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繞晴入庭院,日暮滄寒飛燕起
花前影成雙,紅燭飄搖歌聲起,折花枝
淡墨芳草,晚霽知何處,羅綬金釵誰與度
一紙詔書。在中秋節過了的幾日,送入了太傅府中。
厲國的皇室詔告天下,太子清朔,將在八月二十六這一日,舉行娶妃的盛典。
這皇宮之中,在內務府的操持之下,染上了喜慶的紅。隨而整個厲國,也都陷入了一片的歡愉。
而太傅府,這兩日來往道賀的人更是絡繹不絕,那些往日來和柳太傅在朝中向來沒有太多交情的達官貴人,也都紛紛送了賀禮到府里,有的還親自到訪。
只因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清朔的太子地位無可撼動,而今日,這柳沐綾一旦是嫁入了宮廷,這傾國傾城的柳小姐,將來必定也是皇後的人選。
故而不論是不是為了真心道賀,武百官們入了太傅府,柳太傅只是顯得心情大好,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念雪樓上,昕宛正要推了房門下樓,一抬頭,正看到了家丁帶著人向著這里而來。細細一看,竟是錦繡坊的陸氏姐妹,身後還跟著的幾名婢女,都一一捧著各式的衣。
小姐。她回身向著屋中,錦繡坊的陸氏姐妹來了。
很快,那陸氏姐妹便隨著家丁上了念雪樓,她們呈上的那些服飾,件件都是精美華貴,而這錦繡坊一向也以繡工精細而聞名,這一次,衣上的每一針都是經過了她們細心的縫制,因而更是讓那些衣飾顯得幻美。
請小姐試衣。陸詩情低著頭,隨而示意妹妹遞上了衣。
一方屏風之內,昕宛替小姐披上了這一件通身雪白的白綢長裙,隨而陸畫意便將那腰間的寬扣輕然一系,那繡著衣擺之下自下而上瑩瑩閃閃的桃花瓣,便宛若新生。
這桃花,繡得真是漂亮。沐綾看著銅鏡之中的自己,唇邊飄然了一抹的笑意。
只是那笑意之中,卻隱隱的,透著一絲無法抹去的寂寥。
那日中秋大宴之後,尊王的一紙詔書送入了紫微院,也送入了太傅府。她遵照禮節,在尚宮局的安排之下,回到了太傅府中,準備婚事。
然而回了府中的那一日,宮中流金的軟轎到了府門之前,宮中跟隨而來的宮女嬤嬤扶著她下了轎,她卻看到了府門口迎接的柳太傅,還有恭恭敬敬的大夫人和三姨太。
看著那向來不將她放在眼中的大夫人和二姐姐都低著頭迎接她回來,盡管柳惜月的臉上透著萬般的不願,卻也只能對她恭恭敬敬。
那些府中的婢女和家丁們,更是跪了一地,都不敢抬頭來看她。
她在昕宛的陪伴之下上了階,那一刻,在周圍人帶著敬畏的目光里,柳太傅臉上滿盈的笑意,她卻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歡愉。
在心底,飄然的只是淡淡的惆悵。這世間,原來真的所謂親情,真的在權勢的面前,都是如此不堪一擊。
小姐。昕宛拿著另一件淺紫色的紗裙,卻看到沐綾望著銅鏡之中的自己,思緒卻宛如飄搖,便喚了一句。
沐綾驀然地回過了神來,看了昕宛手中的衣服,只是卻也失了再試衣的興致。
小姐,是不是這些衣不合小姐的意?陸氏姐妹有些慌張地跪了下來。
你二人莫要跪我了,沐綾伸手扶住了她二人,柔軟地一笑,這些衣服都很漂亮,只是我今日,有些乏了。
小姐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昕宛一听也有些慌了,忙放下衣服,要不要找大夫來瞧瞧?
沐綾擺了擺手,示意昕宛不要忙了,隨而她只是在椅上落了座,只是那一抹輕軟的嘆息,卻終是自唇邊飄了去。
昕宛正要說什麼,卻听得外間傳來了婢女柔柔的聲音,三小姐,大少爺來了。
一身深藍色軟袍的柳雲宸入了房中,玉冠束著的長,干淨整潔的面容,一對劍眉間籠著的卻是淡淡的焦慮和愁緒。
大哥。沐綾抬手將珠簾掀開走了出來。
面前出現的一襲白衣,讓柳雲宸驀然失了語。
那飄然在她衣擺之上的點點桃紅,宛如漫天飛舞的花雨,隨著她足步的輕移,就仿若是天邊最美的雲霞織就。
而她如絲如縷的長也未加修飾,只以一枝碧清色的玉簪盤起,那容顏只是粉黛輕掃,讓這個世間的一切都失了色。
沐綾看著柳雲宸,那一瞬間似乎也懂得了他眼中那隱約的情緒。于是她微微側身,示意昕宛帶著陸氏姐妹和家丁婢女們先到門外等候。
大哥若是有話,就說吧。等房門合上,沐綾才將視線移回了柳雲宸的身上。
然而柳雲宸的眸中,倒映著面前這女子柔麗的容顏,那些話卻宛如就這樣堵在了口中,讓他無法說出一個字。
我知道,大哥是擔心,一入宮廷深似海,沐綾卻忽而自唇邊飄然了一抹有些自嘲的笑意,她回了身,只是走向了窗邊,可是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將視線投向了窗外,那依然蔚藍的讓人無所遁形的天空里,溫和的陽光透過絲縷的雲層,這樣照著庭院之中,早已盛開的菊、
縱使這深宮,等著我的將是萬劫不復。她有些迷離地看著天際,軟軟地說下去,就算不是為了爹,恐怕我也,義無反顧便是了。
縱使那一日中秋大宴之上,她看到了秦阡雪一舞傾城,看到了皇後和妃嬪們心中的想法,也似乎懂了桉姒所說的話,確然在回了府中籌備婚禮的時候,依然這樣六神無主。『**言*情**』
她不知道,為何曾是期待著的這一紙詔書真的到來了,她想起的,竟然全是心中慢慢的不安。
既然事已至此,我知道任何言語都已無法改變什麼。柳雲宸向了她的身後,才終是開了口,只是,希望妹妹入了這宮中,遇到任何事,都還要學會一個忍字。
忍……她那櫻花色的唇瓣輕輕地念了這個字,某種不明朗的情緒從眼中沉了下去。
宮闈之中,多的是比這府中更甚的暗潮洶涌。柳雲宸繼續的說了下去,妹妹如此聰明,自然不需我多言。
是呵,這宮中,多的是暗潮洶涌。
這太子妃的位子看似光鮮萬千,卻又有誰知道這背後,需要多少的血和淚堆砌那一條路。
我知道了。多謝大哥關心。她忽而地,那所有的情緒都仿佛就此不見,轉身向了身後的柳雲宸,她那柔軟幻美的笑意揚起時,看的他微微一愣。
有些路,既然就已經踏上,便再也沒有退路,便是了。
柳雲宸那雙明淨的眸子略略一斂,只是覺得,面前的這個女子,他越來越,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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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溫和地宛如情人的手,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南宮府的後院中,幾名身著素的白色長裙的婢女,正在修剪著大片盛放的五色菊花。
臨水的庭前,木窗啟著,一雙骨節修長的手正提著筆,在案前雪白的宣紙之上龍飛鳳舞地寫著字,身旁站著的是婢女白蘭,輕柔地替南宮睿磨著墨。
紅妝踏影滿城芳,香塵蓮步歌聲起,彩鸞鶯飛喧囂止,湟漾明光菱花碎。
筆尖飄然一停,南宮睿擱下筆,輕輕地念了這一方才即興而作的詩,薄薄的唇線便勾了起來。
真是好詩。洛賢的聲音順著他腳步入了庭傳了來。
洛叔。南宮睿一見是他,那笑意越是鮮明,雕蟲小技,讓洛叔見笑了。
怎麼會,這確然是一好詩。洛賢笑說,上了前來,抬手拿過那張宣紙,細細地又看了一遍那詩。
雪白色的宣紙上墨跡未干,飄著淡然的墨香。
只是這字字句句都是景,卻又字字句句都是心。洛賢點評著,再華貴的風景,也暖不了人心。
南宮睿听著,知道他已然是看懂了自己的詩,還是洛叔了解。
一旁的白蘭此時替洛賢沏了茶來,知道他與公子顯然是有話要談,放下了茶杯之後便離開了房間,也把房門輕輕地闔上。
爹娘近日,可好?南宮睿想到了自己那一對只愛逍遙,不被世俗牽絆的父母,不由笑著把頭一搖。
當年尊王賜了這府邸,也奠定了南宮家在朝中的地位,只是這麼多年了,南宮老爺和夫人依然似乎無法融入這宮廷的生活中去,尤其是等唯一的兒子成了年之後,便將一切的事都交給了他,雲游四海去了。
只剩南宮睿在這府中,代替父親時常入宮詢診,也因他遺傳南宮家特有的逍遙秉性,不願參與任何的政事。
而南宮老爺和夫人在外四海雲游,過著逍遙如仙一般的生活,他也很少去過問父母的事,只是從父母送來的信中了解一些他們的近況。
只是這一次,太子娶妃的盛典,尊王也希望南宮老爺和夫人出席,因而洛賢才去了靈山找了他二人。
你放心,他二人,自是很好。洛賢想著那一日在流瀑之下看著南宮老爺和夫人神仙般逍遙的生活,自是也露出一絲傾慕的意味,所謂的不羨仙,大抵也不過如此罷了。
那爹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南宮睿問道。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消息帶到,便不曾多留。洛賢仍是微微一笑,若是打擾了他二人,我怎麼過意得去。
確然,以自己對父母的了解,是否回來,的確還很難說。尤其是他的父親,盡管曾和尊王一同出征,為國效力,卻對官場一事,鄙夷極了。
而對于像這樣建立在權勢之上的皇室婚禮,是否要參加,父親的心思,還真的很難揣測。
想著,南宮睿自是一笑,便不再多說什麼。
其實今日,還想與洛叔,談談一個人。說起了天陌,南宮睿的眸中閃過了一絲讓人難以捉模的情緒。
而看到他的樣子,聰明如洛賢自然知道他想要談的那個人是誰,但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句,感情之事,公子就算干涉,只怕也無能為力。
這,我自然明了。南宮睿背過了身去,看著紙上那一字字,只是,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什麼罷了。
想起那一日在中秋節明亮的圓月之下,天陌透過那瑩瑩閃閃的燈火,望著亭中那個女子,自他的眸中,飄然而起的那一抹淡淡的痴,確然是讓他吃驚。
還不曾見過這樣的他,當那一日在朝堂之上,尊王昭告天下這樁婚事之時,他眼中深深透出那樣的傷害和絕望。
或許是還未曾遇見過這樣讓自己也奮不顧身的人,南宮睿猜不透為何向來處事冷靜沉穩的天陌會這樣為了一個女子,明知道是犯了大忌,明知道了不會有明天,卻也飛蛾撲火一般的陷了下去。
但是作為朋友,他卻也第一次覺得自己語拙,竟找不到任何的話可以來勸慰他。
公子,這世間任何事都有解,除了一個情字,洛賢說話的聲音卻仍然是淡淡的,想來將軍也自是明理之人,或許不多時,便會想通了。
是麼……南宮睿的聲音卻有些喃喃。
公子。敲門聲忽而響起,傳來的是婢女芊澤柔柔軟軟的聲音,宮中的人傳話來了。
洛賢轉身去開了門,見了芊澤便問,是何事?
是朝鳳宮的公公,說是皇後娘娘身體不適,請公子入宮為娘娘診脈。芊澤低著頭,一身素白的衣干干淨淨,讓她清秀的容顏映得愈好看。
皇後娘娘?洛賢把眉一挑,有些奇怪。
芊澤,去告訴那公公,就說我尚在休息。說話的是身後的南宮睿,此時的他一雙澄澈的眸子里透著讓人無法揣測的情緒。
是,公子。芊澤知道,公子若是這麼說,自然便是不願去了,她也並沒有多說什麼,便退了下去。
公子就不怕皇後娘娘怪罪下來?看著芊澤離開,洛賢唇邊飄然而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回身,看著南宮睿。
而一身白衣的南宮睿此時已到了窗邊的軟塌之上,有些慵懶地坐了下來,既然能讓公公出宮來此,自然不是急病便是了,我又何必,搶了太醫院的工作?
他說的慵懶,心中卻自然已明白了幾分。
想來也是這皇後沒能順利讓秦阡雪成為太子妃,心中定是不快,而就算這詔書已然昭告了天下,她也自然還是要鬧一鬧的。
而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淌這一趟渾水。
南宮睿順著軟塌舒服地靠著,視線卻飄然地向著窗外而去了,那一池的水波倒影著點點的日光,暈染開這樣明亮純透的陽光,他在那一刻卻只是想,這陽光,卻不知又能不能照亮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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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厲國的都城,滿城紅妝。
鋪就的紅毯自宿星殿之中,一直鋪到了皇宮外,太傅府的門前。那一條路的兩旁,自那日的清早,便圍了城中的百姓,都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傾國絕色的女子,能成為太子的妃子。
尤其是太傅府,顯得格外的忙碌。宮中尚宮局甚至派來了當年曾侍奉皇後嫁與皇上的幾名老嬤嬤,可見這一次,宮中是有多麼重視。
沐綾坐在銅鏡之前梳妝。看著那一頭如流瀑般烏黑的長,被宮中派來的尚儀盤起,梳成了華貴的飛仙髻,並配以一頂純金而制的鳳冠。
另外的兩名尚儀正在替她上妝,柳眉輕掃,色澤溫潤的唇瓣之上添了一點桃紅,那眼角眉梢也染上了淡淡的色彩,羽睫長而卷翹,幾乎不需要多加的修飾,自然已是傾國之色。
身後,老嬤嬤帶著幾名宮女正在替她準備著嫁衣。
這件繡著金色鳳凰的紅色長裙,是尚宮局中的繡娘為了她特別趕制的,每一針每一線都是精細考究,而織成這裙的也是最上好的絲綢,配著金絲的繡,顯得如此華美。
梳妝妥當,沐綾起了身來,在嬤嬤和宮女的服侍之下,換上了這一身殷紅的嫁衣。
而听得周圍傳來宛如天人的驚嘆,她只是回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那一刻金光輕閃,瑤珠微顫,一身紅妝的她竟真的美的不像人間。一時間,她幾乎也認不出自己來。
按照禮節,梳妝妥當的她,還要在廂房之中等著家中成員前來道賀。
宮中派來的老嬤嬤顯然對宮中的禮節一清二楚,一邊替軟座上的沐綾配上綴飾,一邊也在絮絮地教著她禮節。
她坐在那里,一雙宛如秋水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尚儀替她縴白的手腕之上戴上了玉鐲,也靜靜地听著老嬤嬤的每一句話,卻不知為何,感覺竟,那麼地不真實。
府中的大夫人帶著柳惜月前來拜禮,沐綾看著平素氣焰囂張的大夫人和二姐姐此時唯唯諾諾地在面前,行著大禮。心緒,卻竟然是如此復雜。
然而微微一抬頭,卻看到了身旁的老嬤嬤看著她,對她微微一搖頭,示意她什麼都不要做即可。
故而看著面前行禮的兩人,她終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
只是在這一刻,也竟覺得有些許的悲哀,她們于她,畢竟也是長輩,然而禮義,終究還是敵不過權勢便是了。
想著,柳太傅在柳雲宸的陪伴之下也上了念雪樓來。身後,還跟隨著的是那個素來和她交集不多的三姨太。
這三姨太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便退到了一旁,沒有了平日里,任何的傲氣。
看著她們,記憶里卻驀然出現了那個一身白衣在菊花叢中穿行的女子,她的母親是那樣的知書達理,溫柔嫻靜,也從來不會與任何人為敵,可是她們呢,卻又什麼時候,也給過母親一個溫和的笑意。
母親還在世的時候,即使柳太傅再寵愛自己,卻也從未想過要和大夫人為敵,然而大夫人卻隔三差五地就來找她們母女的麻煩,為了不給自己的夫君添堵,母親一直就選擇忍讓。
只是這樣的忍讓,終究又是換來的只有得寸進尺,更是囂張的氣焰而已。
想到了母親,沐綾微微垂了那一雙水波盈盈的眸子,不再去看面前的任何人。
吉時將近,尚儀在老嬤嬤的指點之下,將一方紅紗,輕柔地系在了她的鳳冠之上,于是那垂然而下的面紗,便將她如詩如畫的容顏遮蓋。
另外的兩名尚儀跪在她的兩旁,替她的嫁衣之上,配上了流金制成的瑤珠。
一名宮女此時上了念雪樓來報,說宮中迎親的隊伍,已然到了府門之外。
于是尚儀們都退了開,讓柳雲宸上了前來,在老嬤嬤的指點中,沐綾抬起手,環住了柳雲宸的脖子,讓他將自己從軟座上抱了起來。
一旁的陪嫁的昕宛也已換上了一身的紅色,此時她替小姐拿著一支陪嫁的玉如意,跟隨在了柳雲宸的身邊。
一行人便順著早已綴飾上了紅紗的長廊,下了念雪樓,向著府門前而去。
方才到了府門前,正是吉時到了,于是鞭炮之聲便隨著送親的隊伍走出府門,震耳欲聾。
紅毯之上,儀仗樂隊看到新娘出了門,便奏起了喜慶的樂聲,前來迎親的宮女們便將手中提著的竹籃中的花瓣灑向了空中,于是那一刻,漫天飄舞著的都是五彩的花瓣。
那一頂綴飾著五色流蘇的軟轎上,尖頂之上飄墜著殷紅的紗,一名盛裝的尚宮,正站在轎旁,挽著那方紅紗。
隊伍的前面,兩匹棗紅色的駿馬,也在脖間掛著殷紅的綢緞。
柳雲宸送沐綾上了轎,便轉身和父親一起走向了隊伍前面的駿馬。他們二人要護送她一路進宮。
昕宛也上了轎,將那一支最上乘的和田玉制成的如意遞到了小姐的手中,然後示意尚宮娘娘,放下了紗簾。
五色的流蘇輕柔地飄搖著,盡管是紅紗遮蓋著她絕色的容顏,但那只是若隱若現在紅紗之後的美,卻已然讓周遭的百姓們都紛紛驚嘆起來。
早已听聞這三小姐美的宛如仙子下凡,今日一見,果真是讓人屏息凝神。
然而听得周遭混雜在鞭炮一聲聲中听不清的一切,沐綾微微地有些失神,仿若這一切,都不是真是的,只是她的一場夢而已。
听得隊伍前面一聲高亢的,吉時到,起轎——這迎親的隊伍動了起來。
軟轎微微搖晃,那一瞬間她卻忽而地抬手掀了紅紗,看著這將要離開,再也無法回來的家,看著站在府門之前的大夫人,二姐姐,三姨太,還有那些從小陪伴著她的家丁婢女們。
驀然地,她才恍若醒來。只是這一眼,卻就這樣飄飄搖搖地,陷入了青色的一縷縷煙霧里。
她終于,是要嫁給那個少年了嗎,嫁給那個,她一直等了十年,想了十年,也愛了十年的人。
只是為何此時,所有的歡愉都仿佛消失不見,只是看著那飄舞在空中,伴隨著鞭炮一聲聲的花雨,覺得心口,很悶很悶,像是有什麼話要訴說,卻都,無從說起。
宮門口,一匹高頭的棗紅色駿馬上,同是一身殷紅的清朔,看著從不遠處而來的隊伍時,那薄薄的唇線之上,勾繞了一抹讓人無法猜透的笑意。
他的身旁,大隊的守衛和由尚宮帶著的一隊一品宮女,都盛裝等待著。
這一條鋪著紅毯,看似如此近卻又如此遙遠的路,他們竟然,走了十年。
軟轎到了宮門前,柳太傅和柳雲宸下了馬,帶著隊伍向太子殿下行了禮,隨而,在鼓樂敲打的歡快樂曲中,那一頂紅色的軟轎,到了他的身前。
終于,他看到了軟轎之中,隔著紅色的紗那依然美的讓他疼入心坎的女子。
此時就算是隔著紗簾,沐綾也能夠看到,清朔那一對宛如沉了整個汪洋一般的眸子里,透出絲縷的疼愛。
卻也不知為何,方才在心里所有那些紛亂的思緒,此刻在他的眼神里,竟然都化為了灰燼。
他的一個眼神。她知道,自己就將是義無反顧。
清朔的唇邊,那一絲飄然的笑意愈是鮮明。隨而他揚手一拉韁繩,讓馬轉過了身,帶著那一隊的人,順著鋪陳了紅毯的路,向著深宮而去。
亭皋蕭瑟正極望,亂落江蓮無處歸。執扇漸疏羅衣索,沉思柳下醉臥誰。
此時,隱隱的樂聲卻如泣如訴地飄了來,仿佛是穿透了雲層,自天際飄然而來的那樣。
那竟也不是笛聲或是簫聲,吹著這一曲的未央,卻比笛聲更添了一份的淒婉,也比簫聲更多了一絲的愁緒。
軟轎之中,沐綾微微將視線投向了天際,仿佛想要更加真切地,听得那一曲有些淡然惆悵的曲調。
流光淡月雙燕舞,清愁婉婉似織衣。少年浪跡天涯路,涓涓溪水留君心。
一抹披著墨色披風的身影,此時正架著一條腿,靠坐在宮牆,那雕刻著游龍的石台之上。
秋風吹繞了他的長,迷離了視線,那獵獵飛舞的披風映照在這一城的紅妝里,骨節修長的指尖握著一個深紫色的塤,而的垂著的一雙沉靜的瞳仁中,無喜無怒。
而宮牆之下,那鋪著紅毯的路,在飄舞的花雨之中,顯得愈地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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