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燕嬌柔歌聲晚,分明又向華胥見
長夜爭得薄情,淚痕斑駁,已被相思染
別時離魂暗,千山冷月,冥冥歸去,誰伴得,一世風華
清朔坐在床邊,細細地看著床上正在熟睡的人兒。
此時的她慘白的小臉上終是恢復了一些的血色,柳葉似的眉也不再簇著,唇上的色彩也稍顯得淡了一些。然而那樣的容顏,卻依然讓清朔看得仿若就要失了魂。
他修長而溫暖的指尖,輕然地便向著她的臉龐觸去,拂開了額前的那一絲亂發,又撫著她的臉頰。
你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魔力,就能這樣輕易地擊破了我偽裝的沉穩,讓我為你如此痴狂呢……
那一對幽深的鳳眸深深地看著她,他幾乎就是低低地喃念著,問著依然沉睡中的女子。
不過便是一場桃花雨之中佇立凝望時的驚慕,便就這樣地許下了無邊無際的思念和愛戀。曾經以為已失去了,他也以為自己就那樣遺忘了。
卻沒有想到,他這些年來所沉澱的自己,所建起的那道偽裝的防備,卻就在她又一次闖入了生命的時候,土崩瓦解。
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到,原來這世上,一個情字才是最尖利的武器,能讓任何固若金湯的防備都在瞬間化解。
他執起了她依然透著一絲微涼,卻柔若無骨的小手,微微俯身,一個淡淡的吻點,便已然落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綾兒,從今日起,我會守護著你,再不讓你受到任何的傷害……默默地,他已在心里立下了誓言。
隨而他將她的手輕柔地放回了被子中,抬眸的那一瞬間,便已收起了所有的情緒。他起了身來,向著門外走去。他知道,蘇璟琛必然已在門外,等了他很久。
果然,當他出了房門,便看到了立在長廊之上,背手而立的蘇璟琛。
听到了身後聲響,蘇璟琛回了身來,卻也正迎上了清朔那一雙依然靜得看不到任何情緒的眸子。
清朔到了他的身邊,並未說什麼,那璨如星辰的眼眸也只是順著他微微仰面,就飄然向了天際。
殿下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看著視線里他一如水平如鏡的容顏,蘇璟琛卻終是一聲嘆息。
這世間所有的英豪,無非都敗落于一個情字,不是麼。清朔唇邊卻忽而飄起了一抹讓人愈發無可捉模的笑意,但自古而來,卻又有誰能抗拒得了?
听出了他話中那兜轉著卻決然的意味,蘇璟琛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不會再听。
他驀然地就陷入了沉默里。
那女子確然是傾國傾城的容顏,只是卻不知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魔力,就能這樣輕易地,讓清朔也甘願暴露了自己。
這就是一個情字的力量麼。他不曾懂,卻也……不想去懂得。
臣知道,自是已勸不了殿下。末了,他只是繼續說下去,卻希望殿下,還不要忘了所追尋的便是。
這厲國的天下,便是清朔一直以來韜光養晦所追尋的東西。自成為太子的那一日起,周遭的暗箭中傷,仇視嫉恨,還有逐漸失寵的皇後,權傾朝野的晉王,蠢蠢欲動的其他皇子們。
這光鮮亮麗的背後,所隱藏著的重重殺機,讓他不得不戴上了面具。在人前隱藏起自己身上那執掌天下的氣勢,只為了最終在這場不見硝煙卻如此慘烈的戰爭里,傲世稱雄。
但是他花了多年的時間終是建立起的這道守衛自己,無形的城牆,卻就這樣輕易地被一個情字,擊了破口。
只是清朔那雙鳳眸之中卻仍是顯得深不可測,他听得蘇璟琛的話後,卻淡笑著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也?
臣愚昧。蘇璟琛把眉一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清朔才終是把眸子轉向了一旁的蘇璟琛,沒有誘餌,又如何引敵。這個道理,蘇學士不會不懂吧?
殿下的意思是……蘇璟琛並沒有說完。
在看到了他眸子里飄然而起的那一抹邪魅卻已執掌天下的光芒,蘇璟琛才驀然地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預期之中。
只是……蘇璟琛微微眯起眸子想,素來,他都認為自己是了解他的,然而這一次,他所做的一切,卻讓他都幾乎揣摩不透。
那一瞬仿若黃昏里的光芒也變得耀眼起來。蘇璟琛看著面前的人,只覺得,那一身明黃色的袍子之上,騰然如生的龍竟仿佛真的在光里,要一躍就升騰起,飛出了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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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整個厲國的宮中,流言便已然四起。
幾乎所有人都在議論著,關于那個從不曾對任何事較真的太子殿下,卻出人意料的為了一個女子,失了一貫的冷靜。
宮女們都悄悄談論猜測著,究竟那個女子,有著多麼傾國傾城的容顏,說那日細碎的陽光里,她的一舞又是怎樣恍如隔世,怎樣在轉眼間,就已深深地醉了王座上的那個少年。
然而選妃之日已然過了幾天。尊王賜婚的詔書,卻依然未曾送下。
而那些美人們都知道自己已再無任何可能抓住那個人的心,便紛紛都離開了選秀宮。
只有秦阡雪,在那日的獻舞之後,便隨著皇後,入住了朝鳳宮。
因而在宮中,流言依然紛紛,人們也都還在猜測著關于這秦阡雪的事,當朝國舅的女兒,皇後的佷女,又是皇後一心想要促成的太子妃,她入住朝鳳宮一事,想必也和尊王詔書遲遲未來,有所關聯。
想來這其中,權利的博弈,才是真正決定一切的。
在月初纏纏綿綿了多時的秋雨終是徹底地洗刷了整個天空,茫遠的天際之上,飄著絲縷的白雲,陽光溫和卻有些微微的晃眼。
然而一紙戰勢的急報在送入朝堂之上時,卻立刻打破了這秋日淡淡的恬靜氣息。
西方。靺嵑一族多年來便不時發兵挑釁邊關,近日,據守邊的將領來報,更是屯兵買馬,蠢蠢欲動。大有攻打邊城之勢。
尊王退了朝,便招了大將軍和晉王一同入御書房商議對策。
御書房之外,一大片綴金的桂花樹已在秋風里逐漸盛放了生機,星點的光芒隱在從叢深墨綠色的枝葉之中,飄散著的香味也在陽光的照耀里,濃郁起來。
一襲裊裊的青色長袍順著長廊而來,腳步輕柔,更讓她妖嬈的身姿妖艷地如同飄搖在雲端之上的仙子。
守在御書房門外的李公公一見了來人,忙拜倒下去,奴才見過貴妃娘娘。
皇上可在書房內?茗若的聲音依然軟軟的,听來似豎琴輕擊,清脆動听。
回娘娘,皇上正和晉王爺,大將軍商量國事。李公公低著頭。
既是如此,那本宮便不打擾了。茗若卻只是莞爾一笑,並沒有要求李公公前去通報。
她只是略一回身,示意身後跟隨著的兩個宮女呈上了幾碟精致的點心。繼續婉婉的說下去,這些點心是本宮做給皇上的,還勞煩公公替本宮呈上才是。
奴才遵命。李公公也忙喚身邊的小內侍們上前接過了點心,又是一拜,娘娘費心了。
茗若卻沒再說什麼,僅是又勾了唇角,櫻花色溫潤的唇瓣飄然著過了一抹淺笑,隨而便轉過了身,沿著長廊離開了御書房。
身後的葉嬤嬤帶著宮女也很快地跟了上去。
一叢的金桂之中,那一身女敕青綠的紗裙飄飄搖搖地走著,仿佛醉心于周圍的五色的菊叢叢疊疊的爭艷里。
茗若一路走著,在那風景之中也融成了一道如畫的景色。
忽而的,在不遠處的一個身著白色綢緞長袍的女子吸引了她的視線,那女子的衣襟之上看似隨意地點染著水墨的山川之色,卻在束腰的帶子之上細心的暈染著與春日爭艷的桃花。
那女子正背對著自己,在昕雪湖邊望著湖中金波粼粼的水光,略略走進,茗若才認出了那女子,正是秦阡雪。
秦姑娘。身後忽而飄來了柔柔的一聲喚,秦阡雪一驚,回過了身去。
入了眼中的竟是一襲長紗,美如碧波的女子。那宛如天匠雕琢的容顏在這陽光里赫然有些晃眼,一時間她還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壁畫之中飄然而落的仙子。
但隨即,她才認出了面前的人,便立即行了禮,民女參見貴妃娘娘。
秦姑娘不必多禮。茗若抬起手扶住了正要拜下的秦阡雪,眼角眉梢已然染了淺笑,本宮不過年長幾歲,秦姑娘喚一句姐姐便是了。
阡雪惶恐。怕是壞了規矩。秦阡雪依然垂著頭,聲音里卻透著一抹的不解。
早已听聞這茗妃娘娘是如何的傾國傾城之色,今日一見方才知,什麼才是絕美之色。只是秦阡雪卻在那一瞬間情緒有些復雜。
這些日子以來她和姑母在一起,卻只是更深深地看懂了那光鮮背後,無法書寫的濃重愁緒。然而自從這茗若入了宮以來,似乎就此也就佔據了尊王的整顆心,這愁緒,也就在後宮所有妃嬪的心中越發的濃重。
她不知道是不是該和姑母一樣,或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女子。
只是她也曾試想,能在後宮弱水三千,佳麗如雲一般不見硝煙的戰場之上,就這樣傲視著所有人的女子,究竟會是怎樣。
卻沒有想到,就算已設想了千遍萬遍。也不曾想到今日她們會這樣的相見。
茗若一雙如水般柔亮的眸看著秦阡雪,只轉瞬卻早已對她的心事都是了然,但她只是莞爾地笑著,那笑容自是已讓這世間的百花都失了色。
規矩這事,妹妹又何須如此介懷?她婉婉地說著,左右,都是些困了人心的事罷了。
秦阡雪忽而地似乎听出了她話中有話的意味,她抬頭,看著面前的茗若,卻又似乎從她的容顏里,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妹妹那日一舞驚鴻,確然是讓本宮眼前一亮呢。然而茗若卻只是溫溫婉婉地說下去,她抬起手,執起了秦阡雪白皙的小手,早想結識一下妹妹,卻到今日才終是有機會。
承蒙娘娘錯愛,阡雪惶恐。猜不透她的意思,秦阡雪終是不敢多說什麼。
茗若柔亮的眸子將她每一絲的小情緒都看在了眼里,卻更是笑意盈盈,怎的是錯愛?妹妹才貌甚佳,本宮自是傾慕。只是妹妹可知,除了才貌,妹妹卻還缺了些什麼?
說到這里,她的唇角越是揚起,卻不再說下去。
秦阡雪卻驀然地看著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子,感覺到被她握著的手中,有些透著微涼的感覺,阡雪愚昧。
妹妹如此聰慧,有些事想必不明說,妹妹也自然會明白。茗若卻忽而地點到為止了。
看著面前那宛如天仙一般的女子,那一日在紅毯鋪成的獻舞台之上她是如何地看著心里的那個人,就這樣在自己的面前越走越遠,那種莫名的疼,便就回到了心里。
秦阡雪驀然地抿了抿唇瓣。仿佛在這一瞬間她終于能領悟到一些什麼。
然而茗若此時卻仍是莞爾,輕柔地拍了拍秦阡雪的手之後,她便婉婉地道,本宮尚且還有些事,今日與妹妹便不再聊了。他日若還有機會,必定與妹妹再深談。
隨而,秦阡雪有些愣愣地看著那一襲飄然的青綠色紗裙裊裊地離去,竟也忘了行禮。
回了若黛殿,入了廂房,宮女們都退下去。茗若在銅鏡之前落了坐,葉嬤嬤便靜立在她的身旁。
嬤嬤若是有話,但說無妨。茗若抬起手將腦後配在發髻之上的一枝玉簪取了下,任由那如流瀑般的長發就這樣散了下來。口中的聲音,卻仍是靜靜婉婉的。
娘娘今日,為何要點撥那秦姑娘?葉嬤嬤拿了一把桃木梳,開始替茗若梳理著長發。
茗若勾起了唇瓣,在銅鏡之中,那笑意卻透著一抹的讓人猜不透的意味,若非璞玉,縱使本宮想要雕琢,怕也是無法。何況若是她成了太子妃,有些事,便會好辦得多。
娘娘的意思是?葉嬤嬤梳著長發的手忽而一頓,眉頭一簇。
那皇後,怕是也教不得她這些。茗若抬起指尖在長發上配上了一朵金色的桃花,微微側了頭,只是這樣雖是已遏不住那太子,但若是能給他造成了一些困擾,便也是足夠了。
葉嬤嬤終于恍然地一點頭,還是娘娘想的長遠。
嬤嬤也莫要謬贊了。梳理完畢,茗若便起了身來。此時的她那一頭發髻已然除去,只以最簡單的配飾,一頭流瀑般傾瀉的長發,就這樣披在肩頭。
听說那熙貴人染了風寒。嬤嬤隨本宮去探探吧。她轉而向了廂房之外,那聲音,仍然輕柔地,如同一陣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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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中。細碎的陽光宛如潑灑而出的碎金,將秋日的風景,都點染上了一抹錦繡之色。
忽而吹過的風里,卻已然是透著無邊無際的涼意,將前院之中那一樹樹殷紅的楓葉上飄落的楓葉輕輕托起,隨即在空中飄然起舞著,宛如春日的蝴蝶。
窗邊,微微開啟的木窗,透出了一絲絲紫色的煙霧,帶著草藥特有的淡淡香氣。
那一襲紫羅蘭色長袍的女子,正坐在窗前,縴細如玉般通透的指尖輕柔地將手中的一方錦繡之上,繡上了絲線。
長發如水,只是配以一枝綴著玉珠的步搖,便已然地襯了她那宛若出水芙蓉一般的容顏,羽睫卷翹之下那雙干淨明晰的眸子里,竟真仿佛是含了一灣的秋水。
紫薇登樓畫月仙,惆悵相思已遲暮。舊來流水知何處,攜紅豆盈袖,與君共執相思意。
那瑩潤的唇瓣輕柔地動了動,宛如水珠滴落銀盤般動听的聲音,便吟誦出了詩句。
忽而的,一只通體雪白的信鴿撲閃著翅膀落到了窗邊,桉姒微微一驚,隨即停下了手中的繡線。她起了身來,伸手支起窗子,捉住了那只信鴿。
她抬起修長的指尖輕輕撫模著信鴿的羽毛,然後將那信鴿腿上的一卷紙卷取下後,又放飛了信鴿。
展開那紙卷,見紙卷之上,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今夜子時,後院詩雨亭。,落款是一個楓字。
桉姒認得這龍飛鳳舞的字體,一抹柔軟的笑意自她的唇邊飄然地落了而去,但隨即,她便將那字條輕輕放入了一旁案上的紫色香爐之中。
轉瞬之間,那字條,便化為了灰燼,飄然而起的煙霧,裊裊地向著窗外而去。
身著素白色裙裝丫鬟此時順著長廊而來,聲音柔柔的說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正堂之中,方才下了朝的沄皚正踏入了堂中來,一身綢面紫金色的軟袍,繡著四爪的騰龍,腰間配著一塊上好的漢白玉墜,瓖著流金之色而成,是皇室特有的標志。
姒兒呢?沄皚微微一揚眉,問著殿中正向著堂外而來的丫鬟霜兒。
王爺。然而還未等霜兒回答,一聲柔柔的喚便飄然而來,隨即,一身紫衣長裙的桉姒便已然地出現。
姒兒。一見到了面前的美人兒,沄皚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疼愛的柔情。
王爺方才下了朝,想來也該是累了吧。桉姒微微側過頭,吩咐一旁的丫鬟,霜兒,去沏一壺碧螺春來。
送到後院亭中便是。沄皚上了前來,口中吩咐著霜兒,眸子卻看著面前的人,今日秋色尚好,你可願陪我去後院坐坐?
桉姒白皙如玉般的雙頰忽而地飄上了一抹淡淡的紅暈,她不語,卻只是微微點頭。
後院。
漫天飄舞的楓葉宛如春日里悠然而舞的蝴蝶,那舞姿輕柔優雅,悄然地墜落在那一灣穿過庭院的溪水之中,水波微漾之間,便已然升騰起了整個秋日里最純澈的風景。
亭中,那一對璧人相伴而坐,便也成了這秋日里,幻美的畫面。
王爺今日,眉間藏著心事。桉姒羽睫微微一抬,秋水剪成的雙瞳中便倒映了沄皚的容顏,可是朝中,出了什麼事?
心事?沄皚卻在那一瞬,唇邊飄然而起了一抹淡然的笑意,不過是靺嵑在邊關作亂罷了。
皇上可是要王爺發兵?桉姒那對縴長如三月柳葉的眉卻輕然一蹙。
對于沄皚,盡管尊王從不曾有過任何的疑心,但那一張統領厲國三分之一守軍的兵符,卻已然讓他成為了諸多人眼中,不得不除去的隱患。
他的步步驚心,如履薄冰,她都看在眼里,也疼惜在心里。
想著,忽而沄皚的手握住了她置于石桌之上的小手,那瞬間涌來的溫暖讓她微微一驚。抬起眼眸,卻見了沄皚那一對深如汪洋的眸子里,依然讓她安心的笑意。
放心。暫時還未提起發兵之事。沄皚看著她,寬慰地說下去,即便非要如此,我也定會萬分小心。
王爺。桉姒看著她,感覺著他的手包圍住的暖意,卻忽而地失了語。
沄皚看著面前的她微垂的眸子,那一瞬在她柔軟卷翹的羽睫之下隱約透出的光亮,一片火紅的楓葉卻就在這時,飄然地順著秋日的風,落到了亭中,飄飄搖搖地墜向了她的發間。
他抬起手,在那片楓葉落下之前,摘了下來。只是忽然間,記憶里涌上的卻是那一日的紅葉紛飛,那一日的她披著紅色的紗,那一日在紅燭相映的畫面里,他久久地抱著她……
一抹連他都不自覺的笑意卻就這樣浮現。
王爺在想什麼?桉姒看著他若有所思的淺笑,微微揚起了不解的眸子。
我在想,我們成親那一日,這楓葉,也是這樣的紅吧。沄皚松開指尖,任那楓葉飄然而去,轉而看向了她。面前的她,依然是那日掀開了紅紗蓋的瞬間,一樣的掠動他的心弦。
忽而的。那一日的畫面也回到了腦海之中。桉姒忽而的就紅了雙頰。
那一日她鳳冠霞帔,輕踏著一地的火紅楓葉,碎金般的陽光里她無數次地幻想著他掀開她紅紗蓋的瞬間,而當他終究在紅燭的搖曳里,讓彼此的視線相對的畫面,那一瞬,她也迷失了心神。
盡管那是一場交織了太多太多的權勢之爭和利益權衡的婚禮,也是一場所有觀禮的人都心懷思緒的婚禮。只有他們彼此,卻都沉醉在那純淨的深愛里。
就算周遭是再多的世俗牽絆,他終究是願執起她的手,許一個與子偕老的願望,永不背離。
周遭飄舞的楓葉,一直這樣隨風而舞,淡淡慢慢的將最後的美獻給人間之後,便安心決然地歸入了塵土里。
然而軍情,卻遠遠不能像著楓葉的溫婉和悠閑。就在午後,宮中遣人來報,守城的將領八百里加急送來了消息,尊王急招晉王爺入宮商議。
月色輕搖。已近了子時,桉姒披著一襲雪白色的袍子推開房門,感受著在月色里一切都靜謐無聲。
沄皚仍然沒有回宮。她卻必須,去赴那個約了。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節了。這月也是一日完整過一日,那月光逐漸地也就在秋日高遠的夜空里,遮蓋了周圍星辰的璀璨。
她悄然無聲的穿過了庭院,向著那詩雨亭而去。
入了夜,那飄然的楓葉卻在月光之下,更染得一分的決然和一分的淒美。落入湖中的時候,那細微的聲響,在夜的靜謐里,也竟隱約可聞。
周圍濃濃的秋意里,那阻不了的寒意卻讓她抬起指尖,攥緊了肩頭披著的軟袍。
身後忽而傳來了聲響。桉姒回過了身去,卻見一個黑色的身影矯健地自亭沿之上輕輕跳躍,隨即落了下來。
哥哥。看著面前一身夜行衣的男子停在身前,她卻沒有任何訝異的神色,只是微微然一笑。
那確然是一個玉樹臨風的少年,盡管是一身純黑色的夜行衣,他那翩然的風度卻依然無法掩蓋。俊秀的眉宇之間,添著幾分特有的凌厲之氣。抿著的唇線,透出的卻是一抹如狼一般的精明。
這個男人,便是慕容楓。她的親生哥哥。卻也是,整個慕容家,她唯一的親人。
姒兒。慕容楓那一雙在黑夜里格外明亮的眸子看著面前的人兒時,唇邊也揚起了淺淡的笑意,你確然是越來越美了。
哥哥真是說笑。桉姒看著他尚且安好,也顯得很自如。
看來那王爺,確不曾讓你受苦。慕容楓細細一看,才說,這樣我便能放心。
沄皚待我很好。哥哥不必掛心。提到了沄皚,桉姒的眸子里不知是不是因為羞澀,微微一垂,繼而她才問起,哥哥近日,可好?
不過是度日罷了。說起近況,慕容楓眸色驀然飄過了一抹轉瞬即逝的情緒。
只是那淡然的傷,是在轉瞬,覆蓋上了桉姒那雙明亮的眸子之上。但她卻並沒有讓那情緒停留太久,便很好地掩了。
听說近日,靺嵑作亂,也不知究竟是怎樣的情況。她的聲音悠悠的,在夜風里,顯得格外渺茫,也不曾听說更多的消息,確然讓人心煩意亂。
想來那王爺也必然是能處理好的。慕容楓只是說,妹妹無須擔憂。
然而桉姒卻在那瞬間,自唇間飄然落下了一抹柔軟的嘆息。
她擔憂的,並不是沄皚。而是慕容這個姓。她知道,這已然是她一生一世都逃月兌不了的宿命。也注定了是他,一生一世都走不出的困局。
只是這些日子,那太子,卻是越來越不能讓人掉以輕心了。慕容楓徑自地說了下去,妹妹可有打算?
那太子……桉姒听著他的話,明淨如水般明亮的眸子忽而地斂起,隨即她略略地搖了頭,終是一個情字,還是讓他暴露了自己。不過這些日子,我還不曾與那女子結識。
這女子,想必讓很多人,都亂了陣腳吧。慕容楓薄唇一勾,那笑意,無法捉模。
確然,沐綾的出現,不僅僅只是他們,或是皇後,甚至是其他的皇子們,她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
听聞是個傾城的絕子。我也想著,該去見見她才是。桉姒抬起了縴長的指尖,將耳畔一縷被風吹起的發捋到了耳後,中秋節就要到了,想來,那也該是個極好的機會。
不錯。慕容楓微微頷首,若是能接近了這女子……然而他的話卻說到這里,不遠處自前廳微微閃來了一盞夜燈卻忽而地讓敏銳的他劍眉一揚。有人來了。
保重。他只簡短地說,便輕步一躍,轉身便躍入了夜幕中去。
跟隨提著夜燈的侍從穿過了長廊的時候,沄皚忽而地便看見了亭中,那一身白色軟袍,靜立的柔美身影。
盡管那俊美的容顏之上已然掩不住了有絲絲的疲憊,卻在看到了她的那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他停下,卻只一擺手,讓侍從退了下去。只身一人,順著小路入了後院之中。
亭中,桉姒也回了身來,看著那一身白綢龍紋長袍的沄皚,就這樣踏著純淨如水的月色,來到了身前。
王爺。她靜靜地看著他到了身前,抬起那溫和的指尖就這樣輕柔地撫上了她的側臉,在月色里,紅葉紛飛之中,那俊美的容顏宛如深夜,唯一的光。
為何不睡?沄皚看著她,聲音里滿是疼愛,可是在等我?
瑩潤的唇瓣忽而地便微微抿了抿,她只垂下眸,微微頷首。然而只是這樣簡單的動作,卻已讓沄皚將她柔軟的身子,擁入了懷中。
他的身上,那淡淡的龍延香味包圍而來的時候,桉姒終是微微闔上了眸子,像是要沉入那樣的溫暖里去。
然而心底,泛起那一絲一縷細細密密的,卻只在翻涌的時候,才宛如心火燒得讓她的身體,疼得不敢用力呼吸。
她知道,他有多愛她。卻也知道,她終究是頂著這慕容的姓,也成為了他的牽絆。
天下的人都明了于心,這厲國的天下曾有半壁的江山,都是慕容家的,然而龍家卻一步步的逐漸將那江山吞噬了去,到了太上皇的時候,又是莫須有的一個罪名,這慕容家,便徹底地沒落了下去。
到了如今,這厲國,姓了慕容的,也便只剩下了她,和一個早已被人認為是死了的哥哥慕容楓。
她並不知道慕容家遭到血洗的那一日,懷著她的母親究竟是怎樣才逃過了死劫,也不知道當時的皇後,也就是現在的嫻靜太後是否是真的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折磨,才收留了她並將她帶大。
甚至直到哥哥慕容楓的出現之前,她還一直都以為,自己真的是龍家從那日的殺戮之中,所救下的遺孤。……
在想什麼?感覺到了懷中人兒思緒的飄搖,沄皚微微垂下眸子,看著她。
不,沒什麼……桉姒微微搖頭,在那思緒涌上之前便全然地又埋葬了回去,她深深地靠在他的懷中,那一瞬,他身上的溫度和他隱約地,隔著胸膛的心跳,都讓她那樣的依戀萬分。
她闔上了眸子,這一刻卻只想,就這樣在他的懷中。不要任何的風雨飄搖,不要任何的流言顛倒。
一切的一切。就這樣安靜地如同月色的明淨清婉。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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