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本來打算的是借著把福臨請到自己府上鑒賞書畫的名頭把董鄂氏畫的《水牛圖》「不小心」漏給皇上看的,如果福臨看過後反應平平,那這事兒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了,要是福臨一見之下引為知己,真跟董鄂氏勾搭上了,那他這個月老最多也只能算是「無心之失」。
只惜最近一件事兒接著一件事兒地不讓人消停,福臨作為皇帝,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別說是被他請出宮去賞花逗鳥了,听乾清宮漏出來的口風,有時候連用膳都顧不上了。
岳在這種情況下,也只好耐心等待著,橫豎再多的事兒也早晚有忙完的一天,最多再往後推一個月,就不信皇上到那時還不得閑。
這期間還出了一件讓岳睡覺都能醒的事情,簡郡王濟度被皇上借圍剿南明而剝奪了手中的兵權,這表示對方在議政會領事大臣一職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競爭力,對他來說構不成威脅。
然而緊接著就來了一條壞消息,皇上兩個多月前派出去的一批奉旨巡邊的巡撫惹出了大麻煩。
有一位吏部小書吏似乎叫章冕的,在宮門前試圖刎頸自殺,被守門的侍衛給攔住鎖起來了。福臨命人追究原因,查得是巡按顧仁多次收受賄賂,還向章冕討要錢財地契。章冕一個小小書吏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顧仁誣陷他在任上德行有虧,撤職後配真定府,路上還派人暗殺章冕。
前面還有點靠譜,後面岳怎麼想怎麼不對——姑且不論一個吏部小官竟然有膽量直接在宮門前自盡,真定府在河北常山附近,說是跟北京緊鄰,一個被追殺的小小官吏是怎麼一路跑回北京,甚至來到宮門前的?
這個節奏明顯有問題,肯定是有人在暗中下手,但福臨竟然問都不問,甚至對此沒有表現出丁點疑慮來,先是勃然大怒,再是派人把顧仁押解到京城來,親自同內大臣一並審理此事。
死了一個從九品的小官,這要不是想在宮門前尋死,事情都壓根傳不到皇上的耳朵中去,現在竟然由皇上帶著一幫內大臣親自審理此案?
岳到此才算是隱約回過味來,著勁兒給吳良輔這個乾清宮大總管塞銀子,總算是從這個老厭物那里撕開了一條口子。
岳于是收到了皇上近日頻頻同襄貝勒會面的情報,他郁卒臉明白過來這次的章冕事件從頭到尾就是襄貝勒同皇上聯手做的局。
看出來皇上是想借此為引,肅清朝中收受賄賂之風,岳一時間更加坐不住了—他覺得以他跟福臨的關系,這種一定會交給親近之人做的勾當應該由他來做才是,結果皇上提都沒跟他提,直接就同博果爾一起把事情給辦完了。
岳感覺到自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被博果爾動搖了,他最近也沒有做什麼惹惱皇上的事兒啊?
他點著蠟燭枯坐到天明,仍然想不通原因,第二天下了早朝,岳還特意拿著請安折子去求見福臨。
他旁敲側擊把事情一說,福臨倒是也沒有否認,一听就十分舒暢地笑了起來,嘆息道︰「博果爾,真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岳一听,心頭就是一沉,也不敢出聲打斷他,听福臨興高采烈把他半個月前跟弟弟閑談時抱怨朝中大臣宗親風氣不正,但自己苦于無法找到由頭難的小煩惱給說了。
本來只是無心之談,但沒想到博果爾反應極為迅速,當場就幫他想出來這樣一條好主意。當然,一開始這只是個粗略的計劃,還是他們後來讓人秘密去查被派出去的巡按們有無違法之事。
這一查就把顧仁悖旨婪贓、陷害無辜之事給查出來了,福臨那時候就暴跳如雷,被博果爾給摁住了,方才派人急急忙忙趕往真定府,把差一點就被殺人滅口的章冕給保了下來。
岳听福臨興高采烈當做榮耀似的把這一連串的事情都講述完,心中不是滋味到了極點,他深切地覺得自己的飯碗被人給搶了,必須想法子把博果爾給摁下去。
如果說岳先前還抱著有無的念頭琢磨著把董鄂氏推給福臨的想法,現在則是前所未有地堅定信念了,他不意站著光挨打不還手,不能眼睜睜看著襄貝勒把皇上給籠絡去。
————————————————————————————————————————
博果爾是等著岳動手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才故意用點小手段來刺激一下岳的,沒想到岳能是拉皮條業務還有點不熟練,或者說小心謹慎務必要把他自己從中摘出來,硬是又等了一個半月,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磨磨蹭蹭、瞻前顧後成這樣,簡直不是個男人,博果爾看自己福晉的肚皮都吹了起來了,岳那邊還是毫無消息,實在是煩了,不再管他,專心忙自己的事兒。
因著這次為懲治官員貪吝之風的主意是他想得,福臨這次倒是非常厚道地把這個差事交給他去徹查了。
歷來百官相護,這種貪|污受|賄之事都是拔出蘿卜帶出泥的,福臨都擺明了態度要徹查到底,博果爾也沒有客氣,擼起袖子來大干了一場。
他從顧仁開始查起,一路查到刑部司官賀繩烈也被牽扯到其中了,還有幾位和顧仁一並被福臨外派出去的巡按也都有不|法行為。
福臨把人外派出去是為了巡視各地,臨走時還特意叮囑他們「真心勤瘁,潔己率屬」雲雲,沒想到他這放出去的不是皇帝的耳目,而是一幫子國之蛀蟲。
這個耳光打得有點過于響亮了,福臨深深覺得自己很沒面子,急忙把博果爾叫停了,擼起袖子整治這幫人。
一大批官員紛紛落馬,福臨牟足了勁兒大干了四個月,到年底前才算是把這事兒忙完。他算是第一次以自己的意願來治理這個國家,過于興奮之下有些矯枉過正了,甚至還定下了「內外大小官吏凡受賄十兩,衙役犯贓一兩以上者流徙」的規定,朝中一時人人自危。
此時金科春闈時選上來的一大批庶吉士此時經過數月翰林院的修行,也已經能派得上用場了,正好以填補一部分中低階層的官位空缺。
陳廷敬在今科乙未科科舉殿試中被選為二甲第三名,他那段時間就興奮得無法入睡,滿心以為到了自己大展拳腳的時機了。
——然而等到朝廷的任命下來,他直接就傻眼了——同科三鼎甲中,狀元在翰林任修撰,榜眼和探花任編修,二甲排名靠前的七位學子中,兩名任翰林院檢討,其余的多被派到地方當小官小吏,唯獨是他,壓根就沒有了著落,委派書上連提都沒有提。
這跟陳廷敬先前設想的落差實在有點大,他呆坐了好久,猶豫著看是不是上襄貝勒府上請安順便探探口風。
博果爾一直非常耐心地等著,在福臨給今科舉子的委派下來後,見果然沒有陳廷敬什麼事兒,微微一笑。
——當然不會有陳廷敬的差事了,他特意托濟度找人放出風聲,說皇上大舉懲治低階官員,是為了給某個人鋪路,以福臨那樣愛惜自己名聲的性子,還能重用陳廷敬就怪了。
博果爾也不怕福臨查流言的出處能查到他頭上,不少人其實都知道福臨在他去江南那段時間經常往襄貝勒府上跑,就是因為跟其中一個小幕僚談得來,那位幕僚今科殿試名次也還不錯。
福臨借這次肅|清雖然大多數都是抓的中低層官員治罪,但一環扣一環,也間接得罪了不少宗親,想給他使絆子下套子的人多了,福臨怎麼想都不會想到是博果爾做的手腳。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博果爾原先設想的步驟都齊全了,就等著福臨和董鄂氏奸夫yin|婦一拍即合,嘆岳也是蠢出了境界,捏著《水牛圖》那樣一個大殺器,竟然愣是找不到派上用場的法子。
不過岳再拖也就拖到這兒了,眼看著年關又到了,福臨剛忙完了一件大事兒算是空閑下來,正是想松快松快找點消遣的時候。
老早就盯著福臨動向的岳在一日覲見時,見皇上心情著實不錯的模樣,趁機提出如今明君盛世,皇上當保重龍體。
福臨最近被大小官員戳著脊梁骨說他待下嚴苛,也挺有興趣跟岳一塊刷「君臣相得」的,和顏悅色听岳拐著彎吹捧了自己一番。
岳哄人一向有一套,福臨最近也是忙于朝政沒怎麼跟人嘮嗑了,跟岳聊了兩柱香時間,被拍得非常爽,期間數次大笑得連乾清宮外都能听見。
岳看時間差不多了,趁機提出自己府上新從江南搜羅來了一批名家字畫,請皇上賞臉移步前去一觀。
福臨心情著實很不錯,看他也格外順眼,尤其還听岳賣力地講了一番其中還有一副孫克弘中年時期工整清麗的花鳥竹石畫,也是起了興趣。
他很痛快地一點頭︰「好,且等朕換身便服,去你府上一觀。」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上夾子,能得晚點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