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嬤嬤和李嬤嬤連忙站了出來,雙雙就地跪下了,她們都明白福晉不能真指著側福晉訓斥,被拿來做筏子的還是她們,心中恨董鄂氏恨得要死,都狠狠給她記了一筆,當下先跪地向赫舍里氏請罪求饒。
赫舍里氏並沒有輕輕饒過她們的意思,柳眉微皺,帶著幾分怒意道︰「貝勒爺同我是看二位嬤嬤是宮中出來的穩當人,才撥你們去伺候側福晉的,二位就是這樣辦差的嗎?」
為什麼要專門派教養嬤嬤去看顧董鄂氏,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要是把話說得太明白了,也襯得博果爾面上無光,赫舍里氏也就順帶著隱去了,反正想達到的羞辱效果是已經有了。
董鄂氏面色一變,她戀慕順治皇帝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固然對不住博果爾,那也是他們三個人的事情,憑什麼由赫舍里氏一個外人插嘴來指責她?
再者說了,她心中固然另有他人,她同福臨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她完璧之身嫁入貝勒府,自問無愧于天地祖宗!
董鄂氏心中的怒火壓都壓不住,念著博果爾在旁邊看著,她也著實不想做出多失態的舉動來,輕聲道︰「妾身伺候貝勒爺用膳,天經地義,夫妻正理,不想礙了您的眼,還請福晉責罰。」一邊說一邊柔柔矮身下去。
說是側福晉比嫡福晉矮了一等,在滿人眼里又沒有太明顯的嫡庶分別了。她這個側福晉比起赫舍里氏來也不差什麼了,董鄂氏根本就不信敢接自己這一跪。
眼看著她的膝蓋眼看著都曲下去了,對方竟然還是安坐著沒有任何表示,董鄂氏咬了咬牙,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臉,急忙頓住試圖站直身子。
無奈膝蓋都彎了,再想止住動作不是那麼容易,她踩著花盆底撐得小腿酸都沒再重新站直,只好極為不甘地跪倒下去。
赫舍里氏看戲看得非常開心,她也有點想不明白,董鄂氏憑什麼這麼篤定她就一定會把她叫起來呢?是你自己膝蓋軟,讓你站著給你臉你不要,非要跪著,難道還能反賴到她頭上?
董鄂氏悄無聲息地跪實了,末了還帶著點委屈地抬頭看向博果爾,輕聲道︰「都是妾身無禮,惹惱了福晉。」
對方俏臉煞白,下一秒就能梨花帶雨地哭出來,她這個當女人的都看得心疼。赫舍里氏偷偷瞄了博果爾一眼,見後者沒有任何反應地自顧自低頭喝粥,仿若董鄂氏的請罪對象不是他一般。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小心眼,記仇得很,赫舍里氏徹底確定了董鄂氏翻身無望了,心中喜不自勝,見貝勒爺喝粥喝得很認真專注的模樣沒注意到自己,悄沒聲息地看著他笑了笑。
博果爾隱約看到點她表情的變化,心道莫非她這是被董鄂氏氣傻了,特意抬頭看了她一眼。
赫舍里氏不妨他冷不丁抬起頭來,臉上的傻表情正好讓貝勒爺給看到了,登時鬧了個大紅臉,趕忙收了笑訕訕低下頭去——千萬不能讓貝勒爺知道她剛才覺得他的小心眼特別愛,不然被記仇的對象就變成她了。
什麼意思?博果爾很有幾分茫然,不過想來不是什麼大事兒,也沒放在心上,把粥碗放下道︰「有什麼好鬧的,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就退下去讓嬤嬤再好生教教規矩。」
他說完後不顧董鄂氏震驚的面孔,對兩位嬤嬤道︰「二位是宮里出來的,我本以為你們知道輕重,沒成想現在兩個月都過去了,二位怕是當不起我的信任。」
章嬤嬤和李嬤嬤剛才只是害怕福晉要責打她們,听了這話才當真害怕了,李嬤嬤急忙叩了一個頭,央求道︰「都是奴婢們辦事不力,求貝勒爺再給奴婢們一次機會……」
不會說話就別亂說,章嬤嬤把她拉住了,也是先磕頭,再沉聲道︰「奴婢們向貝勒爺保證,半個月、十天,最多十天,奴婢們一定不辜負貝勒爺所托!」
「行,那爺就把側福晉交給嬤嬤們了。」博果爾漫不經心般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輕聲道,「簡郡王一舉殲滅無為教的捷報已送入京城,至多不超過一個月,大軍就能得勝回朝,屆時太後娘娘定會設宮中宴,若是倒是再出了差錯,你們兩家上下的日子都別想好過了。」
他這番話不是說給兩個嬤嬤听得,博果爾輕輕掃過眼中驟然綻出光芒的董鄂氏,見她面容上隱隱浮現出的希冀與斗志,就知道自己的這番話起了作用。
棋子都已經擺上了,能下出怎樣一盤棋,就得看他的本事了。博果爾看著兩位嬤嬤對他千恩萬謝後把董鄂氏拖了下去,禁不住笑了一下,把碗筷放下,輕聲道︰「今日的飯菜吃得爺很舒心,是膳房哪位師傅伺候的,賞他二十兩金子。」
二十兩金子不算少了,看來這頓飯伺候得貝勒爺是非常滿意的。赫舍里氏抿著唇想笑,想起剛才的那場眉眼官司,又連忙把笑給憋了回去,卻仍然止不住面帶喜色道︰「貝勒爺若喜歡,日後天天讓人上黃鱔粥。」
他倒不是為一碗黃鱔粥高興成這樣,博果爾微微眯眼笑道︰「胡鬧,真頓頓都上這個,你當爺不會吃膩嗎?」
「那等爺吃膩了,再讓膳房撤了唄。」赫舍里氏笑眯眯回答道。她這完全是度量著博果爾心情好,才敢貧貧嘴的。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內堂,看天色還得在里頭說一會兒話才會歇下,松嬤嬤提心吊膽地一直在外面守著,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兩位主子正式歇下了,她才算放下心來。
福晉膽子夠大,敢跟貝勒爺那樣說話不怕,反正她是怕了,就怕貝勒爺一時不合意摔了碗筷翻臉呢。松嬤嬤想著明天得提醒福晉一句,方才慢悠悠轉身回自己的角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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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回後院歇了兩天,博果爾又開始忙得腳不沾地,最近朝中的事兒也正好是湊到了一塊,不僅有濟度打了勝仗回來的事兒,還有今年春闈會試已經接近尾聲,馬上就要進行殿試了。
改了名字的陳廷敬在鄉試時中了第二名亞元,會試時也是前二十名,就差最後殿試這麼一哆嗦了,而很明顯福臨不會出手把他當下來,基本上他日後的錦繡前程已經鋪就。
對這個博果爾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他在忙的是正式進入議政會的手續——屯田的事兒轉了一個彎最後又落到了他手上,博果爾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準備,厚積薄,辦得相當漂亮。
這段時間連福臨在朝上提起他來都是贊不絕口,不少宗親們想著本來襄貝勒就是最有希望來填補空缺的人選,現在還得了皇上青眼,一個議政會位子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自古雪中送炭的人難得,但錦上添花的事兒大家都意干,現成的人情誰不會做啊,于是最近就有人上折子,再次商議讓博果爾進八旗議政會的事兒。
福臨這次答應得倒是挺痛快的,他確實覺得自己弟弟這一年時間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議政會正好缺人干活,沒有多思量也就答應下來了。
恰好這次孝莊也不打算從中作梗,屯田一事博果爾立了大功,朝廷方面總得有點表示。進議政會只是早晚的區別,總比賞個郡王爵位好,這筆生意還是很劃算的。
博果爾上輩子到死都沒能模到議政會的邊角,這次終于算是得償所願,心情著實不錯。他雖然忙得幾乎沒空回府,卻也沒忘了府里一幫子女人,等福臨在朝堂上松了口,他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讓貼身太監回府上給娜木鐘和赫舍里氏報喜。
娜木鐘果然歡喜得不得了,厚賞了來報喜信的太監,又大贊赫舍里氏持家有道。赫舍里氏連忙說「兒臣萬分惶恐當不得額娘如此贊譽,貝勒爺日後前途遠大,我們夫妻一同孝順額娘,您就等著享兒孫福吧」雲雲。
娜木鐘被吹捧得通體舒泰,又贊了她幾句把赫舍里氏也贊得爽了,一對婆媳都非常滿意,這才各自散去了。
娜木鐘回到自己的房間,忍不住狠狠哭了一鼻子,擦干淨淚喚來丫鬟重新上妝,方才歡歡喜喜地出門去用晚膳。
這樣大喜的日子,雖然博果爾回不來,她也得跟赫舍里氏連帶兩個格格們一塊用才妥當呢,就當是小小慶祝一把了。
她等啊盼啊,這麼久了兒子終于出息了,進了議政會,最起碼腰桿子都能挺直了。娜木鐘還思量著等兒子得了閑,得在府上叫來一班小戲子熱熱鬧鬧地唱個十天八天的,才對得起這樣的大好事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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