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氏近乎木然地看著前方,昨日她滿心的宏圖規劃、志得意滿全都不見了蹤影,她現在張張嘴,卻現自己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岳的感覺也不比她好多少,甚至更加糟糕些,兩人面面相覷看了彼此良久,他才鼓起點說話的勇氣來︰「你……你沒事兒吧?」
看董鄂氏的模樣,都有一頭撞死的心了,岳覺得自己有必要安慰她幾句,萬一人真的就這麼自殺了,皇上肯定得讓人來驗尸確定死因,而董鄂氏這一身的痕跡被人看到就糟糕了。
董鄂氏听了也不說話,只是低頭一聲不響地流淚。她固然哭起來梨花帶雨、惹人心憐,岳沒有一點心動的意思——他現在都快要急死了,連忙道︰「昨天……昨天是我鬼迷了心竅,對不住你……咱們也是被人給陷害了,你得打起精神來,要真就這麼死了,豈不是更稱了那幫人的意?」
他今天早上是被董鄂氏的尖叫聲給嚇醒的,岳從床上坐起來,反應過來到底生了什麼事兒之後,一顆心也是直直沉了下去,通體冰寒。
要是時間往前推兩年,岳對董鄂氏還真有點傾慕之意,如今董鄂氏跟福臨好上了不說,他也已經弄清楚這女人到底是個什麼貨色了,他怎麼能還會跟她牽扯上?
尤其岳看著床褥,反應過來董鄂氏還是完璧之身時,感覺就更糟糕了——要是董鄂氏早跟博果爾或者福臨圓了房,那他勸董鄂氏幾句,再嚇唬嚇唬她,說不定就能把這事兒給揭過去,偏偏董鄂氏還是處子,他現在就跟被人架在火上烤似的。
岳忍著心頭的惱怒,專心思索如何把董鄂氏給勸得跟自己一塊把昨天的事兒當做永遠的秘密,沒想到董鄂氏听了他的話反而掙扎著坐了起來。
董鄂氏滿臉清淚,眼底像是蘊了寒冰,她拼盡全力捏住岳的手臂,咬著後牙槽道︰「你說……我們是被人陷害的?」
岳畢竟是個男人,在外面經歷的風浪多了,稍一回想就知道不對,見董鄂氏似乎打起精神來了,連忙道︰「對,一定是的,不然我對你雖有傾慕之心,卻不敢有絲毫不敬,昨日怎麼會……」
董鄂氏只覺不堪回首,把他後半截話給堵住了,打斷道︰「我聞著昨日香爐的味道透出一股甜香來,若是有人動手腳,八成就是在那了。」
岳起身想把香爐里面殘余的香灰給收緊荷包,找個懂行的人看看呢,探頭一看,卻見里面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香爐放在窗邊,這說明昨日有人在他和董鄂氏睡下後,有人推開窗子,把香灰都給處理掉了。岳懷疑這個香爐能都是新換上的,舊的那個能被人給砸爛了。
他怔了一會兒,沉著臉扭回頭來︰「你同皇上在莫子軒相會一事,除了我,還有人知曉?」
其實福臨天天往莫子軒跑,跟著一塊跑的還有襄貝勒的側福晉,京城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已經知道了消息,這一個月以來各種流言都不少,好多人都等著看笑話呢。
知道董鄂氏這個時辰應該在莫子軒的人也有很多,說不定就是哪個想要一舉把他踩死的宗親干的,岳很明白他在議政會的仇人著實不少,第一個該懷疑的就是濟度了。
不過他懷疑歸懷疑,這話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要是讓董鄂氏知道他們被設計是岳的緣故,那這盤棋就得下死了,岳必須要讓董鄂氏覺得,人是朝著她來的,自己是被她牽連的。
先把人嚇住,只有董鄂氏必須要依靠他乖乖听他的話,事情才能多少有點轉機了。岳把這個新的香爐抱了過去,正色道︰「痕跡都已經被人給清理了,來人手腳非常干淨。」
董鄂氏輕輕吸了一口氣,顫聲道︰「那……那到底會是誰,竟然用這樣陰狠的手段來對待我們?」她說完後猛然間渾身一顫,滿帶哭聲道,「會不會,會不會是博果爾?他死後看到我和……和皇上……所以才要這樣懲罰我?」這句話說完後她就埋頭哭得聲阻氣噎,差點昏死過去。
岳嚇了一大跳,沒想到她提起博果爾來會反應比失了身還大,見她都哭得兩眼翻白了,顧不得避諱,上前抱住她的頭用力掐人中穴,又從桌子上把昨夜的殘茶取來潑到她的臉上。
好一通揉搓後,董鄂氏才幽幽轉醒,她的眼淚還在一滴滴往下砸,木然地听著岳狠狠道︰「人都已經死了,哪里還能有鬼魂回來報仇?我在戰場上殺敵無數,怎麼也沒被對方的鬼魂纏住?」
董鄂氏抽噎道︰「那怎麼……怎麼一樣?博果爾……博果爾他是冤死的……他是被你們害死的!」
她昨日自覺美好前途唾手得時,听到博果爾的死訊,只是稍一難受就放下了,現在感覺入宮無望,後半輩子都被岳給毀了後,她再想起博果爾的死來,就莫名感覺心如刀絞,只想追著他一起去地下。
岳急忙又去捂她的嘴,頗為後悔自己昨天怎麼就把這事兒跟她說了呢?要不是為了這事兒耽擱了時間沒有早早走,他們也睡不到一張床上去啊?
他怕董鄂氏哭得太大聲吵嚷出去了,干脆也不松開手了,捂住她的嘴低聲道︰「你別鬧了,不能是博果爾的鬼魂,我已經猜到是誰了,不敢說出來,怕嚇到你罷了!」
董鄂氏雙眼睜得滾圓,一眨不眨地瞪著他,那目光中滿含了怨怒與憤恨。岳被她看得心頭慌,強忍著繼續說道︰「你想想,除了博果爾,還有一個人,絕對不想看到你入宮的。」
董鄂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從喉嚨中暴出一聲尖叫來,她拼命掙月兌了岳的手,喘著氣道︰「太後——難道是太後?」
還別說,這個想法還真是跟他接上了。岳一開始覺得這是有宗親在陷害自己,後來越想越覺得孝莊的嫌疑更大才對,那些宗親——哪怕是濟度,理當都沒有這樣膽大包天。
更何況這事兒萬一漏給皇上了,難道皇上查到是有人暗地里下手後,不會雷霆震怒,把陷害他和董鄂氏的人也給嚴辦了嗎?
宗親們討厭他的是有的,但也不會采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法子,冒這樣大的風險。倒是孝莊太後,就算被皇上查出來了,也是不怕皇上對她怎麼樣的。
岳看著董鄂氏慘白的俏臉,嘆息道︰「不瞞你說,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皇上同你的事情,其實早就傳開了……」
董鄂氏連忙道︰「我同皇上是真心愛戀的,又礙不到他們什麼事,皇上和我都意,博果爾又死了,我們沒有對不起世上所有的人!」
——呵呵,瞧這話說的,要不是你們,博果爾又怎麼會死?岳都忍不住在心中嘆了一句她還真會推卸責任,口中贊同道︰「說得一點都不錯啊,惜那些俗人哪懂得你跟皇上乎于情止乎于理的風尚呢,說閑話的多了,傳得頗為難听……怕是,太後娘娘已經听到了風聲,不然也不會驟然間大病一場……」
他不好說孝莊裝病就是為了把福臨給拘束住,便用暗示讓董鄂氏明白了這個意思,再次強調事情的嚴重性︰「太後娘娘必是不意看到皇上的名聲受損……」
岳說到這里嘆息了一聲,滿臉敬佩道︰「娘娘同皇上情真意摯,實乃天下母子之典範。」
——太後不意出面阻攔,免得傷了同皇上的母子情分,所以只能從你這方面做手腳,設計陷害了你我。
太後這個暗中下黑手的仇敵實在是讓她生不起對抗的心思來,她怎麼就得罪了這麼一尊大佛呢?董鄂氏只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沖到頭頂,整個人抖如篩糠。
她正作六神無主狀,听到岳狀似無意道︰「京中都知襄貝勒對你情深意重,親自向皇上把你討要過去的,想必平時對你也是深為愛重吧?」
董鄂氏听這話頗為刺耳,扭頭看岳滿臉深意,頓了頓方才明白過來——對方這是睡了她不想認,讓她大以就此推給博果爾。
——她在貝勒府當了兩年的側福晉,都知道襄貝勒跟嫡福晉關系好,一開始嫡福晉還沒有入門呢,說她早就不是完璧了,不相信的人應該不多吧?
不管怎麼說,她設想中同戀人完美的洞房花燭夜總是就這麼被毀掉了。董鄂氏有點恨岳,她更恨的是孝莊,對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對方毀了她一輩子,她一定要千倍百倍地報復回來,她要徹底搶走皇帝的心,讓太後後悔今日所作所為!董鄂氏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用力捏緊,好生養著的五根水蔥似的指甲有三根齊根折斷了。
都說十指連心,她的手指頭尖上全都是血,董鄂氏卻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盯著岳恍惚笑道︰「是啊,貝勒爺對我疼愛有加。」
岳見她好歹是接受了這種說法,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匆匆起身道︰「我得先走一步了,外面守著的人你都不用擔心,我會把首尾處理好的。」
如果這事兒當真是太後做的,她後續肯定還得有許多手段,最起碼也得讓皇上知道董鄂氏已經*了。岳不覺得留給他和董鄂氏的時間還很多,他得費大功夫查清自己被坑的始末才是,絕不能再被動挨打了。
作者有話要說︰博果爾︰喂,我這個主角怎麼打起醬油來了?
逗比作者︰乖啦,明天你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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