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閨範 第九十九章 猜測

作者 ︰ 萍蹤秀影

果然,張成瀾與王元娘都听呆了。

只有周思敏面色不改。自從武帝罷外選,改科考後,天下有識之士皆有了致仕的機會。雖然這些人還是要先投卷在公卿門下才有出頭的機會,卻沒了身份的限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士族的影響力已遠沒有以前那麼深遠了,與之相反的是皇權的控制力越增強……

所以賢王那句給你兄長一個進學的機會是多麼的令人羨慕。就因為這句,周思文便有建功立業的機會,甚至能成為宗族的支柱和決策人!

周思敏正想的出神,卻被張成瀾輕輕推了一下。

「想什麼呢?元娘叫你呢!」

周思敏這才回神︰「什麼?」

王元娘不以為意。她听到的嚴子陵稱贊顧西庭,心中十分高興,便興沖沖的敬了周思敏一杯︰「思敏,我代我師傅先謝過你了。若不是有你,那黃老手記便真的毀了。師傅這一輩子的願望也就無法實現了……」

她這次再見到顧西庭,便明顯感受到了對方那歡愉的心情。她為他的高興而高興,對周思敏更是感激非常。

周思敏笑著喝盡了杯中美酒,卻不想被辣的差點嗆出眼淚。

嚴子陵慌張的在她身後重重拍了十幾下︰「怎麼喝酒都能嗆到啊?你沒事吧?」

周思敏被她拍的直往桌子上撞,沒好氣的說道︰「你力氣真大……我不給嗆死也要被你拍死了……」

果然是常年練武的練家子,那一掌抵得上普通人十掌,一個不注意就能被對方拍到桌子底下去。

嚴子陵頓時大笑了幾聲,然後譏諷道︰「誰讓你蠢透了呢!我還指望著能將你拍聰明些呢!」

王元娘抿了抿唇,張成瀾也笑起來。

周思敏一時大窘。

其余幾個陪客雖然沒听懂她們說了些什麼,卻也跟著笑了一場。桌上氣氛一時大好,倒將其余幾桌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一桌子都是不安分的。」周言繡與裴氏坐在一處,望著周思敏的方向嘀咕道︰「簡直是丟死人了!」

裴氏冷笑了一聲,並未多說什麼。

「娘。該教的還是要教。」周言繡看不慣周思敏那得意的樣子,便對裴氏說道︰「免得以後出去丟了我們周家的臉面。」

「你就放心吧!」裴氏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頭,意味深長的說道︰「雖然她身上沒流著我的血,卻也叫我一聲祖母的。祖母讓她向東。她還敢往西不成。」

後院的裴氏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讓周思敏吃點虧了,前院的周老爺子卻打心眼里覺得這孫女討喜。拜對方搭上的關系,他的七十七喜壽過得很是熱鬧。有賢王和步芳軍指揮使親自來賀,他在安溪謂出盡了風頭。

但是李延年並未在擺席的大廳內逗留過長的時間。只簡單吃了一碗壽面沾了個喜氣後,他便提出想要參觀參觀周家堡的演武場。

滿臉喜色的周老爺子丟下了前來賀壽的客人,親自作陪。

「這里原先是邊防上的營地。高祖開疆擴土後,安溪便不再是天舟最北的城鎮了。北峭被打下來後,安溪城外的北營軍便撤出了這里,直接駐守到了萊州。」周老爺子領著李延年慢慢往演武場的方向走著。在他身後推著輪椅的則是被他特意叫上的周思文。

談起行軍打仗,周老爺子便眉飛色舞。有些滔滔不絕起來︰「姜桐成了天舟的藩屬後,北營軍里又分出了一支去了姜桐。分出的那一支如今歸鄭國公府管束,也就是赫赫有名的霄封軍。但起源卻在下官帶王爺參觀的這片土地上。」

他們走過一窪小池,眼前便現出了一大片平坦的場地。場地周圍栽有松柏,常年保持著蔥綠的風景。四角則排放了好幾排的兵器架。刀槍劍戟排了個完全。東南方向還保留了一塊突兀而起的赭色岩石,周老爺子解釋說那是以前的點兵台。周家人建房舍時非但沒有損毀,反而極小心的保留了下來。幾十年過去了,這塊岩石的表面都被人攀爬琢磨的有些光滑了。在練兵台的西側,則是一大排梅花樁,高高低低的豎立在沙坑內,顯得有些凌亂。

「听說你還擺過擂台。就為了給府上選幾個武功好的先生?」李延年停下腳步,心緒有些不平︰「正如那邵澄玉所講的,江湖多匪類,周家若也參合進去了,朝廷不會饒了你們。」

這話說的有些嚴重了。周老爺子一邊在心里將那錢家和邵澄玉罵了個遍,一邊連忙向李延年解釋︰「王爺。冤枉啊。周家世代從軍,族中子弟從小就以殺敵報國為榮。一代代的族人本該由族中長輩親自教導成材的。是在十幾年前的那場動亂中,周家被玉屏山上的匪徒盯上,下官這一輩的堂兄弟幾家,除了下官。其余全都死在了逆賊的手上……」

提到往事,周老爺子甚為動容,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隱約見到淒楚的神色。當年他隨軍駐守都督府,全家跟隨遷徙到了城內,因此而逃過一劫。但是他那幾個兄弟,從上到下,沒能留下一個活口。今上登基後,他才帶著族人返回了周家堡,重建了家園。

「沒了族人教導,下官這才無奈要選那些江湖人士來教習子孫的。」周老爺子長長嘆息了一聲,對著李延年淒苦的說道︰「只惜下官的子孫都不成器,周家要恢復到往日的榮盛……難啊……」

他心里也在猜測李延年上門賀壽的原由。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理由極為牽強。這般訴苦,一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二來也存了小小的試探之意。

惜李延年半天都沒接話,只站在演武場上吹著風。

良久後,周老爺子才听對方沙啞的說道︰「那場內亂,十戶官家有九戶被滅,李氏宗族更是被屠戮殆盡。賊人如此仇恨朝廷,是因為先祖治下不穩、引了民亂?」

周老爺子戰戰兢兢起來。這話怎麼就被他給听到了!李延年嘴里的先祖便是先帝,別說他這個微末小官不敢非議了,便是李延年自己。作為先帝的遺孫,妄議先祖的過失是大不孝啊!

好在李延年也只算是感慨了一句,並沒有要周老爺子回答的意思。將目光從遠處收回,他臉上的迷惘之色一下子消散無蹤。

「你還記得彭史謹嗎?」他回頭問道。

周老爺子抬起頭。看到李延年正站那塊巨石邊上,青色的衣衫被大風吹得呼呼作響,鴉青的長散在風里,亂騰騰的好似無數支利箭。

他低下了頭。因為感受到了李延年那緊迫的目光,周老爺子便特別謹慎起來。他猜測此人對李延年很是重要,便字斟酌句的回道︰「幾年前,下官曾聘他到府上做過兩年的武先生。後來不知為什麼,他不告而別。下官派人尋了一陣子,也沒理出個頭緒。」

「你知他在安溪有無親朋家眷?」

「回王爺,下官派人去官府查過。彭史謹獨門獨戶,沒有親眷。」周老爺子努力的想了好久,然後又道︰「朋友的話,倒好似有一個。」

李延年瞳孔一縮,迫切問道︰「誰?」

周老爺子忙道︰「叫什麼名字。下官實在想不起來了,但是听口音好像是姜桐那邊的。當時他帶了人進來,說是那人來安溪販貨時被水賊給陰了。下官見那人憐,便讓他收留了幾日。後來走時,那人要來拜謝,下官正好有事,便沒有見他。」

他生怕李延年不信。便又補充了一句︰「這事下官在府衙也听說過。一船的貨物被水賊劫了去,死傷的人有些連尸骨都沒找到。這事鬧得很大,安溪府衙也應該有卷宗記錄的。」

李延年瞥了一眼站在身邊的陳琳,陳琳心領神會,記下後以備待查。

「那人當年都教了哪幾位學生?」李延年的目光在周老爺子身後的周思文身上停了一下,指著他掛在腰間的九節鞭又問︰「本王見你們周家子弟都使的一手好鞭法。是得他所傳嗎?」

周思文本能的將手往那黑黝黝的九節鞭上按了一下。

模不清眼前之人對那彭史謹是善是惡,周老爺子便規規矩矩的答道︰「回王爺,那人只教族中的男兒。就像思文吧,他這鞭法也是先後經了好幾任先生的磋磨後,才勉強使出了點樣子。」

「只教男兒?」這回答和李延年心中的猜想有些不同︰「我听說府上十小姐的鞭法也很不錯。卻不知她又是得哪位先生所教呢?」

跟在周老爺子身邊的周思文听了,心里一緊,便大著膽子朝李延年看了一眼。他見到對方臉上神色淡漠,目光卻冷冰冰的很是滲人。

周思文慌忙低下了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李延年這個問題不是隨口問出的。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他開始擔心周思敏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叫這王爺給盯上了。

而周老爺子哪里想得起來一個孫女的教習先生,只好胡亂說道︰「那些女先生也有使鞭子的吧?又或是她們年紀小時,在演武場上偷偷學的。」

李延年便微微眯了眼楮,突兀的笑了一下說道︰「她不錯,小小年紀就能得潘大師相中收為座下弟子,想來手上還是有些本事的。今日听她說起時,好似你們還不知道?」

秋風瑟瑟的,坐在輪椅上的周老爺子不由縮了縮。他想著莫非天氣太冷了,不然他怎麼會覺得王爺的笑容這麼涼呢。難道是怪罪自己不關心這個孫女?

「王爺恕罪。」他實在猜不出李延年的意思,只好含糊的請罪了。

李延年卻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這麼走了。

得了金世鵬朋友的這條線,今日來周家就算不虛此行了。至于那周思敏,畢竟只是猜測,在事情沒有陷入僵局之前,他打算先將這條線放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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