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邪 第九十一章︰文章道理,英雄之論

作者 ︰ 南朝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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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龍門客棧,相熟的士們紛紛圍在一起吃飯,但個個人神色默然,絕口不提初場時的表現——不管題目章做得如何,都是過去式,在還有兩場考試的情況下,討論那些,反會使得心情糟糕,破壞後面考試節奏。

一天的休息時間忽忽而過,鄉試第二場開考。

第二場考五經題一道,詔、判、表、誥各一道,字數全部要求五百字以上。總共考題五道,比第一場少了三道,可由于內容形式上的嚴苛要求,難度卻更大了。

比起初場,這一場評分比重也大上一籌。

換句話說,如果第一場在某些題目上做偏了,得分不高,但只要在後面兩場發揮出色,就能扭轉劣勢,從而在綜合總分上月兌穎而出。

第二場的考試歷程,和初場大概一致,緊張、嚴肅、枯燥……對于所有的考生士而言,仿若是一場煉獄般的考驗。

可憐天下讀書人,一考一分皆怨恨,不外如是。

第二場考完後,出到外面的眾士精神明顯憔悴,不少人都瘦削了一圈下去——吃不好,睡不好,殫思極慮,焉能不瘦?

但每個人心里都明白,還有一場最重要的考試等著自己,這個關鍵時刻,再苦再累也不能倒下。

就算死,也得死在考場上。

見著一張張緊抿嘴唇的堅毅面容,陳三郎謂然一嘆︰這等考風。不僅僅這個時空有,在另一個貌似開放發達的時空。依然存在著,並且很可能一直延續下去,難以得到根本上的改變。

一場考試,一場前程,不可分離。

最後一場考試開場的時候,天空陰霾,又下起小雨。眾士們打著傘,慨然奔赴試院。

在其。出了一個插曲,一位考生發了高燒,堅持要進考場,但在接受檢查的時候倒地暈迷過去,被兵士抬走了。走出十來丈後,他竟奇跡般蘇醒過來,瘋狂地大喊大叫要考試……

眾人見到。心惆然,不過對于一些浸yin考場多年的士來說,這等情況司空見慣,也就一嘆而過了。

鄉試第三場,考題又是一變,為五道時務策論。主要結合經義理論,對時事政務發表議論見解。

這是最難的一道坎,經義與時政結合,要結合得好是一難;立場見解符合要求,又是一難。隨大流。千篇一律,注定泯然眾人。無法舉,可要是發表新鮮的見解,卻又得冒著不被認可的風險……

時辰到,考題公布,正式開考。

陳三郎精神抖擻——休息當天,他可是開了小灶來著,特地花費重金購買一截老年分人參,切片含著。

不光他,別的士也是紛紛想方設法吸收營養,花費再多的錢在所不惜。只要最後能舉,所有的投入都能翻倍收回。

「鑒古知今,論前朝之覆,得聖賢之理……」

看見第一道題目,陳三郎的記憶里頓時浮現一篇名作《過秦論》。其有句「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以此切入,可做論點。

這個論點,雖然肯,但和當今主政的儒心派保守理念相比,就顯得有些激進,或有不被接納的風險。

陳三郎想了想,終于還是決定這麼寫。

科舉考試,事關功名,然而並不僅僅只為了功名。前面兩場,章格式,循規蹈矩,戰戰兢兢,不敢有絲毫偏差,到了這能直抒己見的第三場,若還是人雲亦雲,沒有見地,那這試,考著有什麼意思?

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那就寫吧。

理清楚觀點,當即醮墨揮毫,酣暢淋灕地書寫起來。只覺得心意痛快,腦海世界的《浩然帛書》若有感受,字跡清明,隱隱有光華反饋,從而使得陳三郎的精氣神飽滿無比,達到了一種巔峰狀態。

人,做起事來皆有狀態。特別是比拼之際,對于狀態的依賴尤其深。狀態越好,往往成績也就越好。

……

這幾天,元哥舒的狀態也是極其好,精、氣、神,樣樣上佳,在洞庭湖一帶行走,接連招納到三位能人隱士,成為門客幕僚。

想成大事者,必先能聚人,這樣才能形成勢力,一呼百應。否則光棍獨夫,匹夫之勇,無所作為。充其量,只可以當一名莽將。

洞庭湖一帶由于區域特殊,多有異人隱居此地,修身養氣,以待天時,靜等明主。能將這些人招徠至麾下,無疑將是十分有用的助力。

元哥舒遍訪能士,態度誠懇,風度折人,又因為吸納了杜隱言的命氣時運,簡直鴻運當頭,那些能士見到,紛紛願意相投。如此順利,讓他信心大增,對于正陽道長更是信服。

在此之前,元哥舒招徠人才的過程並不那麼順利,以周分曹為例,屢屢伸出橄欖枝,皆被對方拒絕。要是現在,他自信再招周分曹的話,定然能馬到功成。

這就是氣的影響。

今日早起,風大,吹著洞庭湖畔的蘆葦花,漫天飛舞,煞是好看。元哥舒率眾帶領隨從如常般登上岳陽樓觀望湖景——正陽道長臨時有事,卻不在身邊。

岳陽樓天下名樓,常有游客登臨,其三教流,很是復雜。

元哥舒抬頭一看,忽而見到一人憑欄而觀,頗為特別。這人年約四旬,等身材,面皮白淨,留著短須。他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青衫,雖然舊卻干淨;背部斜掛一個長條包袱,露出一截古銅色的刀柄,看樣,多為漂泊江湖的武者。其現在正手持一壇酒,不時喝著,狀甚豪邁。

元哥舒微一沉吟,走過去,拱手道︰「這位壯士請了,有酒無肴,不如移步過來,咱們同桌共飲一杯如何?」

那年人瞥他一眼︰「你要請我喝酒?」

元哥舒笑容如春風︰「一頓酒而已,何足掛齒,能與壯士結識,就是緣分。」

年人哈哈一笑︰「這麼說來,閣下想招攬我了?」

倒是個明白人,元哥舒也不再遮掩︰「正是。」

年人凝視他一眼,突然搖搖頭︰「可惜,你不是英雄。」

此言一出,元哥舒不禁色變,後面侍衛听見,無不勃然,大手紛紛按到腰間刀柄上,只等一聲令下,便出刀斬殺這狂妄無禮之徒。

元哥舒面色難看,勉強一笑︰「閣下所言,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年人一聳肩︰「沒有什麼意思,實話實說罷了。」

「哼,你似乎對天下英雄有了解,不妨和我說一說,何謂英雄?」

年人指著陰沉的天空,遠處波濤翻騰,忽道︰「你知龍君否?」

元哥舒冷然回答︰「龍君之名,誰人不知?」

「你怕龍君否?」

年人又問。

元哥舒一怔,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龍君乃萬妖之首,統治洞庭湖千百年,自成一地,歷朝歷代,聖上登基,都會祭拜洞庭,以表敬意。不但敬,也存在著「畏」的成分在。

現在這來歷不明的年人竟在洞庭湖畔,大聲問元哥舒怕不怕龍君,這個問題簡直愚蠢,愚蠢到無知的地步。

元哥舒神態冰冷︰「閣下莫非喝酒喝多了,發酒瘋?口出無狀,敢對龍君無禮,罪該萬死。」

話音剛落,他身後兩名侍衛立刻拔刀出鞘,疾斬而去。

這些侍衛,都是從虎威衛里選拔而出的精悍之士,勇不畏死,力量驚人,絕不亞于所謂的武林高手。

兩道刀光,真是快速如電,毫無花哨的架,只求一刀致命。

年人哈哈一笑,一口酒水噴出,如同一道水龍,啪的一下,兩名侍衛手長刀竟把捏不住,掉落在地。

元哥舒面色大變,急忙退後。剩余的侍衛怒吼著,利刃出鞘,圍攻上來。

年人毫無懼色,指手畫腳,輕描淡寫,所有沖上來的侍衛都被他打倒在地,幾無抗爭之力。

元哥舒臉有駭色︰這是什麼人物?武功如此了得,他要是想殺自己,豈不如探囊取物?

年人目光睥睨,指著他笑道︰「借祖蔭謀私利,干大事而惜命,猶如冢枯骨,非英雄也。」

像是在教訓一個小孩般,說罷,大踏步揚長而去。

元哥舒面色一時青一時白,然後又轉紅,卻是血氣涌上來,憤恨難當。他乃千金之,出入受人敬拜,如何受過這等屈辱?

過不多久,正陽道長聞訊趕來,詢問事情過程,听完,作聲不得。

元哥舒問︰「道父,這人是甚來路?」

正陽道長嘆了口氣︰「江湖藏龍臥虎,多有高手出沒,我也是不知。」

元哥舒恨聲道︰「此人出言無狀,竟敢妄論英雄,又冒犯龍君,真是罪大惡極,該誅!」

正陽道長想了想,寬慰道︰「少主,月將至,稍安勿躁,不與這等狂徒一般見識。當前風雲聚會,天機莫測,你應該帶莫軒意在身邊,以防不測。」

莫軒意,便是前天招徠到的一名能士,武功極高,善使一柄長槍,有萬夫莫當之勇。

元哥舒對其頗為看重,視作未來將帥之才。

點點頭,命人去請莫軒意來。被年人這麼一鬧,什麼心思都沒了︰「計算時日,今天是鄉試收官之日了呀。」

正陽道長咧嘴一笑︰「很快,第三頭豬也要養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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