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的雪紛紛揚揚地灑著,夜里飄下的雪花軟軟地覆蓋著遠遠近近的樹和房屋,那些紛飛的細雪讓人根本猜不透它們是來自晴朗明澈的天空還是屋頂那些厚實的堆積。
公寓里偶爾能听到的孩子的奔跑聲和有人在樓梯間說話的聲音都不見了,他們都離開了租住的房屋回到了溫暖的家。
空氣里一下子寂靜了起來。
沈何夕的膝蓋上放著一本厚重的法學書,書頁攤開,縴秀的中英文字體細細密密地寫在上面。暖暖的羊毛毯,密密實實地從肩頭蓋到他的腳踝。她的身後墊著軟軟的枕頭,旁邊放著一壺熱茶。
透過窗子能看見對面兩個小孩子嬉笑著擺弄著窗子上的花環。
沈何夕淺笑了一下,收回了不自覺眺望出去的目光。
這是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平安夜,雖然過去的幾十年她從來沒有過過這麼洋氣的節日。
就在聖誕節前,沈何夕再次拒絕了哈特先生提出的一起過節的邀請,他們于是接受哈特先生親戚的邀請,全家遠赴合眾國去參加聖誕大狂歡。
單純的田婉孜以為沈何夕會和她在腐國的親戚一起過節,所以在兩三天前拎著行李揮別自己的小伙伴去了腐國首都——為自己的實習生活做準備。
哈維先生和邁爾斯也邀請過沈何夕和他們全家一起過節,沈何夕只能再三表示自己對滑雪過聖誕真的毫無興趣。
所以現在她像個退休的老太太一樣坐在椅子里,享受著來到腐國後難得的悠閑時光。
這麼白雪飄飄的冬天就應該是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才對嘛,沈何夕心情愉快地開始了自己的「貓冬」生涯。
雖然自從上次的爭吵之後媽媽一直沒有接她的電話,但是亞瑟和弗雷德都偷偷告訴她媽媽在搜集一些這些年華夏的資料。
雖然在腐國的幾乎所有知名醫院都沒有查到哥哥那種語言中樞損傷後恢復的案例,但是沈何夕已經打算去搜尋更多的消息,腐國不行就合眾國,合眾國不行就別的,現在不行就等一年、兩年……總能找到把哥哥治好的方法。
連重生都能生,又有什麼能阻止她去彌補所有的遺憾呢?
短短的四個月,她的人生好像被徹底地重寫了一遍,有愛她的,有她愛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沈何夕再也沒有了半年前那種隱隱的焦慮和心急。
廚房的櫃子里和冰箱里都堆滿了食材,聖誕節期間學區周圍的很多商店不會開門,沈何夕打算過兩天邀請蘇仟他們一起來吃飯。
自從那天當著他們的面做了一次生魚片,蘇仟就對她的手藝念念不忘,就連俞正味都幾次三番好奇地打量她的手,更別提還有一個變成了跟屁蟲的黑豆。
真煩,干脆做了魚片打他們好了。
明明買了各種品質不錯的好東西,自詡為黑心爛肺老女人的沈何夕依然嘴硬心軟。
細雪依然慢慢下著,沈何夕又翻了一頁,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新買的小炖鍋架在燃氣灶上,下面的火苗微微弱弱地掙扎著,一縷水汽從氣孔里鑽出來就散在了空氣里。
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小夕∼」蘇仟極有特色的誘人嗓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沈何夕打開門,帶著紅色小圓球帽子的美麗女孩兒把兩個大袋子重重地擱在了地上。
「驚喜吧?我猜你哪也不會去,干脆給你送點東西過來!」
非常自來熟地摘掉帽子和圍巾,把帶了雪水氣的大衣掛在門邊上,蘇仟長出了一口氣,斜斜地側坐在沙的木質扶手上。
「腐國人過聖誕節的玩意兒我搜刮來了不少,吶,布丁、聖誕蛋糕、巧克力餅干、干果……反正什麼都有一點,你自己看著辦吧。」
大大的袋子里一個花環形狀的東西露在外面,上面的金色鈴鐺還帶著一點涼氣。
沈何夕長嘆了一口氣︰「你怎麼知道我在家里?」
「亞瑟告訴我的,他還拜托我好好照顧你。」蘇仟環顧著小小的公寓,漫不經心地說道。
「……」我是應該先問你怎麼會和我未成年的弟弟通電話還是應該先問我什麼時候需要你照顧了?
結果沈何夕什麼都沒問出來,蘇仟突然彎下腰,翻找著袋子里的東西︰「我還給你帶了一份聖誕禮物。」
沈何夕無語地看著她從亂七八糟的袋子里猛地抽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紫色盒子。
「想了半天這個應該挺適合你的,雖然……現在穿有點冷……」蘇仟一手拿著禮品盒一手整理了一下頭。
沈何夕沒有伸手去接︰「我不過聖誕節,沒有在聖誕節收受禮物的習慣,你送我聖誕禮物我也沒有準備回禮。」
其實給亞瑟的游戲光盤,給弗雷德的國際象棋套裝,給凱瑟琳的中式女圭女圭,給哈特先生的雪茄盒子還有哈特夫人的手工胸針今天早上剛剛打包寄出。
蘇仟把禮物遞到了沈何夕手上︰「我這個人呢,有三種東西是完全無視的,第一是告白,第二個是誹謗,第三是拒絕。」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身上自帶的女神聖光簡直要閃瞎別人的眼楮。
沈何夕臉木了︰「好吧,你想要什麼回禮?」
蘇仟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一頓午餐怎麼樣?」
小炖鍋里的湯早就開始透出了香氣,整個房間似乎都有了一種格外讓人放松的氣氛。
「這是什麼這麼香?午餐就吃這個吧。」蘇仟張望了一下廚房,滿臉期待地看著沈何夕。
鍋里炖的是蘿卜海米湯。
一根白蘿卜兩把小海米冷水下鍋,倒了一點醬油和料酒就一直用小火慢慢煮著。
海米也被人們稱為蝦米,小到人們都不願意下口的小海蝦,細細的,彎彎的,被取了殼蒸煮曬晾成小小的干制品。
蘿卜是最普通的蘿卜,白色的身子,綠色的葉子,表皮潔白內里清透。
切成了厚片的蘿卜和沒有進行過任何處理的海米,在熱水的浸泡蒸騰中撇去了生澀融和了香氣。
咕嘟∼咕嘟∼
鮮香的氣息伴著熱氣一起揮散在空氣里,迎著窗外翻飛的雪花。
他們和雪一樣本都是最簡單的東西,就像天空中的水汽在冰冷中遇到了塵埃,他們在小小的沸騰中遇到了彼此。
于是一個成了精妙美好的雪花,一個成了香氣清透的鮮湯。
咕嘟∼咕嘟∼
在這樣的香味中,沈何夕開始揉制面團,面團比平常的要細軟一些,因為放了更多的水在幾個小時的酵中生成的小小氣孔都在沈何夕的手中被擠壓干淨。
牛肉切成細丁,加入胡椒粉、芝麻油、醬油、白糖、蛋清攪拌均勻,再放進蔥姜末。
廚房外面等著吃飯的蘇仟開始用自己帶來各種小東西來裝飾房間。
沈何夕洗淨自己的雙手擦干,在手上倒了一點花生油。
抓起一塊面團揪放在手心里,輕輕松松地揉圓壓扁,左手托著面皮,右手用筷子夾了適量的肉餡放在面餅上。
漂亮的手指刮起面皮的一邊把面皮一點點地往中間收攏,轉了兩圈,面餅漸漸合攏成團狀把肉餡兒完美地包裹在了里面。
一小團多余的面被沈何夕揪了下來摁回盆子里的大面團里。
正巧站在酒櫃旁邊的蘇仟瞪大眼楮看著沈何夕手里的動作。
面團明明又稀又軟不成樣子,里面明明還裹著牛肉餡兒。
是在那雙手里听話地像是一塊橡皮泥。
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左手托著面團,右手握成拳按壓著面團。
右手似乎沒有動,左手好像也沒有動,但是面團很快就漸漸變得渾圓扁平,成了一個完美的餡餅坯子。
蘇仟雖然不懂廚藝,但是畢竟跟俞正味認識了幾年,對于華夏一些廚子的技藝有一點听聞。
她明白,沈何夕的手不是沒有動,而是動的太快太輕,她根本沒看到而已。
平底鍋里的油燒到三四成熱的時候,把面餅放下去,在其中一面撒上一點芝麻,直到餅被煎成兩面金黃色,就算熟了。
餅的表皮上還帶了一點油花,整整齊齊地摞在盤子里。
剛剛出鍋的海米蘿卜湯沒有放鹽也沒有放味精,只放了一點青蒜苗提味。
蘇仟一臉的勉為其難︰「好素啊,好簡陋啊。」
沈何夕看著她左右開弓各拿著一個餡餅的樣子,什麼都不想說了,每次面對這些吃貨,沈何夕總覺得自己的語言功能似乎出了故障。
輕輕咬了一口餡餅,牙齒穿透先酥後軟的表皮,舌頭沾染了香味濃郁的湯汁。
還不錯。
沈何夕微微點頭,心情愉快地享用著午餐。
蘇仟百忙之中看見沈何夕怡然自得的表情,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吃飽喝足,蘇仟一點也不淑女地拍了拍自己依然平坦的月復部,心情極佳地揮爪告辭。
沈何夕送她到門口,在路過泰勒夫人的窗前時,蘇仟猛地轉過身。
「看,槲寄生!」
「嗯?」沈何夕抬頭,看見一小簇綠色的植物和金色的五角星一起掛在窗上。
唇邊像是被蝴蝶輕輕略過,帶了一點的甜美和……牛肉餡餅的氣味。
抬手一擦,上面果然有一點油。
「你值得被祝福喲,愛的小姑娘,聖誕節快!」
回過神,沈何夕看著穿著斗篷式外套的美麗女孩兒沖進雪地中,對她揮舞著手臂。
聖誕節快。
活了兩世第一次被親吻的沈何夕也露出了一個難得燦爛的笑容。
……
兩天後……
盯著兩個和自己有血緣關系的男孩兒,十七歲的少女憂傷地覺得,自己的聖誕節似乎離快還有很遠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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