘請說。」
「再過幾日便是端午,瑞河上有賽龍舟,廟前街開了廟會,妾身一人前往有所不妥,不知公子是否願意陪同?」看到齊渃面色為難,柳嫣垂眼用手把發鬢的青絲挽入耳後︰「妾身知道這請求是唐突了,您是大家閨秀,若是被人瞧見和個青樓女子同行,倒是壞了名聲。」
「姑娘誤會了。」齊渃連忙解釋道,「只是端午那天家中有事,月兌不開身。」
「那,廟會持續三天,龍舟不看也無妨,公子不會三天都有事情吧。」
先前還郁郁寡歡的面容煥出光,那雙鳳眼狡黠的笑,齊渃是中了請君入甕之計,微怔片刻後,答應道︰「豈會,那麼,五月初四可否?」
柳嫣笑了點頭應下。
當天晚上,簽向齊瀟匯報了齊渃近五日的行蹤,自從金鱗錦鯉事件後,齊瀟便吩咐他,無論有無事情五天匯報一次,簽也一個監視者慢慢成為了一個傳話者。
如實告知了齊渃如何智取曾嚴,又繼續說到柳嫣邀了齊渃參加廟會,之前還為齊渃機智而贊許,這會听到這里,齊瀟從一堆奏折中抬了頭。
「當真?」
「是。」
「答應了?」
「答應了。」
「……」
「陛下?」
「你下去吧。」
之後到了五月初四那日,齊瀟早早退了朝,回到養心殿便閉門歇息不再接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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