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廟前街回來,齊渃同齊瀟一塊用完膳,來到養心殿的書房,由齊渃講完了《鏡水緣》的第一冊。
看到齊瀟習慣的把那支竹笛拿在手里,齊渃不解道︰「這竹笛有何含義,看陛下很是喜愛?」
齊瀟這會墨色長發傾瀉垂在兩側,單手支著頭斂目斜靠在躺椅,听到了齊渃問話,微蹙眉睜開眼簾雙瞳迷離,深深看了齊渃一眼,轉而凝視著手中的竹笛︰「這是母後留給朕的。」停頓了片刻又道,「但也不全是。」
說著從躺椅上起來,走到了齊渃面前,把握在手里的軟玉呈現在齊渃眼前︰「這快軟玉,是先後贈與朕母後的。」
不止一次看到這塊純白色軟玉,時常見到齊瀟無意識的摩挲著上面的紋路,一直以為會是對她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東西,沒想到卻是奚木瓊的,但是奚木瓊的東西又為何會在她的手里,又為何和竹笛掛在一起。
竹笛上是刻了桃李樹木的花紋,而玉佩鏤刻了一個隸書的瓊字。
種種疑惑下,想起了一句詞,緩緩吟道︰「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投木報瓊……」
渾身一怔連同握著軟玉的手握緊的了一下,淡色眸子罹殤的看了齊渃,苦笑道︰「公主果然穎悟絕人,馬上猜到了。」
奚木瓊中木瓊二字取自詩經衛風中的一首。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
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當年奚虯取名就是想讓女兒可以寬于待人,知恩圖報,起這名字,希望奚木瓊銘記于心,而奚木瓊的確沒有辜負奚虯的期望,登上皇後寶座母儀天下知書達理,把後宮打理的井井有條。
但是齊渃也知道,這首詞,不單指的施恩與回報,更有男女之間互送情誼相訴衷腸的意思,那麼這竹笛與玉佩到底是否有更深一層的含義,不解的看向齊瀟等待回答,齊瀟只是把竹笛收回手中,說了另外一個好似毫不相干的話題︰「將軍與盲女愛恨糾葛,最終是否可有善終?」
齊渃疑惑的低下頭道︰「陛下是想讓臣提前告知您結局嗎?」
齊瀟笑著搖搖頭,坐回躺椅上︰「朕只是想著,若是兩人歷盡千辛終成眷屬,那還好,若是最後依舊各奔東西形同陌路,那麼之前那切又是否值得。」
「陛下,值不值得就要問當事人了,所以陛下認為那是孤注一擲的蠢事?」
齊渃記得兩月前在大華寺的那段對話,本以為這次齊瀟依舊會像上次那樣對這樣為愛而生為愛而死的行徑嗤之以鼻,沒想到今天她只是搖搖頭,然後嘆息道︰「有時候,朕只是覺得,那些人未免太過執著,而忘記了其他。」
垂眼看著手中的竹笛,手掌依舊窩著那塊軟玉,齊渃覺得半躺在那的齊瀟異常孤寂,那聲嘆息蘊含了失意與惆悵,像是被人遺棄的孩子等人去安慰,對于這位傲視群雄的女帝,齊渃知道這樣的想法太過自不量力。
起身走到齊瀟身邊,下蹲跪在躺椅邊,在墨色青絲的襯托下,齊瀟的臉更為艷麗,洗去白日里鉛華粉黛,這大昱至高無上的當權者也只不過為一個未到二十歲的少女,沒有龍袍的加持,薄衫下她顯得單薄縴細,嬌弱的肩膀擔負起整個大昱上下千萬民眾的責任。
伸手輕柔她的眉間,和楚欣梓相似的臉,一樣的冰冷,但齊瀟的冰冷中更多了一份隱忍,在深棕色雙眸的最深處可以看到翻卷的暗涌。對于這樣親密的舉動,齊瀟沒有排斥,反而閉了眼似是享受這一刻。
「陛下您瘦了。」揉著眉間的手,輕輕劃過臉頰。
睜開眼,凝望齊渃,齊瀟道︰「公主才是,朕每日送來藥膳,也不見你胖。」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人消得人憔悴。」像是一句玩笑,倒是真真切切說出了齊渃近況,「不過比起陛下為國操勞,臣這些事情不足掛齒。」
「你現在倒學會挖苦朕了。」齊瀟並不惱,扶了齊渃的右手讓她站起,兩人發絲在躺椅的扶手上曖昧的交疊在一起。
「臣豈敢。」齊渃撐在躺椅的扶手上,躬著身子與齊瀟平視,「陛下不用太過煩心,待三月後,北旬就將成為陛下有力後盾,臣只為您,也定會在所不辭,幫您穩固政權。」
字字像鋼釘擊打在胸口,讓齊瀟心口生疼,在一月前,她還期盼著秋末來臨,以免旁生枝節打亂了她的計劃,但是近幾日她卻開始害怕,害怕那天來臨,可笑的是,她根本沒敢去思考害怕的原因,在她坐上龍椅之時,她便要去舍棄這個對她而言無用的情感。
現在看來,原來害怕的原因是不舍,何時自己開始擔心她的安危,時常把她牽掛于心,想要看到她的笑顏,卻又尋了各種理由不願表明,看她事到如今還含笑的眼,心中蔓延出苦澀︰「為何,這樣值……」
「值得。」齊渃打斷齊瀟的話,直接的說出答案,「與您,值得。」
齊瀟沒有像以往那樣回避,依舊直直看著齊渃的雙眼,兩人之間那堵無形的屏障在慢慢消融,齊渃再次鼓起勇氣道︰「瀟兒,我問你,你可要老實回答我。」沒有地位貴賤,沒有身份的束縛,「今日在安元寺門外,你可是為我吃味了?」
移開視線,齊瀟略有僵硬的點頭︰「恩……」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薄唇微微抿緊,有些倔強,更多是一個少女應有的羞澀,微紅的臉頰像是清晨沾了露水的山茶花,嬌女敕欲滴,想讓人放在手間呵護。
半年前,對于齊瀟,齊渃總感覺是冰冷的,之後見到她怒,見到她笑,才知,那個冰冷的女帝有顆柔軟的心,會得意會失落,她的一瞥一笑都是噬人的毒藥,讓人無可自拔。
現在齊瀟的表情,齊渃想要牢牢印在腦海,因為這個表情是因她而來,或許這個世上齊渃是第一個見到齊瀟如此表情,想到這齊渃激動的顧不上禮節,一把拿住齊瀟的手貼在自己額頭︰「就為瀟兒這句話,一切都值得。」只有齊渃知道,剛才她問的時候毫無底氣,就算有了半成把握,但是齊瀟隱忍的性格也讓她不能肯定是否會如實回答,「各奔東西也好,形同陌路也罷,瀟兒,你要相信,你永遠在我心里。」
握著的手從額頭移開,貼近胸口,齊瀟感覺到在手掌下方傳來的跳動,同時感覺到一團柔軟讓緋紅爬上的耳廓。
從躺椅上站起來,手依舊被齊渃緊緊握著,烏黑色的眸子里一片深情,齊瀟有甜蜜卻是夾雜著苦澀,轉動手腕反握道︰「我今生虧欠你的,來生……」
用手抵住薄唇,齊渃搖頭目光湛湛蘊了一潭秋水︰「今生尚不可知,來生未免太過飄渺,瀟兒可願許我今生,我不奢望一生一世,只要之後三月便好。」
齊瀟伸手替齊渃把一撮俏皮翹起的長發攏與耳後,順了耳垂慢慢滑過精致的臉頰與下巴,所到之處就像是畫師手中的畫筆,暈開了多多嫣紅。
四目相望齊瀟慢慢靠近,齊渃自然的閉上眼楮,吻蜻蜓點水般落在額頭,接著是眼簾、鼻梁、嘴角,最後雙唇貼合在一起。
輕柔的,細致的,感受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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