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願同塵與灰
徐超微微愣了愣,隨即就重重地在裴殷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一把︰
「靠！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測、心懷不軌、監守自盜！」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憤憤，似乎是還夾雜著隱隱的失落,但卻又好像有一種「果然如此」、不自覺地松了口氣的錯覺。
——他對小姑娘確實有那麼一些好感,但也還不至于喜歡到能讓他去和好友搶心上人的地步。更何況他們還是青梅竹馬,真要爭起來,他豈不是分分鐘出局、哭暈在廁所的節奏？
爽朗的少年微微嘆了口氣，心下稍有些遺憾、但卻也並不太過在意，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後又再次哥倆好地湊過去搭著裴殷的肩頭，笑嘻嘻地拍了拍︰
「我雖然不和你爭,不過你家小青梅要是自己喜歡上我了那我也沒辦法——不是我說，她最近看我的眼神怎麼就那麼微妙呢？她倒是聰明，就不直說，老師旁敲側擊地套話，不過我也不傻啊你說是不是？」
裴殷沒有說話，看起來像是全然不想搭理他，英氣的眉頭卻是隨著身旁那人的話漸漸地擰成了一團、最後在眉心打成了一個死結。
樓下的小姑娘已經沒了身影，只剩下高大的少年仍然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小姑娘離開的方向，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撓了撓自己的板寸頭，卻是遲遲沒能移開視線。
裴殷沉默著站了一會兒，轉頭看了徐超一眼，見他在自己的目光下有些訕訕地收回了手，對著他點了點頭，悶不吭聲地轉頭回了教室。
一中休息的時間很早，晚上十點不到就已經徹底熄燈、就連高三生也不例外。裴殷早早地洗漱完上了床，看著隨著熄燈鈴一下子陡然暗了下來的白熾燈，安靜地閉上了眼楮。
然後他做了一個雜亂無序的夢。
和小姑娘相處的十多年像是過電影一樣一點一點在腦海里閃現——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是個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團子，他欺負了她，她哭了、不肯理他；後來他好不容易把她哄好了，她總是像條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身後；然後她終于慢慢地長大了，從一個小團子長成了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她扯著他的衣袖、仰著臉沖著他甜甜地笑、軟軟糯糯地喊著「哥哥」的模樣，這麼多年來卻從來沒有變過。
閉著眼楮的少年在睡夢中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淺淡卻溫柔的笑來——不過是轉眼的功夫，那笑就一下子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夢境一下子就變了——小姑娘忽然間松開了他的手、遠遠地跑了開去。他想去追，她跑得明明也不快，卻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追不上，轉眼就失去了她的蹤影。他向四周不斷地尋找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想跑過去拉住她，卻一下子僵住了身形——
她的身邊，站著一個男人。
男人的臉很模糊，他看不清那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模樣，他只能看見小姑娘緊緊地拉著他的手、仰著臉踮著腳尖去親他，臉上微微泛著粉色，有些羞澀、卻又滿滿都是甜蜜。
躺在床上的少年猛然間睜開了眼楮。
入目是一片黑暗。
裴殷深深地吸了幾口氣，這才終于適應了眼前的一片黑暗，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額頭——一片濡濕，早已經滿頭大汗。
少年隨手擦了擦汗，盯著隱隱約約中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抬起一條手臂橫壓過自己的眼楮。
夢里的揪心感仍然沒有半點消退。
他再也沒有辦法騙自己。
——他喜歡時音。
不是小時候一個小男孩對一個漂亮的小女孩的喜歡，也不是後來一個哥哥對妹妹的喜歡——他喜歡她，是對女孩子的那種喜歡。
喜歡到想要時時刻刻看見她、想要她只對他一個人笑、恨不得把她藏起來只屬于他一個人。
想要她一直這樣甜甜地笑著、軟軟糯糯地喊他「哥哥」——卻又不止是喊「哥哥」。
他知道他們之間的相處早就已經親昵得超過了界限，他卻一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其實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早就已經對小姑娘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阿弦……」少年無聲地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她的小名，覺得連舌尖好像都沾上了一股甜蜜又帶著酸澀的味道，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終于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
時音覺得最近的裴殷有些反常。
他好像常常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看，等到她轉過頭對上他的視線了，他卻又會飛快地移開視線——他裝作只是巧合、對她的轉頭毫不知情的樣子，起初她也沒有多想，次數多了，她又不傻，總能感覺到有些異常。
終于，在再一次看到少年別過眼楮、不去和她對視的時候，小姑娘沒能忍住，秀氣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仰著臉湊過去喊他︰
「哥哥！」
裴殷稍稍愣了愣，終于還是不得不轉過了頭來和她對視。
「哥哥，我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小姑娘也不迂回，就這麼直接大方地開門見山。
少年似乎是有些驚訝，立時搖頭︰「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最近老是盯著我看，等我看你了你就又不敢看我。」小姑娘微微撅起了嘴、一雙烏溜溜的杏眼睜得渾圓，定定地盯著他的眼楮，有些委屈又有些擔心。
少年一下子僵住。
時音眨了眨眼楮，然後又鍥而不舍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遲遲不說話，抿了抿唇，有些失落地微微垂下了眼簾。
她會問，卻不會追問——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的秘密和*的。她想知道的，她會開口去問，她問了他不願意回答，她也是不會勉強、非要打破砂鍋追問到底的。
但失落和沮喪總是難免的——小時候明明都拉過勾的，不管有什麼事都不會瞞著對方、什麼都會告訴對方的。
小姑娘沮喪地耷拉下了腦袋、垂著眼簾不說話，裴殷一下子就心疼了——他最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最看不得她委屈失落和難過。少年微微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兩人這會兒正在裴殷的房間里，裴殷坐在床沿、時音盤著腿坐在床上。小姑娘心情不好，動了動身子、懨懨地趴在了床上。
裴殷往她身邊挪了挪，模著她的頭、猶豫著開口︰
「阿弦……」他喊了她一聲後馬上頓住，只覺得接下來不管說什麼都不對，又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些語氣僵硬地把話接了下去，「不要早戀。」
趴在床上的小姑娘微微愣了愣，隨即一下子轉過頭來、一雙眼楮睜得渾圓，滿滿的都是委屈︰
「我沒有！」
少年看不得她委屈，下意識地伸手模了模她的眼楮——小姑娘眨了眨眼楮，長長的睫毛刷過他的掌心，微微有些癢。
他不知道為什麼好像莫名地有些緊張，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有些艱難地試探著開口︰
「徐超說最近總是踫到你，你……問了他很多事。」
話音剛落，小姑娘原本委屈的神色忽然間微微一變，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心虛和閃爍了起來。
裴殷心里立時就是「咯 」一聲，心已經沉了大半，卻到底還是抱著最後半分希望硬撐著強調︰
「阿弦，不要早戀。你——還小。」
時音起初還心虛得厲害，听到最後關注點卻一下子就落在了「還小」兩個字上，一時間連心虛都有些忘了，一下子睜大了眼楮、不滿地瞪著他︰
「我已經不小了！」
裴殷怔了怔，一顆心已經沉到了谷底，一時間居然有些忘了怎麼開口說話，只有些僵硬地悶聲「嗯」了一句。
他的樣子太過反常，終于讓時音一下子有些慌神了。小姑娘撐著床坐起身子，急急地湊過去看他︰「哥哥你怎麼了？」
少年習慣性地伸手模了模她的頭頂，沉默著一聲不吭，臉色卻是難看得有些嚇人。
時音嚇壞了，這時候終于意識到自己先前的反應有多容易讓人誤解，趕緊湊過去抓著他的手、猛搖腦袋︰
「哥哥你別誤會，我沒有喜歡學長！」
這一句話出口，裴殷終于覺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一樣，低了頭去和她對視︰
「那為什麼……」
「我不能說，」小姑娘滿臉心虛地避開他的視線，小腦袋搖得像是撥浪鼓一樣，「哥哥你別問了，反正我沒有早戀、也沒有喜歡學長！」
她雖然看起來有些心虛，說這話的時候卻是一臉的理直氣壯——她或許會隱瞞他，是一定不會騙他。
裴殷仍然不明白小姑娘究竟為什麼總是去找徐超，他知道小姑娘不肯說、那就是再追問也沒有用。只是畢竟听她親口保證了不會喜歡徐超，到底讓少年沉到谷底的心又稍稍放回去了一些，終于點了點頭、低低應了一聲。
時音似乎是也松了口氣，仰著臉對著他討好地笑了笑、被他模了模頭頂，然後又再一次趴回了床上。
兩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說話。飯後時分總是容易困倦，沉默了許久的少年終于抬眼的時候，趴在床上小姑娘卻已經是沉沉睡去了，一張精致的小臉睡得紅撲撲的、格外俏麗。
少年猶豫著掙扎了良久，到底還是抵不過心里的煩悶與躁動，彎了腰湊過去，小心翼翼地俯下了身子，用自己的唇輕輕地在小姑娘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輕之又輕的吻。
阿弦，千萬……不要喜歡上別人。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的心塞日常……哭暈在廁所23333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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