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累得連指頭都不想動彈一下,但躺在床上的玉夫人卻怎麼都睡不著,閉著眼,往事卻如走馬燈一般的在腦海中閃過……
玉夫人永遠都不能忘記那一年,那是大商建朝以來最危急的一年,也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年,身懷六甲的她每日憂心忡忡,盼著前線能夠傳來大捷的消息。
江州大捷的消息傳來了,她和玉老夫人都還來不及為之歡呼的時候,就听到了玉孟??身故的消息,玉老夫人大慟不已,而她也在大喜大悲之後月復痛不止,生下一對孩子。
那時,她懷孕已足九月,她懷的是雙生子,九個月生產原在意料之中,生產需要的一應物品和人員早已準備好,加上她雖然心系隨父出征的玉青,卻更加小心調養自己,她的懷相極好,生產極為順利,陣痛了兩個時辰便產下長女嫻雲,之後不過半個時辰,又產下玉凌雲。
玉夫人素來堅強,就算生產耗盡了她的所有氣力,她也沒有在生產之後便昏睡過去,一直等到產婆將一對孩子清洗干淨。包上襁褓給她看過之後,她才放心的沉沉睡去——產婆告訴她,她生的是一女一子,而她沒有任何懷疑。
月子里,一貫強勢的玉老夫人以她需要靜心調養為由,將孩子都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照顧,孩子睡飽之後,會讓女乃娘抱著孩子到她跟前,讓她抱一抱,逗弄一番,卻從未在她面前解開過孩子的襁褓,所以她一直都以為她生的就是一對龍鳳胎。
直到孩子兩個月之後,她的身體完全調養過來了,玉老夫人才將所有的人擯退,說了一個讓她怎麼都不敢相信的真相——她生的是一對女兒,並非一子一女,謊稱一子一女是因為玉家需要一個男丁。
玉夫人知道玉家需要一個男丁。玉家幾代單傳,玉孟??亡故,玉青率大軍驅逐潰敗的突厥人,他這一去,禍福安危難料,誰都不敢保證他就能平安歸來,而他就算能成功的將突厥人逐出大商,短時間內也絕無返家的可能。若有一個男丁,既能讓玉家上下安心,也能讓在前線御敵的玉青安心。
但是,將自己的女兒充作兒子養,玉夫人卻怎麼都不願意?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的謊言來掩蓋,她更擔心的是這麼一來,女兒什麼時候才能恢復女兒身啊?
玉夫人當下反對,甚至抬出了已經有六個多月身孕的方氏出來,有經驗的產婆說過,看方氏的懷相,她懷的極有可能是男丁。
玉老夫人當時只是冷冷一笑,道︰方氏生的是男是女都逃不開一個庶字,她原是個心機深沉的,若你生了一對女兒,她卻能產下庶長子,你說她會怎樣折騰?你公爹剛剛亡故,伯卿又不知歸期何日,玉家不能有任何雜事。
方氏本是玉老夫人的娘家佷女,是玉老夫人一個堂姐的女兒,因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便投奔玉老夫人的。玉老夫人對她極好,一直將她養在身邊,將她當成了女兒一般,甚至早早的為了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想將她像嫁女兒一般嫁出去。
但方氏卻不願意嫁出去,她知道玉老夫人不會隨便將她嫁人,可她的出身注不能高嫁,在玉家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她怎甘心再去過那種普通簡單而又乏味的日子?但是,她也知道,玉老夫人再疼她,也不會為了她毀了玉青早已經定下的婚約,更不會為了她打破玉家幾代人都未曾納妾的傳統。
于是,她面上乖巧的,私底下卻在尋找機會……
玉青成親沒多久,玉夫人便傳出喜訊來,玉老夫人歡喜的同時又擔心玉青把持不住,不小心傷到了孩子,便讓他們暫時分房。玉青雖然不舍,但也知道母親在擔心什麼,便搬到了書房去,而這就讓方氏鑽了空子。在玉青應酬,喝醉回來之後,爬上了玉青的床,更借助藥物,成了好事。
事情鬧出來之後,玉夫人勃然大怒,當下便讓人將她關押起來,準備灌了避子湯之後,將她送走,免得留在家中成禍。
但方氏也是個有運氣的,她才被關押起來,前方便送來了突厥大軍進犯的消息,緊接著玉孟??父子接到了率軍出征的聖旨。丈夫兒子的事情都還忙不過來,玉老夫人哪能抽出身來處置她?等到玉老夫人忙完,她卻有了初孕的反應,為了給丈夫兒子和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積福,玉老夫人咬著牙齒的放過了她,準備等她生下孩子再做處置。
玉夫人默然,她很想說若方氏生的是兒子,她會將孩子接到身邊教養,並視同己出,但那樣的話讓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她能想到的,玉老夫人怎麼可能想不到,她甚至能夠肯定,若方氏生的是女兒,那麼玉老夫人定然會將孩子留下,方氏遠遠送走,但若生的是兒子,那麼玉老夫人絕對不會讓她活著,再起波瀾。
在玉老夫人的堅持下,玉凌雲還是被當成了男兒養。百日之後,嫻雲被送回了玉夫人身邊,而玉凌雲卻被玉老夫人留了下來,由她親自教養。又過了三個月,方氏產子後亡故。
不知道是天生與眾不同,還是玉老夫人刻意的培養,玉凌雲從小就十分的沉穩,一歲時便會護著原比她還大的嫻雲,嫻雲從小就愛膩著她,剛開口說話的時候,叫的不是爹娘祖母,而是磕磕絆絆的一句「各各」。她那一句「各各」一叫就是五年,嫻雲直到五歲才知道自己嘴里的「哥哥」應該是弟弟,從那之後她雖改了口直呼「凌雲」,但心里卻還是將玉凌雲當成個哥哥一般的依賴,而除了知情的親朋好友之外,都將她們「姐弟」當成了一對「兄妹」。
玉青第一次見到玉凌雲姐妹是她們三歲那年,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知道玉老夫人的將女兒充作兒子養的苦心,他當時便有意更正這錯誤,但那個時候玉凌雲已經開始習武,小小的人兒不但有異于常人的堅毅更有超乎常人的天分,他咬了咬牙,避開了玉夫人的目光,順著玉老夫人的話,說了一句「暫且緩緩吧!」
這一緩就不可收拾!縱使一年之後,玉蹇雲出生,玉青也沒有讓玉凌雲改回女裝,而是一錯再錯,而玉夫人原本的堅持,也在玉凌雲出色的表現之下變得遲疑起來,她不敢肯定換回了女兒身之後,玉凌雲還能否這樣肆意而快活。
玉凌雲七歲那年,她曾避開玉老夫人與玉凌雲談過,她現在都還記得,玉凌雲當時的話,她說︰娘,我知道我是女兒身,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做一個女兒家,我不願意像嫻雲那樣被拘在巴掌大的地方,抬頭只能看到巴掌大的天。娘,女兒家的世界實在是太小了,若將我困在那樣的世界,我就算不被悶死,也會一輩子不快活的。
玉夫人遲疑了。她希望玉凌雲能恢復女兒身,但是她也清楚,一旦恢復女兒身之後,她勢必不能像現在這般,她將永遠看不到玉凌雲飛揚的身姿,甚至再看不到他快活的過日子。
天人交戰之際,玉夫人去了龍泉寺,在龍泉寺她求了一簽,簽文曰︰枯木逢春盡發新,花香葉茂蝶來頻,桃源競?千紅紫,一片漁舟誤入津。求了高僧解簽,高僧說這是難得的上吉簽,勸她一切順其自然,所求自然安泰。
有了高僧的勸說之後,玉夫人讓玉凌雲恢復女兒身的心思更淡了許多,但這件事情卻還是她最大的心病,她心心念念的就是玉凌雲什麼時候能夠以女兒身出現在人前,什麼時候又能像正常女子一樣嫁人生子。現在,契機就在眼前,而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了……
**這一章寫得好痛苦,不知道大家看得痛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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