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博果爾跟福臨委婉透露看中哪家姑娘後,索尼府上隔了不久就已經得到了消息。不過中間出了鄭親王的事兒給小小耽擱了一下,隔了三個月才正式下了指婚聖旨。
婚期即定,索尼府上上上下下都算是松了一口氣,去年大選時他家姑娘被留了牌子,為皇上選妃時卻沒有選上,弄得闔府上下都惶惶不安——既不是給皇上定的妃子,那就只能指給宗親。
索尼也是朝中顯赫,能跟他家唯一女兒相匹配的,也不能是等閑宗親。襄貝勒算頭一個,而另一位挨得著邊的就是連死了兩位福晉的安郡王岳樂了。
要誰說,當博果爾的嫡福晉總比給岳樂當繼福晉強,姑且不論男女雙方的年齡差距,就岳樂這不停死兒子死女兒死福晉的名頭,誰家樂意把好好的姑娘嫁到這樣的人家去?萬一真是岳樂命硬克妻,自家花朵兒般的姑娘就這麼被白白糟蹋了。
雖則早先皇宮中就有風聲透露出來,但事情沒真正確定下來,索尼一家子都提心吊膽著,好不容易聖旨發了,索尼率領長子和三子下跪接旨,一顆心才算是徹底落下來。
索尼府上歡歡喜喜備嫁,此時已經需要避嫌,得暫時跟貝勒府稍稍疏離些了,免得叫人說他們結了皇親就輕狂得不行。索尼福晉卻仍然有些小疑慮,拐著彎托門下一位官太太提著禮物上門給太妃請安。
本想著能被門房請進去喝杯茶已經頂了天了,沒成想傳言中一向跋扈不好相與的太妃讓丫鬟把人領進去還交談了幾句,雖則說得不多,但人家這樣抬舉他家,索尼福晉喜不自勝,暗暗叮囑女兒去了府上可千萬不能行左踏錯半步,免得白白浪費了現在的大好開端。
赫舍里氏懷著幾分忐忑和不安,穿著大紅嫁衣,頭戴鳳冠,肩披霞帔,在鑼鼓嗩吶聲中被花轎抬進了貝勒府。
博果爾喝得略多,挑開蓋頭後頓了幾秒鐘時間才看清楚了自己嫡福晉的模樣。赫舍里氏年紀略小,圓圓臉,還帶著幾分孩子的稚氣,看著他笑得有幾分拘謹小心,從眉眼看長開了倒必是個美人。
博果爾也沖著她笑了一下,兩人喝過交杯酒,順利完成任務的喜娘不著痕跡地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檢查了一下兩邊燒著的龍鳳紅蠟,躬身告退。
鑒于上次襄貝勒納側福晉時鬧出來的ど蛾子,上次伺候的喜娘被嫌棄不吉利,自然換了一個人。這位來時也是提著心,生怕悲劇再重演了。
如今順順當當地結束了,看雙方還都有些拘謹生疏,不過這不妨事兒,新婚夫妻都這樣,處上一段時間模清楚彼此的性情就好了。喜娘見得多了,並不當回事兒,她還覺得嫡福晉看著有些膽怯模樣,沒想到膽子還挺大,一掀蓋頭就沖著貝勒爺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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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博果爾來說,赫舍里氏倒是不難相處,對方一開始還有些怕他,行動做事都得端著架子一副「我一定要做好貝勒爺福晉」的架勢,後來倒是慢慢放松下來,想是已經漸漸適應了如今的生活。
博果爾自認自己也不算是個難相處的人,就是有點擔心自己額娘跟赫舍里氏能否處得來,專門讓人盯這事兒盯了幾天。
都說婆媳天敵,娜木鐘在兒子娶了嫡福晉還挺寵著這位嫡福晉後,確實有點別別扭扭的,總有種微妙的嫉妒心理,有時言語中隱約就帶了出來。
婆婆說刁難也算不上,就是態度不算熱絡。這情況已經比赫舍里氏預想中的最糟糕情況好了百倍了,她權當沒有覺察到娜木鐘的小小敵意,幾次都巧妙地避開化解了。
娜木鐘每次出招對方都不接,幾次下來她既有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又覺得自己好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摁著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斗法有什麼意思?
她想找人較量,慈寧宮里就坐著現成的一個,眼前這位是她名正言順的兒媳婦,不論真心實意,反正待她是孝順備至,每一點不順心之處。
真要是自己一次次無事找事,惹得家宅不寧的又是何苦?兒子在外面努力著,她得跟赫舍里氏把勁兒往一處使,決不能拆兒子的台。
她不是孝莊,博果爾更不是福臨,她們母子沒有互坑的興趣,娜木鐘想明白這一點,也就漸漸放下了。
博果爾到此才算松了一口氣,他不可能為了赫舍里氏出頭損自己額娘的面子,最多只能暗中維護一二。既然赫舍里氏自己輕描淡寫就把事情給解決了,娜木鐘也迅速想通了,也給他省了不少事兒。
他也沒多少精力在後院折騰,在婚後半月就再次常住書房,跟幾位幕僚通宵達旦忙碌。
屯田一事接近尾聲,擬出來的二十三項舉措被福臨批後發回他手中,博果爾只需根據福臨的意願把舉措小小改動一番,就可以重新上奏給福臨,在全國正式推廣。
這是他做出來的第一個數得著的大功績,近日頻頻有大臣對這個借此一舉嶄露頭角的權臣胚子展露善意,博果爾忙得腳不沾地,連帶著收下了一大批奴才。
誰都不覺得他這輩子能擔當八旗旗主了,所以來投奔門下的人員成分比較復雜。上三旗姑且不論,在下五旗中,博果爾更傾向于選擇正藍旗的奴才。
正藍旗和濟度掌管的瓖藍旗都位于皇城南部,對他日後行事有利。博果爾把毛筆丟下,示意貼身太監上前來整理滿桌的雜物紙張,看著這太監當場把東西都燒掉後才起身往後院來。
他一連六天晚上都是歇在書房了,如今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也可以回後院松快松快了。
他沒有猶豫就去了赫舍里氏的院子,博果爾當然不會不知道給福晉太大的榮寵的權力並不是聰明人干的事兒,但在沒有任何女人懷上他的子嗣前,多寵寵嫡福晉為嫡長子努力一把也無可厚非。
赫舍里氏正在拿著賬本盤算著,她是新媳婦,對夫家萬事都還不熟,更何況貝勒府人多事雜,千頭萬緒的事情都等著她去捋清楚,無時無刻都督促著她更加努力。
她帶了四個陪嫁大丫頭,還有一個從小把她養起來的松嬤嬤,老嬤嬤此時正在勸她:「福晉頭晌午給太妃娘娘請了安就一直在看賬本子,午膳都沒正經用,小心熬壞了身子,還是歇歇吧。」
從襁褓里女乃出來的情分,兩人感情非同一般,赫舍里氏听得多了,倒也不覺得她聒噪厭煩,待又看完一旬,確實感覺到腰酸眼澀,忙讓丫頭把賬本暫且收拾起來。
松嬤嬤一听這明顯就是休息休息再看的意思,連忙道:「時辰也不早了,福晉若是想用膳了,奴婢這就著人去膳房取食籃。」
此時還是冬末春初時節,白日還是略短,用過晚膳後天色就暗沉下來了,點燈熬油得容易害眼,福晉自然就不會再跟個賬本子死磕了。松嬤嬤這話也不算逾矩,這也眼看著到了往常用膳的時辰了。
赫舍里氏忍不住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窗外,垂眸輕聲道:「再等等吧,前院還沒消息呢,沒準今兒爺就回後面歇了。」
她未出嫁前設想了種種可能會遇到的問題,最擔憂的就是妻妾爭寵——襄貝勒府上一攤爛事本來就不是秘密,更何況額娘有意打听,赫舍里氏出嫁前也是听了一耳朵,什麼府上名聲有瑕的側福晉是貝勒爺親自向皇上討來的,什麼太後賞了兩個小格格來府上給貝勒爺解悶。
這個家庭成分是有點復雜,赫舍里氏沒嫁進來前很是擔憂地沒怎麼睡好覺,滿心琢磨著萬一貝勒爺對側福晉舊情未了怎麼辦,萬一比起她貝勒爺更喜歡另外兩個格格怎麼辦?
她被自己的腦補很是虐了一回,為此發愁地嬰兒肥都跟著消瘦下來,甚至開天闢地頭一遭竟然有了點下巴尖的意思,喜得額娘直念「阿彌陀佛」。
——結果嫁進來第三天,赫舍里氏就發現,她之前設想的那些根本就連點影都沒有。貝勒爺很忙,除了大婚後連著三天歇在她房里給她做臉,其余絕大多數時間都跑外院去,根本見不著人影。
連一開始看她不怎麼順眼的太妃娘娘喝了她敬的媳婦茶,都把兩個格格叫來給她請安,明明白白說了這兩個人隨她調遣。
這話什麼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本以為這兩個格格畢竟是太後所賜,看太妃和貝勒爺顯然都沒有當回事兒。赫舍里氏喜出望外,也沒讓人作踐她們,好吃好喝地養著,凡有賞賜,念著她們的出身,都會在舊例上加厚三分。
她在後院使得手段,貝勒爺從沒過問過,偶爾她有心提起,對方都是一副「無所謂,你做主,哎呀我們說點別的不行嗎?」的神情。
赫舍里氏從那時起就明白,戲本子里寫的成天給小姐推秋千連詩作對的書生都是沒點正經事兒干的草包,真正有擔當的男人都是很忙的,才沒時間和精力在這些他們看來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上白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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